【走進喜馬拉雅】尼泊爾安娜普爾納大環線徒步(ACT+Tilicho Lake)含超詳細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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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走一段就會到達 馬南 鎮的前哨——布拉卡(Braka,3439)。流經村子的冰河在此拐了個小小S形灣,就像飄動的玉帶。遠山近水枯草黃,秋色連波寒煙翠,簡直美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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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打算住在康薩(Khangsar,3734),因為要前往提里錯湖,又不想多花一天時間在簡陋而擁擠的提里錯大本營(Tilicho Base Camp, 4150)睡地板,想當天往返,而康薩是據我所知離提里錯湖最近的村莊,比 馬南 要近5-6km路程。理論上從康薩一天之內往返提里錯湖是可行的,只不過這一天會異常辛苦。第二天我親身驗證了這個走法,結果差點沒能活著回來。
走出 馬南 鎮,河谷開始分岔。左側是從提里錯湖發源的康薩河(Khangsar Khola),右側是陀龍山腳發源的陀龍河(Thorung Khola),兩條河流在此匯聚成此前一直陪伴我的馬斯揚迪河。河谷的分叉口上,兩塊路牌分別寫著陀龍埡口(Thorung La)和提里錯湖(Tilicho Lake)。雖然埡口的字眼讓人熱血澎湃,但我要先看一眼提里錯湖再來挑戰陀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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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別於紅白二色的主路標記,藍白二色是大環線支線的路標。註意不要順著大路走到河床底部的公路上,要從這塊石頭左側拐進去走吊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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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地圖以為很快就能走到康薩,沒想到這條路是今天最艱難的。下到吊橋後再經過漫長的爬坡才能看到村子。沿途一片荒涼,一個人影也沒見著。走進康薩的大門時,我已經在寒風中耗盡了最後一點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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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客棧由一個藏族大媽經營,只有在旺季才開門,一到冬天她就回 加德滿都 了。大媽說,昨天這裡還有一個 韓國 團和幾個 中國 人,今天好奇怪,一個客人都沒有。問我從哪裡過來, 馬南 ?我說 納瓦爾 ,她露出吃驚的表情,說好遠啊。可不是麽,我幾乎每天都走別人兩天的路。看我有氣無力的樣子,她起身準備晚餐,問我想吃啥。此時的我特別想吃土豆咖喱飯,問她能不能做。她說能做是能做,只是......印式米飯套餐(Dal bhat)里也有土豆,要不要嘗嘗?我謝過她,說,還是咖喱吧。她點點頭表示沒問題。過了一會又對我說,其實她做的印式米飯套餐更好吃。我猜她這裡大概只剩這一種餐食吧.....得了,就印式米飯套餐吧。
她在土竈上生火做飯,我則有些木訥地坐在邊上烤火取暖。夜色降臨,簡陋的廚房裡瀰漫著柴煙和菜香。屋裡的生活氣息給我一種熟悉的溫馨感。有一瞬間,我下意識把眼前這位陌生人當成了過世的奶奶。所有的東西都仿佛在重現記憶中的場景,這種被長輩照顧的錯覺讓我有些恍惚。我盯著舐舔鍋底的火苗,感覺身體在慢慢恢復溫度,頭腦卻陷入了一種舒適的麻痹中,直到被闖進來的另一個 中國 客人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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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6: Khangsar- Tilicho Lake- Khangsar徒步距離:33公里,海拔上升:1300米,徒步時長:13小時
難度評級:極端
鬼屋驚魂突然醒來,時間顯示10:40,以為是早上,心涼了半截,看一眼窗外才意識到是晚上的10:40。迷迷糊糊剛要睡著,樓板上突然傳來“噔噔噔”的腳步聲,是那種急促類似於跺腳的聲音。我翻了翻身,沒理會它,就要睡去的時候,腳步聲再次響起,就在我的床正上方,並且沙沙掉落了一些塵土。我轉念間意識到,不對啊,我記得樓上這個位置是餐廳的角落,不是客房。而且整棟房子只有我和另一個 中國 人睡在二樓,我親眼看見客棧大媽下樓回隔壁小屋睡去了。這個時候,樓上不該有人才對啊。
可木質樓板上方分明傳來走路的聲音,更可恨的是,頭上不斷抖落細小的沙粒灑在睡袋上,擾得我不得安寧。我騰地站起來,重重拍了兩下天花板,對樓上喊:搞什麼鬼!別吵了!樓上的“人”似乎聽出了我的憤怒,頓時安靜了。就當我躺下,以為萬事大吉時,腳步聲又響起來。這回更加變本加厲,像是開起了party,幾粒黃豆大小的石子砸到我臉上。
實在忍無可忍,我穿好衣服戴上頭燈,走上吱嘎作響的樓梯來到三樓。出乎我意料的是,上面一片黑燈瞎火,安靜得可怕。廚房還有火爐的餘溫,但一個人影也沒有。我心裡有些髮毛,趕忙在牆壁上摸到電燈開關,打開燈,屏住呼吸,輕手輕腳走到房間天花板的位置。詭異的是——這是餐廳靠牆的地方,擺了一張桌子,沒有人活動的痕跡。
我趕緊下樓把門鎖好,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此後再也沒聽到奇怪的腳步聲。腦子裡卻盤旋著一堆問題:為什麼明明沒有人的樓上會有腳步聲?為什麼會掉下石頭?為什麼大媽自己不住這棟房子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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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這些疑問,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咚咚咚的聲音把我從淺夢中驚醒。這次不是天花板,而是從床頭的窗戶那邊發出的。似乎外面颳起了大風,而窗戶沒關好,被風吹得撞在窗框上咚咚直響。我不記得開了窗戶呀,明明記得窗子是關著的。不想離開溫暖的被窩去關窗子,頭腦暈暈乎乎的感覺像麻醉劑一樣捆綁了我的手腳。有時覺得自己掙扎著起來了,卻只是一時幻覺。就這麼睡吧,我對自己說。
風和窗戶撞擊著我的耳膜,時不時砰的一聲讓我始終游離在半醒半睡的邊緣。
僵持了一會,終於鼓起勇氣爬起來關窗。這時我才發現,窗戶是關著的,只不過窗外有一根類似樹枝的東西被風吹著,敲打在玻璃上。我只好把窗子打開,試圖伸手去抓那根樹枝,盤算著把它折斷。外面漆黑一片,我看不大清,當我剛剛伸出窗外,企圖夠到樹枝時,突然抓住一隻冰涼的手!!!
那一刻,渾身上下幾萬個毛孔瞬間豎了起來!心提到嗓子眼上!我突然睜開眼睛,盯著黑乎乎的天花板,整個身子處於緊繃狀態,姿勢活像個木乃伊。
原來是個夢。
我仍然大氣不敢出,害怕仍然置身於荒誕的夢境中。過了好久才平靜下來。轉念一想,這不是《呼嘯山莊》里的情節嗎?雖然讀這本書已經過了十幾年,書開頭的這一幕還是讓我印象深刻:筆者夜宿呼嘯山莊的那晚做了一個詭異的夢,夢的內容和我剛纔經歷的幾乎完全一樣,敲打窗玻璃的是女主 凱瑟琳 的鬼魂,她抓著筆者的手苦苦央求放她進來。
可是為什麼會夢到這一幕?這個夢和我有什麼關係?這個晚上接二連三的詭異事件到底是不是巧合?我看了一眼時間,3:39,離天亮還早,可我再也睡不著了,一分鐘也不願再度入夢。
我坐在床邊,索性收拾起行李。因為晚上要返回這裡,可以把不必要的東西留在房間,只需帶上相機、衣物和水就好了。
收拾行李時,我摸到散落在睡袋上的石子,用手指夾起一粒,看清是糊牆掉下的水泥渣,有黃豆大小。表明昨晚前半段發生的事並非夢境。我仔細觀察了天花板,發現粗糙的木板邊緣並不平整,兩塊之間留有小縫隙。有的甚至能看到卡在中間的石子。昨晚的確有東西在樓上活動。我思量著,一種可能的猜測一閃而過——老鼠。把昨晚的情境依照這種解釋在大腦中快速復現了一遍,為什麼腳步聲那麼急促?為什麼我一上樓就沒了動靜?似乎完全合理,頓時有所釋然。
但是,後半夜的夢境又上心頭,讓我仍有餘悸。大學時酷愛讀書,不是文科生卻偏偏愛啃文學作品,就像如今身處IT行業卻對旅行抱有最大熱忱一樣,不務正業。剛纔的夢讓我追溯到一個雨天,我在大學宿舍讀 奧地利 作家弗蘭茨· 卡夫 卡的日記集,偶然讀到這樣一個片段:
......這時響起了敲打窗戶的聲音,我從瞌睡中驚醒,鎮靜了一下,大聲說:“沒什麼,是風在撼動窗戶。”當敲打聲再次響起時,我說:“我知道,那隻不過是風。”但在第三次敲打時響起了一個請求放他進來的聲音。“那的確是風。”我說著拿來放在箱子上的燈,點燃了它,把窗帘也放了下來,這時整個窗子開始顫抖,發出一種卑屈的,無言的的哀求。
這和《呼嘯山莊》中的夢境描述如此之像,以至於我當時還專門寫了一篇讀書筆記,探討艾米莉·勃朗特作品對 卡夫 卡的影響。那時它被反覆刻在記憶里,我以為忘記了,其實一直藏在意識深處,等待被喚醒。
艾米莉是個詩人,寫過許多詩歌,但晦澀難懂,就連她姐姐,寫了《簡愛》的夏洛蒂也表示無法理解。她在生前不為人知,英年早逝,一生只留下一本小說,就是《呼嘯山莊》。 和書名一樣,這是一部壯懷激烈的曠世奇作。書中以第一人稱敘述的詭誕夢境發生在 卡夫 卡身上,就變成了一種錶面平靜的恐慌。他三次給自己暗示“那隻不過是風”反而更加襯托出內心不敢面對事實的脆弱。窗外的人不是《呼嘯山莊》中在荒野中迷路的 凱瑟琳 ,而是他自己。他只是不敢面對自己罷了。
我獨自來到喜馬拉雅山,是不是也是為了尋找自己?我的靈魂,是否也在窗外迷了路?我是在像 卡夫 卡那樣逃避現實的殘酷,還是像艾米莉那樣在電閃雷鳴中掙扎?
《理想國》第七捲中說,人類如同置身於黑暗岩洞之中的囚犯,他們無法對自己有真實的認識。
這一生中,我們都想瞭解別人,瞭解這個世界,到頭來發現,最不瞭解的其實是自己。我們走過 千山 萬水不是為了尋找世界盡頭,而是藉著旅途的一切重新認識自己。
信“業力”的烏克蘭小哥5點,樓下的木門打開,客棧大媽來給我做早餐。雖然比說好的時間晚了點,在這種寒冷的清晨早起還是讓我對她報以謝意。我吃了一碗燕麥粥就出門了。下樓前,大媽爬到房頂上給我指路,此時天上還有稀疏的星星。她用不太熟練的英語告訴我,要向著藏廟的方向走,不要走到山上去。言語間對我獨自摸黑前往提里錯湖透露出隱隱擔心。
前往提里錯湖有兩條路,高線(upper trail)和低線(lower trail)。高線從康薩村後山上的上康薩村(Upper Khangsar)開始,一路爬升,翻過提里錯大本營背後5000米的高山,下到4150米的大本營,再爬上5000米的提里錯湖。累計爬升超過2000米,極度耗費體力,所以絕大多數人不會走這條線,而是選擇相對容易的低線。只不過低線會經過滑坡區域,有落石的危險,冬季穿越則容易遭遇雪崩,同樣不好應付。在沒有嚮導情況下,我也沒有十足把握能平安到達提里錯湖,所以今天的路程對我來說是一場不小的挑戰。
剛離開村子時還需要頭燈照路,過一會兒天色漸明。路過大媽所說的藏廟(Thare Gompa)後不久,竟在路邊看到一家客棧。猜測是新開的,因為最新的攻略也沒提及這裡還有住宿。地圖上說這個地方叫作西里卡卡(Shri Kharka),事實上,這附近有兩家客棧,相隔不遠。
早知道這裡還有客棧,我就不會選擇住康薩了。我如此想著,因為從這裡出發去提里錯大本營比康薩要近大約三分之一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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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兩家客棧中間的步道上回看一眼山腰上的藏廟,此時的太陽剛剛刺破雲層,射出第一縷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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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錄完音,就聽到背後有人跟我打招呼。那是一個瘦高的小伙,紫色T恤,把藍色頭巾扎在額頭上,就像一名敢死隊員。他叫Egor,來自 烏克蘭 。他剛從西里卡卡的客棧出發,身上背著一個小包,外掛著拖鞋和睡袋,這便是他的全部裝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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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後卻不以為然,堅信自己能回到康薩,因為之前的經驗告訴我,以我的速度可以在官方估算的時間上乘以75%就夠了,更何況今天我還輕裝上陣。
這條低線後半段幾乎都在陡峭的山腰上橫切,沿途遇到迎面而來的徒步者,大都是昨天去了提里錯湖,一大早從大本營返回的。其中有好些是 尼泊爾 人,ACT上很少見到本地徒步者,比起走常規的大環線,當地人似乎更熱衷於坐車到 馬南 專程來此看一眼提里錯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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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Egor搭伴,一前一後來到傳說中的滑坡區。橫亘在眼前的這座山體大約與地面呈45°傾角,錶面鋪著一層碎石塊,遠遠看去就像光滑的流沙,極不穩定。一條依稀能辨的小徑從山腰橫切而過,狹窄處勉強供一人通行。這條路徑時常被滑坡阻斷,特別是積雪的冬季,所以才開闢了翻山越嶺的高線作為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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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相信命運?”Egor沒有停下腳步,回頭望著我,口氣中略帶揶揄,“你真的相信有命中註定這麼一說?”
我不置可否,反問他:“你覺得呢?”
他說:“相比命運(destiny),我更相信業力(karma)。這種來自婆羅門教的說法雖帶著因果報應的意味,但更肯定人的能動性。若一切都是命中註定,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為了避讓相向而來的幾個徒步者,他停下來,等我走到跟前繼續剛纔的話題:“ 比如 說,假設我現在走過去會被石頭砸中,但由於我和你說話停了幾秒,結果就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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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命運是不存在的。”他說,“而業力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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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說:“你說的不對,在微觀層面,粒子的狀態是有不確定性的。大腦中的反應,應該用量子力學來解釋,而不是 牛頓 那一套。我被石頭砸中之前,好比薛定諤的貓,既是死的又是活的,只有打開盒子那一瞬間結果才塵埃落定。我認為萬物是在有序的無序中變化,有些可以被預先計算,有些在最後一刻才決定 。確定性建立在無數不確定性之上,所以我才更相信業力。”
一番話讓我無法反駁。
“所以,還是註意落石吧。我們的結果還沒註定呢,包括能不能到提里錯湖,誰都沒法給出答案。”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略帶自負地說,“要相信它。”
滑坡區不止一段,在連續的急彎下坡途中,我們遇上好些逆行而來的徒步者,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疲憊的表情。想到回程還要走一次這條路,有種前途無望的感覺。不過這一段路景緻非常特別,拍了幾張照片後,我抑制住按快門的衝動,跟著Egor快速通過了最後的險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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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臉疑惑地搖頭,腦子轉了個彎,問:“你說的是《進入空氣稀薄地帶》(into thin air)吧。這個當然看過!”
“在高海拔,人的大腦會因為缺氧而逐漸失去思考能力,在那種情況下,智商會下降到幼兒水平。”他說,“而偏偏那時候的每一個錯誤決定,都可能把人帶向死亡。所以人們不該在氧氣充足的舒適環境中對登山者的行為品頭論足,因為在那種時刻做決定實在太難了。”
我知道他在說書中的Hansen,他在明知過了最晚下撤時刻還要堅持登頂。那時候人更多的只有純粹的感情和信念,很少能用理智思考。這大概是高海拔事故率高的原因之一吧。我們即將到達的提里錯湖突破5000米 大關 ,含氧量只有海平面的一半,也就是說要吸兩口氣才能抵得上平時一次呼吸。而在8000以上的珠峰,這個數字降到30%。空氣稀薄地帶,完全是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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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里錯大本營只有兩家客棧,在旺季經常一房難求,晚到的客人不得不睡餐廳地板。有時連地板都睡不下,就只能住在屋外的帳篷里。我們來的早,還有房,500rs一間,睡地板免費。對於沒帶睡袋的我來說,不到萬不得已,我是必須返回康薩的。
我打算坐下吃點東西,但Egor指出,我們必須在下午1點前從提里錯湖下撤,才能在天黑前回到康薩。加上在湖邊逗留的時間,留給我們的只有4小時,已經沒時間等待上餐了。我贊同,表示至少要喝點熱飲補充體力,於是點了兩杯茶,坐在灑滿陽光的餐廳里分享了餅干和巧克力,稍稍休息會就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