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島 | 在那南方的海邊，是我久違的故鄉

關帝廟邊的黃道周故居。黃道周，東山 銅陵 人，明末重臣，在明朝的最後年月抵抗清軍，被俘後拒不投降，以死殉國，至今仍是東山人的驕傲。 時常覺得，從 浙江 到 福建 ，就像是從新教世界的 英國 、 德國 ，到了天主教世界的 意大利 、 西班牙 。

福建 的信仰氣息更濃厚，風俗儀式更多，人們也更虔誠，甚至在許多節日，這裡的人們會將寺廟中的神像抬出來，組織盛裝游行，就像天主教的習俗那樣。

福建 的視覺藝術發達，正如 意大利 、 西班牙 ，色彩絢爛、形象生動，更多一些原初生命力的迸發。

相比之下， 浙江 人的氣質則完全不同——更內斂，偏好內省，心思縝密，重效率而不重儀式，也不太相信鬼神。文學這樣的觀念藝術發達，視覺藝術則偏好清冷、雅緻。

兩地的氣候，也似乎分別與 阿爾卑斯山 南北相似，某些環境因素似乎對人類精神有著共同的影響。 銅陵老街 | 猶在上個世紀在我記述東山島南方那些美妙的山峰、大海與沙灘之前，我還要再寫寫 銅陵 這座老城。

銅陵 曾長期是東山島的城關，文化底蘊深厚。現在的 銅陵 鎮，是以東面海濱的銅山古城為基礎向西擴展形成的，老房子和景點，大多在東面的頂街、碼頭街一帶。

除了明清古宅，這裡更多的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留下的建築，如今看來，也成了歲月的見證，走在這裡的大街小巷中，仿佛回到了上個世紀。

在 銅陵 主要的街道——團結路上，有這樣一家理髮店，還停留在幾十年前的樣子，從大門、招牌，到店里的用具……完完全全是八九十年代的模樣。 理髮店的師傅和顧客，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了，他們不願作出改變，也許是因為這裡有著過去的記憶。

只有在以本地居民為主的城鎮里，才有這樣的景象。在人口快速流動的陌生人社會，沒有幾十年的忠實顧客，就不會有幾十年不變的老店。

在頂街入口附近的東山縣圖書館，也是一個懷舊的好地方，去的時候大門開著，整棟樓卻不見一個人影，更像是一個關於過去歲月的紀念館。 路邊時常見到南洋、西洋風格的房屋，和 福建 廣東 的其他地方相似，都是華僑帶來的影響。 在城腳老宅不遠處，有一座西洋式的大房子，據說是當年爺爺設計的。他當年是中學美術與體育教師，也酷愛音樂，那時候是東山縣出名的才子。 爺爺的這些愛好，冥冥之中，如薪火代代傳承，影響了許多後人——第二代里有三個藝術從業者，第三代的堂哥是優秀的畫家和書法家，其他許多兄弟姐妹也都熱愛藝術，我也最終沒有脫離這種家族基因的影響，讀了與文藝相關的博士。

海涵是第四代，他熱愛書畫古玩，開了一家畫廊。他的同代里還有學美術的、跳街舞的、武術教練、體育教師……似乎都有爺爺當年愛好的影子。爺爺就像一棵巨大的榕樹，生髮出了許多枝脈，讓未謀面的後代們，依然按照他的人生觀生活著。

在團結路另一側的碼頭街，也有許多老房子。古代時，頂街位於銅山古城內，住的大多是官員和軍人。碼頭街則在城外，住的大都是漁 民和 商人，其中不乏一些生意做得很大的家族，所以這裡有許多大厝。

碼頭街的總工會樓，也是一棟具有西洋風格的別緻小樓。 當年東山沒有自來水， 淡水 缺乏，全靠井水。碼頭街的這口水寨大井，鑿於明代洪武年間，是主要的水源之一，居民、過往船舶的水手都來這裡打水，以至於附近的小巷就叫擔水街。

送別大伯的儀式里，有一件就是我們家人列隊來此，打一壺水回去給他洗面，叫“請水”。

原本的水井非常大，上世紀六十年代為安全起見，在上面築了水泥頂蓋，留有十五個汲水孔。 上世紀七十年代，政府組織數萬群眾，修建了一條從雲霄到東山的高架水渠——向東渠，總長達到80多公里，如今已經停用並部分拆除，在許多地方，依然可以看見它殘缺的身影——高大的橋墩、連綿的橋拱，宛若著名的古 羅馬 水渠。又像是一個寓言，講述著人們的奮鬥，如何在時間面前煙消雲散，被人忘記。

許多老房子的每一層都很高，占地面積卻不大，三四層的房子，就像一座座高塔，仿佛主人們爭相希望多獲得一些陽光，多吹得一些海風似的。

走在這些老房之間，想著它們經歷過的幾十個春秋，無數日夜交替，也是一種很美妙的感覺。早在我童年時，它們就屹立在此，在冥冥中“陪我”一起走過了人生軌跡。其實，在我出生前，年輕的父母在島上生活工作時，它們就已是這般面貌。

這種時間感，何嘗不是一種浪漫？ 回到頂街，再看一看那些閩南傳統樣式的老宅。即使滄桑，依然有一種古典的優雅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