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統一後，我在南朝鮮請大家吃冷面！”我竟然真的去了朝鮮

提起 朝鮮 ，我們會想起什麼？

獨裁專制、與世隔絕的文明孤島，代代相傳的王位和近乎“邪教”一般的政治信仰，窮兵黷武的先軍政策，與餓到各種花式“叛逃”的老百姓……

也許這都是幾年前發生的事，但我確實是這麼想的。
看過了歷盡千辛萬苦、最終逃出生天抵達 美國 的脫北妹子樸延美的自傳，更加深了我對 朝鮮 的這種印象。人間煉獄，不過如此。 可當我真的踏上 朝鮮 的土地，忽然又覺得這裡好像也並沒有那麼不堪：人們一成不變卻簡單地工作生活，堅定地信仰又單純地快樂，與世隔絕卻幸福滿滿。一切都像極了六七十年代的 中國 ，但走路的人們把腰板挺得筆直，鬥志昂揚，素麵朝天的笑容總是掛在臉上。 ↑平安北道 ↑新義州 ↑平壤 ↑平壤 ↑平壤 當然，這很有可能只是他們有意呈現給外國游客們的一面。

無論如何，在（也許會很快到來、但也許不會的） 朝鮮 改革開放之前，我去過了這個傳說中的現代文明的“禁地”——我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造訪這個國家，但沒料到會這麼快。 前 | 謎之行程安排目前去 朝鮮 只能跟團。我們參加的行程是 北京 出發 - 丹東 \- 新義州 \- 平壤 \- 新義州 \- 丹東 \- 北京 ，加起來一共六天，而刨去在 丹東 的首尾兩天， 朝鮮 境內就剩下了四天。這四天中的前後兩天，四分之一的時間都在平義線（ 平壤 \- 新義州 ）上慢悠悠地度過，於是算上真能玩的時間，其實只有兩天。

然後，這兩天中，第一天的妙香山，第二天的開城，每天來回都分別花掉了半天的時間（而這其中的一半時間都在路上），真正獃在 平壤 市區的，加起來可能只有一天。

也許正因為此，才使得我們每天早上 平壤 時間5:30起床（ 北京 時間4:30），晚上快11:00回酒店……

這真是很社會主義的玩法了。

Day 1. 北京 \- 丹東
Day 2. 丹東 \- 新義州 \- 平壤
Day 3. 平壤 \- 妙香山 （國際 友誼 展覽館，普賢寺）- 平壤 （萬景台，十萬人舞蹈表演）
Day 4. 平壤 \- 開城（板門店，高麗博物館）- 平壤 （地鐵，少年宮兒童表演，金日成廣場）
Day 5. 平壤 \- 新義州 \- 丹東
Day 6. 丹東 \- 北京

輕鬆的部分松到讓人空虛，緊湊的部分又緊得睡眠不足。 前 | 令人心虛的出入境檢查朝鮮 出入境的電子產品檢查，始終是一個讓人望而生畏的關卡。200mm焦段以上的鏡頭被明令禁止，而邊檢人員輕車熟路地打開你的手機相冊一頓亂翻的傳說，更是被傳得神乎其神。這個部分是我行前最緊張的。

不過也許是我運氣比較好，此次並沒有碰到開機檢查的事情。當然在出入境之前，手機、相機、電腦等所有電子設備都要登記並且上交，但也僅此而已，過關歸還一樣不少。 前 | 拍照器材Tips“嚴打”各種專業（及看上去很專業的）攝影器材的傳聞，是關於 朝鮮 最著名的都市傳說之一，但事實證明帶了單反其實並沒什麼人care，只要別接上能拍到汗毛的長焦，基本都能順利出片。

此次我只帶了老舊卻便攜的索尼Nex-7接16mm定焦，另帶18-200mm的狗頭備用。不得不再說一遍， 朝鮮 對外國游客拍照片這件事，查得真沒有想象得那麼嚴格（當然也不能太過放肆）。幾天的行程下來，16mm幾乎沒有用到，大部分的照片，反而來自最開始抱著僥幸心理帶去的18-200mm。 打水印的照片是微單拍攝，無水印的來自蘋果8。

那麼就開始說吧。 丹東 | “朝鮮”，招徠游客的娛樂項目 ↑丹東 從 北京 出發晃蕩了一夜的K27次列車，凌晨時分甚至差點把我從上鋪甩飛出來。伴著隔壁鋪大哥的呼嚕和車廂盡頭某娃撕心裂肺的哭喊，終於在清晨七點過抵達 丹東 。

清晨的 鴨綠江 邊熱鬧得像是正午。大爺大媽早已圈好地盤練劍跳舞，江邊步道上充斥著各種口音的方言。在這樣熱鬧的氣氛當中，江對岸的孤寂 朝鮮 讓一切都顯得玄幻：游客們好奇地向彼岸眺望，但除了在建的工地和冒著黑煙的工廠煙囪，便已看不見更多；步道上永遠有拉客的船工，離得老遠就朝一臉游客相的你走過來，問著要不要坐船到江心“看看 朝鮮 ”；步道邊的小亭子里，掛著五顏六色的 朝鮮 傳統服飾與寫著“租衣服照相”的大牌子；與中朝 友誼 大橋平行的 鴨綠江 斷橋上，游客們花了30塊錢把觀景台擠得水泄不通，就為了能比站在橋下把對面的世界看得更清楚…… ↑鴨綠江斷橋 對於父輩的游客來說，也許他們更傾向於將今天的 朝鮮 理解為三十年前的我們——當然 鴨綠江 邊並不能看見太多，因此他們只能靠眼前的景象，來腦補“三千里 江山 ”的模樣。此端的幸福小鎮，有快樂的居 民和 欣欣向榮的生活場景，而一江之隔的彼端，卻是無人踏足的禁地。小鎮上的居民生活久了，對面的神秘景象也早就習以為常。只有外來的游客滿臉抑制不住的好奇。小鎮居民便說，厲害吧？看我們這多好玩！再多交點錢，就帶你走得更近，看得更爽！

於是有了開往江心兜圈折返的游船， 鴨綠江 斷橋上也被游客擠爆。游客們到達了能在不掏護照的情況下離 朝鮮 最近的地方，江對岸的情景滿足了游客們的好奇心，游客們的好奇心又滋養了 丹東 本土的旅游業。正如 北京 有天安門， 上海 有東方明珠，而 丹東 有 朝鮮 。 新義州 | 就像進了一個主題公園在 丹東 口岸等待放行出關，是一個極……其……漫……長……的過程。 丹東 口岸集合開始，手機便一律上繳（但相機則是過境後再交），同時有好幾個旅行團的大約兩三百人一起站在口岸的院子里，拖著行李跟著前面望不到頭的隊伍一點一點向前挪動，像一群逃難的難民 ……

於是我開始腦洞：之所以讓我們等這麼久，會不會是要把收繳上的所有電子設備，以某種我們想不到的高科技手段，仔細挨個過一遍，看看裡面有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在邊檢站里快要被擠爆的時候，終於輪到我們過關了。出關後坐上中巴，經 鴨綠江 上的中朝 友誼 大橋，陸路直接進入 朝鮮 。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中朝 友誼 大橋被 中國 和 朝鮮 各占一半， 中國 一半的道路平整與城市內的馬路無異，而越過國境線的一瞬間，路面卻突然顛簸了不少。 ↑中朝友誼橋 進入 朝鮮 後看到的第一幕，似乎與 中國 也沒什麼太大不同。 ↑新義州 下了橋，便是 新義州 海關了。視線越過院子停放的大卡車，能看到旁邊大樓上的金日成與金正日畫像——這是我進入 朝鮮 後看到的第一副二位領導人的畫像，之後的幾天里我見到他們的次數，甚至比我近5年裡見到的加起來都多。 ↑新義州 新義州 的海關是一間前後相通的平房，游客們排隊進入接受及其嚴格的安檢，再從平房的另一頭離開。進門時，我和一位身著灰色制服、頭戴大檐帽、神情嚴肅的軍官擦肩而過——這是我在 朝鮮 經歷的第一個奇異瞬間：相比說是來到 朝鮮 ，其實這更像是進了一座主題公園。這座公園裡的每一位“演員”，都在盡心儘力地“扮演”著半個世紀前的社會主義模樣。這位穿戴嚴整一絲不苟的軍官，就像迪士尼樂園裡的卡通人物，力求為游客呈現出最完美的沉浸式體驗。

但與迪士尼樂園不同的是，他們並非扮演，而是真的在這樣生活。 ↑平壤 ↑平壤
過關時還是碰上了有驚無險的狀況。由於我的電腦、Kindle和充電寶沒有登記，因此也沒有交給導游，於是在安檢時被X光掃得明明白白。兩個邊檢馬上撲了過來把我的包打開，我們的 朝鮮 導游幾乎是一把奪走了被工作人員從我包里拿出的Kindle，捏在手裡非常緊張地不停問我：“這是什麼？這是什麼？”

我只好說：“書，這是書……”好在導游也沒多問，緊趕慢趕地把我轟過了安檢。他看上去比我還緊張，他緊張，是因為生怕他帶的團里出現違禁品；我緊張，是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個看上去有一點像手機、但又明顯不是手機、而且還只能看字的東西……

我們的導游，王導，身高一米八五的32歲 朝鮮 小哥，臉上有著北 朝鮮 男人特有的粗糲，卻並無刻板印象中 朝鮮 人因營養不良而導致的“猥瑣”氣質。王導常常向我們吹噓自己是“全 朝鮮 最高的導游”，這話我信——畢竟在這個地方，能長到這個身高的（而且身材比例完美還有點帥，特別像低配版的阿部寬），實在是很厲害了。 ↑中朝友誼塔 我們的隨團導游共有三名。除了王導，還有一個從 丹東 就跟來的、全程負責我們行程安排的 中國 導游小陳。有時候王導在跟我們說話時因為發音過於飄忽，小陳便會主動再給大家翻譯一遍，很有意思。

另外一位就比較神秘了：一位92年的 朝鮮 小姐姐，以“不會說中文但會說英語的英文導游”的身份加入了我們的旅行團。王導介紹說，因為團裡人太多，他自己一個人講解不過來，因此如果大家哪位會說英語，有問題就可以找她。然而我猜，“英語導游”只是她的人設，隨團監視外國游客才是真。我相信她的中 文水 平不比王導差，更相信她可能精通多國語言和各種冷熱兵器，平常裝出一副語言不通的小導游的樣子，一旦出現特殊情況，便一秒進入戰鬥模式。我並無實錘，但相信事實一定如此！ 連照片都只留下了這樣一張猥瑣的偷拍視角——而且還被髮現了…… ↑新義州火車站 新義州 的馬路上很空，寥寥幾輛汽車駛過，十字路口中央站著身著藍色制服的交警，路過了不知名的建築，懸掛著金日成與金正日的畫像，again……我甚至還沒有從“真的來到了 朝鮮 ”的事實當中反應過來，便已經到了 新義州 火車站。這算是我們的 朝鮮 之旅真正的起點——6個小時的火車後，我們會到達 平壤 ，全世界最社會的地方。 平義線 | 6小時從麥田到星空“禁止拍攝 朝鮮 的一切農村景象。”這是行前收到的另一條嚴肅警告。

難道會派人在火車上監視游客、隨時準備制止拍照片嗎？那也太嚇人了。 ↑新義州火車站 火車站的站臺上，一群群的 中國 游客把推著小車賣零食酒水的 朝鮮 小姐姐團團圍住。除了買東西，大家更多的是對她——或者說是 朝鮮 人感到好奇。中年大叔們交了錢，拿回了啤酒和魚乾，便東一嘴西一嘴地問著“你會說中文嗎？”、“你多大了？”小姐姐被問得有點懵，但顯然也是見慣了大世面，臉上從始至終掛著職業的微笑，用漢語詞庫里僅有的幾個簡單短語短平快地回答著各種聽得懂與聽不懂的問題。大叔自言自語了一句“哦，聽不懂中文啊”，便拿著東西去別的地方轉悠了。 ↑新義州火車站 朝鮮 國民啤酒—— 大同 江啤酒。口感軟度數低，做為解渴飲料還是挺不錯的~ ↑新義州火車站 行程包含的午飯簡直一言難盡……已經好幾年沒見過了的塑料飯盒，裝著涼了的米飯和大概也快涼透的豆腐干、炸魚、滷蛋、蘿蔔乾和不知道怎麼做成的豬肉。我們一車廂的人吃的同款豆腐干，當我如論如何都吃不出來鹽味時，另一位團友卻喊著簡直太咸了！

當然吐槽歸吐槽，我們還是努力把飯吃完了——在 朝鮮 浪費食物，那是真的不好意思。 ↑新義州火車站 平義線的火車是標準的軟卧車廂，但每間車廂8個人的定額，基本是把軟卧坐成了升級版的硬座。與我們同車廂的，有一對大叔阿姨，還有四個北師大的同學。一路上，大叔和我們東扯西扯地尬聊，我一邊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地捧哏，一邊看著學弟學妹們嘻嘻哈哈地聊天玩游戲，心想年輕可真好啊…… ↑新義州火車站 車窗外飛馳著 朝鮮 的農村景象——理論上屬於“禁止拍攝”的範圍，可火車上並沒有人管我們。印象中的 朝鮮 如此軍紀嚴明，竟然也存在這樣的“管理漏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終於即將喜提改革開放，因此正在逐步適應著向外國游客們敞開胸懷。 ↑新義州 ↑新義州 ↑新義州 鄉鎮、田野、山坡……其實 朝鮮 的農村和國內部分農村景象相差並不大，只是鄉鎮看上去更加古老，而廣闊的農田見不到一點機械化的影子，完全依靠人工收割。 ↑新義州 天色漸漸變暗，窗外的村子也隨之陷入黑暗。瓦房飛檐的輪廓淹沒在黃昏的暮靄之中，小路上的老鄉抬起頭看著飛馳而過的我們，接著繼續趕牛回家。我們在車廂里關門關燈，便看見了久違的星空。窗外的漆黑中開始出現方 方正 正的樓群，接著是馬路、路燈、有燈光的樓房、以及燈光下巨大的硬核社會主義招貼畫……列車終於停穩，我們大包小包地下了火車，穿過 平壤 站的大廳，我無意間抬頭，看到二樓的走廊上，穿著深綠色軍裝、帶著大檐帽的軍人們，正扶著欄桿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們，面無表情但目光如鷹隼。

於是我們真的在 平壤 了。 ↑平壤火車站 平壤 | 清水火鍋、孤島酒店和不省心的團友晚上八點的 平壤 ，零星的行人和出租車，讓我產生了已到深夜的錯覺。王導在大巴上停不下來地介紹著兩邊的建築和他自己，漢語不算標準卻十分流利。第二天他和我們說了更多關於他學漢語的故事——從沒去過 中國 ，抱著中朝 友誼 穩如狗的堅定信念，不僅攻剋了漢語，還順手娶了自己的漢語老師，騷操作，6得很。

晚餐還蠻有意思：號稱 朝鮮 的特色火鍋，去了才發現原來就是在一鍋燒開的水（literally，水）里煮一些豬肉和青菜——連省時省力的老 北京 火鍋還會往 水裡 扔點蝦米皮和大蔥呢，清水涮肉真的很 朝鮮 了。當然涮好後還有鹽、味精、胡椒和辣椒面四款佐料可選，倒也不至於那麼的寡淡無味。火鍋之外另上了一些炒菜，本來做為配菜的它們，口味竟然超出預期。之後的幾天亦是如此：期待許久的特色美食，吃起來並沒有那麼驚艷；原本不起眼的配菜，卻意想不到地下飯。 朝鮮 的食物可真是充滿了驚喜~ ↑平壤 飯後已快10點（ 平壤 時間的晚上9點），在餐館外的路邊等待還在抱著 大同 江啤酒吹瓶的大叔們時，一輛公共汽車剛剛從附近的車站駛出。擠成沙丁魚罐頭的公車，車門尚未關好便出發上路，而一個瘋狂的兄弟跟在車後窮追不捨，在公車提速前幾步大跳衝上了後門。整輛公車瞬間嚴重傾斜，在我們以為即將目睹一場交通慘案時，公車的重心又奇跡般地甩了回去。這兩超載了幾乎200%的公共汽車在我們的眼前呼嘯而過，要不是我晚餐滴酒未沾，一定會懷疑是因為喝大了才會看見如此魔幻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