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裡的印度 | 記十天游走北印之掠影 （2017 春）
船行駛了二十來分鐘了，我依然只能看見岸邊隱隱的燈光，和河面上掠過的飛鳥。我感覺我們好像還是漂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河面上偶爾漂過別人燃放的許願燈，四周一片白茫茫。船行駛在 恆河 上，我根本辨不清方向，不知道哪面是東哪面是西。等霧氣稍微淡去幾分，我才發覺我原本一直盯著看的東面即太陽升起的方位原來卻是西岸的燈火，哈哈。
最後一次看時間是6.40分，這時候我明白今天肯定是看不到 恆河 日出了。那麼Lena這時候小腦袋瓜里在想什麼？我轉頭瞟了一眼，她依然低頭不語。我並不想打擾她，我知道她需要時間和過程去消化掉一些東西，但終究她會放下並從失落的情緒中慢慢走出來，這是遲早的事，就和從前的我一樣，而我相信她是可以做到的。
透過霧色遠遠望去，我能看見河岸邊有人在洗衣物和床單。起初我以為是晨浴，仔細一看是在河裡洗衣物。早晨的水一定是很涼的，他們就站在在河裡洗啊洗的，身後還有一大堆的衣物擺放著。船夫說這些人是專門幫人洗衣服或者床單來掙錢的，而他們多為種姓制度社會裡最低等級的人，一般他們都不喜歡被攝影師拍照。我突然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問：那麼邊上那些酒店的床單也送給他們洗的咯？船夫詭秘地笑了：Maybe. Some... 噢...那麼我們昨晚睡覺的床單是... Hmmm... 我們還是來聊點別的吧.....
一位滿臉皺紋牙齒掉得只剩幾顆的老者過來「接待」，船夫介紹說他是這裡的“專家”，他知道這裡所有的一切，讓我們隨他去參觀，不要錢，真的不要錢！我們又確定一遍，真的不要錢？不要不要！再次確認不要錢？！不要不要的！然後我們就隨著這位老者「深入腹地」。
地上躺著很多牛和狗，我不太明白它們在這裡做什麼，我們先得從它們身上跨過去或者從身邊繞過去，幾番曲折後我們來到兩堆火堆旁，這是燒屍場的腹心處。老者指著火堆說這些就是燒光的屍體，白色的灰就是人的骨灰。我怔怔地看著，只是覺得在寒冷的 瓦拉納西 早晨站在這裡，餘火烤的我全身暖暖的還挺舒服。Luna指著一堆快燃盡的柴火說，啊！你看，那是個人頭。我開始仔細地端詳，任憑腦中如何勾勒一具屍骨的模樣，我表示我還是完全不能看出來什麼，我覺得它更像一塊石頭。老者又指著一堆冒煙的火堆說，看，這個是只腿，那個是胳膊.... 呵呵，我不知道我這麼描述給你們聽的時候你們什麼感覺，而當時我的內心其實是很平靜的，並沒有一絲絲的恐懼，不僅僅是因為我也根本看不出來啥，這時候我只是想著人生原來也就這麼短這麼短，我們大家就別費那麼大勁去計較太多人和事了罷，任憑你生前再囂張跋扈再名傳千古最終每個人也只會化作一團灰燼被風帶走。怎樣才不枉此生？那就去愛你身邊的人吧，要拼命拼命地去愛。去做你想做的事，勇往直前地去做。善待別人，也善待自己。你如果讓我在那坐上一整日，估計我能寫出一本心靈雞湯來！
遠處有人抬著屍體喊著口號過來了。我這隻好奇貓居然還要跟著學喊他們口中唱經般的口號：Rumu Namu Sadehe。真的，直到現在我都還會念這個調調。這是給死者最後送行的話語，意思是一直一直走下去直到抵達天堂。只見屍體被金色的布包裹著放在一具擔架上，送行的隊伍一直送到岸邊，然後四個抬擔架的人用恆河的水將屍體侵泡一下，濕答答地又抬回到岸邊的台階上放著。這是為了讓死者最後一次用 恆河 水凈身。接下來，死者的親屬就要去辦理一下相關手續才能進行焚燒。一般要由兒子去買來木柴，並負責親自點燃屍體。而柴火也是不同的價格，一具屍體大概需要200-300公斤的木柴燃燒，一般需要燒2-3小時。價格也是根據木柴的好壞有所不同，那就是為什麼貧窮一點兒的人家最後會出現木材燒完了屍體沒有完全燒光只能讓剩下的屍體隨河水漂到下游去的情況，也也是重口味的人期待尋找的浮屍。我確是無意中瞥見了的，不遠處依然有人在刷牙洗浴。
我問老者這麼燒法豈不要把 印度 的樹木都燒光了嗎？老者卻回答說，這些樹木來自 大吉嶺 ，樹木一直都在生長，砍伐了之後還會再長新的出來。好吧，我還是很擔憂你們 印度 的森林。
最後老者把我們引到高處一個石頭搭建的神廟裡，指著一堆將要熄滅的火堆說，這就是聖火holly fire. 大家都需要到這裡來取火苗，然後拿到下麵去點燃燒屍的柴火。終於，套路來了...老者指著一堆柴火說，來這裡的游客都會捐贈，多少隨意。我原本想使出我的殺手鐧--裝傻來對付的。可是Lena竟然開口問我donate是啥意思然後還問多少錢？老者說一般都是幾千盧比不等，隨你們意。我勒個了去～ 要問 印度 人的套路有多深，我會告訴你它比 印度 洋還深。出門在外始終記得一點：天上是永遠不會掉餡餅的。
我原本心裡就打算給他一些小費的，畢竟人家講了老半天的故事給我們聽。於是我拉著老者走出廟來，並對他講，柴火我們就不買了，我們沒有這樣的信仰。但是我們很感激你給我們講故事，我們要給你一些小費作為答謝。不敢把我鼓鼓囊囊的錢包淘出來，在外不可露財，這時候需要裝得自己已經窮途末路似的。就讓Lena從口袋里翻半天才淘了100R給他。沒曾想，無恥的老人家轉向我說，這位美女都已經表示了她的感激，那麼你呢？哈！再吩咐Lena淘100出來。Lena還大聲地指著票子說：喏！這張是我噠！那張是她噠！bye bye. 然後我兩頭也不回的走了，竟連句感謝的話都懶得說。我想即使我們分文不給，老者最終也不能怎樣，可我們的心畢竟是柔軟的。
我們都忘了祈願燈了。 印度 的火柴也是醉人的，划了好幾下才點燃一根火柴風一吹又滅了。我浪費了五根火柴棍後，船夫終於看不下去了過來幫忙，不然我兩把一盒火柴用完估計也點不燃這燭燈的。
手裡捧著祈願燈我問船夫，一共可以許幾個願？因為願望好多的，要是不行我還得刪選一下子搞個top list出來。船夫哈哈大笑，卻始終沒給我答案。
如果那天你也在 恆河 上，一定見過這兩枚各自手捧一盞在風中搖曳的祈願燈虔誠禱告的蒙面女俠吧。
離船上岸，這時候的 恆河 才算是完全蘇醒了。岸邊有很多人在刷牙，晨浴，打坐。眼前的 恆河 兩岸仿佛清明上河圖那樣在眼前舒展開來，呈現出世間的千姿百態。
每一個 印度 教徒談論起mother Ganga時，眼裡閃爍著一種光芒，像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指引著他們去做出一些在我們看來奇奇怪怪的行為，譬如洗浴、喝 恆河 水。這不是我們的信仰，我們並不能完全理解，也很難信服。但你又不得不被他們的這種執著所打動。在船上我也問過船夫，你覺得 恆河 水乾凈嗎？信仰 印度 教的 瓦拉納西 人把 恆河 當作自己的母親，他說母親一定會把最好的留給自己的孩子，所以“mother尷尬”的水肯定是最世界上最潔凈的水，母親怎會捨得讓自己的孩子生病受難呢？船夫說自己小時候就是喝 恆河 水長大的。千古以來，有多少中外專家研究過這種 恆河 怪象，然而一個普通的船夫就這麼簡單地道出了真理。
燒屍場的旁邊有一幢房子是專門免費提供給來送去世親人的家屬住的，這倒是很人性化。聽說燒屍場的老闆已經是富可敵國了，所以這點兒事也算不上什麼。
在 恆河 邊穿著白衣洗浴的 印度 人，大多數就是來送葬的家屬。奇怪的是，這裡並沒有人哭哭啼啼，他們送別親人的儀式顯得安靜而肅穆。
恆河 的東西兩岸對比很強烈。
西岸繁華似錦，生機勃勃。延綿幾公里有著大大小小的碼頭、廟宇、河壇和古老的房子。
東岸卻顯荒涼。除了老李去過的那一片有搭著破爛帳篷的修行者居住，其它人也都是退出十幾里以外去的地方纔會造房子居住。
瓦拉納西 人認為向著初升的太陽，才適合萬物的生長，所以他們把房子造在西岸面朝東方，每天醒來都迎著太陽。
在船上，船夫曾指著岸邊一座“生長”在岩石上的房子告訴我們，那是免費專門提供給holy man居住的。
苦行僧也叫禁欲者或苦行修道者，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冥想修行。因為 瓦拉納西 是 印度 人心目中的聖城，這些苦行修道者不遠萬里來到 瓦拉納西 的 恆河 邊進行最後階段的修行。他們通過把物質生活降到最低，去承受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來追求心靈的解脫，擺脫輪迴之苦。為了修行達到凡人不及的超脫境界，他們往往過著居無定所，漂泊流浪的生活，有時候甚至不吃不喝好幾天，還會做出一些在我看來屬於自殘自虐的行為。我想起後來碰到老李時他跟我講述他們去 恆河 對岸的所見所聞，我大概可以推斷他遇到的那些像吃人族一樣披頭散髮的修行者，大概就是真正的苦行僧了。由於具體過程描述起來會比較血腥非重口味人士不可接受，此處省略千把字將之略過了。實在想聽的，來請我喝下午茶。
據船夫介紹，這些holy man都是從很遠的地方趕來 瓦拉納西 的，大部分的時間他們就在 恆河 邊打坐修行，等待有一天死去可以讓自己的屍體順著 恆河 飄到“天堂”。做苦行僧的人有著超越常人的忍耐力，信念和執著，他們大多數人本就生活貧困。我記得以前看過一本書上說， 印度 開往 瓦拉納西 的這趟火車是全 印度 遭遇逃票事件最嚴重的，火車轟隆隆地一路朝聖城而來，沿途會有貧窮的朝聖者奮不顧身地去爬火車逃票，鐵路局的人不得已就把窗戶都裝上欄桿，然而信仰之強大並不是幾個欄桿可以阻擋得了的，這些貧窮得根本買不起車票的朝聖者想盡辦法掛在火車門上，簡直防不勝防。他們心中的執念只有一個 --- 必須到達聖城 瓦拉納西 。我想起通往 西藏 路途中的那些一步一拜的朝聖者，這執念竟是相同的。而我相信有的苦行僧也許是千里迢迢步行走來的，並不完全像書上寫的那樣，而且怎麼來的重要嗎？
真正的苦行僧不會主動向人乞討，所以你們看到打扮成修行者模樣伸手問你要錢，或者暗示讓你掏錢的，你可以直接把他歸於凡人，無需投去崇敬或憐憫的目光。
比如 下麵這一位....
真正的修行哪有如此輕鬆，這家伙純粹是在等著賺攝影師的錢。
見我舉起鏡頭，老頭把眯縫著的眼睛閉緊了，假裝在冥想，而其實他可能在想一會兒睜眼盤子里會見到幾個銅板。相距一米左右的我們兩就這樣仔細揣測著對方的心思，十分好笑。我看穿了他，但我卻還是給了錢，因為他年紀大了，一定需要食物，而且置辦這一身行頭也不容易，再加上盤腿坐太久還會有患小腿靜脈曲張的風險。可是，只一個轉身的瞬間盤子里又空了，我放上去的錢不見了，他又裝模作樣地在那閉目打坐好像什麼事沒發生過，真滑稽。
你如果順著 恆河 邊溜達，仔細觀察你是可以見到一些修行者的。
沒錯！這是一頭正在修行的牛
死後這些牛也會被扔進 恆河 ，最後到達天堂。
這家伙突然就往馬路中間一躺，霸氣得很。爺今天就喜歡躺這兒了，怎麼樣吧？
印度 人駕車在馬路上一見行人就把喇叭按得震天響，但遇到牛就不一樣了。看到他們終於在牛牛面前乖乖地俯首稱臣，心裡暗爽。
在 瓦拉納西 看 印度 人和神牛們在街道和小巷鬥智鬥勇，感覺也蠻有意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