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島 | 在追逐極光之時 邂逅海盜後人
我們幸運地在大晴天乘坐水陸兩棲船游覽冰河湖，周圍的冰川塊經過陽光的無數次折射而透出清澈的藍。有一種關於 冰島 名稱由來的說法，正是首批發現它的人第一眼看到的是藍白色的冰川，於是簡單粗暴地命名這片島嶼為Iceland（ 冰島 ）。
還有一種說法更有意思，說當年維京海盜不想讓其他移民們“入侵”，於是給自己的地兒取了個駭人聽聞、冷氣側漏的名字Iceland（ 冰島 ），而把隔壁不遠處那個更接近 北極 圈的被漫天冰雪覆蓋的 格陵蘭島 取名叫Greenland（綠色的島嶼），腹黑島民沒錯了！
徜徉在浮冰間，偶爾看到重心改變而翻跟頭的大冰塊，笨重又滑稽，重新翻出水面的冰塊則更為晶藍。我們的領隊小花機智地帶了瓶酒，船上的講解員對著用於講解的道具千年冰一通猛鑿，離出片片碎冰，再將小冰塊加入藍色雞尾酒，小抿一口，清冽甘爽。
破冰下酒，藍湖中游，杯碰盞湊，一眾好友。
與冰河湖緊挨著的是一片鑽石沙灘，在匯入大海的途中被耽擱的冰塊躺在黑色沙灘上喘息。
那些掉落在冰河湖以及沙灘上的“鑽石”來源於 歐洲 第一大的瓦 特納 冰川，我們選擇了以徒步方式前去拜謁這生命之源。
冰原入口前是片苔原地貌，這在 冰島 算是常見，形成原因大致是青苔依附在火山石上形成成片墨綠色起伏地貌，當我們在冰川徒步時，偶爾路中間會有脫離了苔原大本營的裹著濕漉漉綠色苔蘚的頑皮小石頭攔路。
帶領我們徒步的其中一位嚮導撿起一隻石頭球說，看，像不像小老鼠，我們都笑了，毛茸茸的綠老鼠。小哥說，當我們行走的時候，千萬不要踩在它們的身上，因為它們都是努力長了很久很久才成為這樣，一腳下去，它們就死亡了。
苔蘚在我看來就是生長力頑強的雜早一類，於是我追問需要生長多久，小哥說幾百年吧，我對這個數字將信將疑。
然而，在帶領我們徒步時，兩位酷帥的高大年輕小伙不止一次彎下腰，溫柔地撿起路中間霸道的綠老鼠，攜帶它們到“家”再輕輕放下。這種對大自然，甚至對小自然都極其珍惜的態度和舉止細節，深深擊中我心。後來我查閱資料瞭解到，苔蘚的確很脆弱，一旦受傷，真的需要數十年、甚至百年來修複。
小哥步伐矯健，猴兒一般躍上冰川一隅的頂端，遠眺這片冰與草之地，不知道他無數次帶著游客小心行走在自己家園最神聖的冰川之上是何感受，但是在我看來，遠遠一輪日冕在他的頭頂，好似聖光普照。
這片神奇的、孤立的島嶼，充滿了大自然的獨創，有萬年冰川，也有千年火山，有寧靜湖泊，也有瀑布奔騰，有午夜陽光，也有無盡黑暗中的跳動極光。在 冰島 ，每一處小自然都值得被放大，每一個跳動的細胞都努力擎住來自於惡劣自然的生的壓力。 冰島 人再理解不過這種嚴寒下的生活，才會擁有並傳承這份難得的憐憫與包容吧。
冰島 人很慷慨，他們對游客說，大自然的恩賜，與爾同享，亦用行為在對游客說，大自然的饋贈，亦望爾惜重。
嚮導講解員是對父子，有著長到無法複述的名字，幽默風趣，他們帶領我們在千年黑暗與寒冷中踉蹌前行，一人一臺手電筒，倒也並不害怕。窄窄的地下 通道 ，只容一隊穿行，8000歲的火山就在手邊，它摸上去粗糙至極，不斷有冰徹的水滴從上方墜落。
嚮導和我們玩了一個游戲，讓所有人關掉手電筒的燈光，就像鄧布利多打開了集光器一樣，一點一點，光亮消失，直至最後一個手電關閉，我們被要求閉上眼睛，閉上嘴巴，佇立在原地，看，萬物俱黑，聽，萬籟俱寂，時不時會有間歇的水滴落聲，似乎還聽見了火山悠長的千年呼吸聲。
緩緩走進一片開闊的空地，嚮導與我們分享說這個寬敞的地方曾經是善良的魔鬼居住處，那魔鬼長得就像醉酒後的他父親一樣齜牙咧嘴，曾經它們在這個交誼廳里和半獸人舞蹈。儘管我全然不信半獸人能如何通過先前的窄道來到這舞廳，但還是很喜歡這個故事，想象著它們當時的舞步姿態。
我們不僅在地下摸了火山，還去火山上賞了火燒雲。那是在我們乘風破浪半小時後所抵達的西人群島上，這個被譽為現代 龐貝 末日的地方，有著一段慘烈歷史。
1973年1月，西人群島中最大島嶼 赫馬島 上火山噴發，埃爾德菲爾火山斷斷續續噴發了半年左右，上億噸的火山灰和岩漿落下來，三分之一房屋被毀，400多棟建築被吞沒，島上5000居民大部分撤離。
在島上的紀念館里，有一角被挖掘後重見天日的房屋，灰敗的窗帘，靜置的方桌，斜塌的牆壁，邊上介紹的文字說，當時這家人正在睡夢中，突然警笛聲響，父母拉起孩子直奔港口，鮮紅的岩漿清晰地在水下蔓延。
火山噴發停止後，陸續有島民歸來，決心重建家園，雖然家園幾乎被毀盡，但他們卻說，還好，島還在，並且土地面積因火山熔岩堆積增加了四分之一。重建工作是艱難的，在初始時期，火山灰經常被風吹得漫天煙霧，加劇了清理難度。尤其是對墓地的清理，無法用機器進行，於是人們用雙手、小鏟子、小推車完成清理工作。
了不起的居民們還積極反思瞭如何升級防禦以日後保衛家園，於是有了科學港口的重建，加強了防風能力，最神奇的是，火山噴發的數以百噸的火山灰被用來了拓寬機場跑道、做建築材料，而大量的岩漿，竟然在冷卻過程中產生了地熱能，形成了可被利用的獨特保暖資源，這大概就是危機後的生機。
站在此刻安睡的火山上俯瞰小鎮，只見點點微黃燈光散落著聚集在山腳下，在天邊火燒雲的映襯下，更顯小 鎮安 寧。這真的是個很愛燈光的小鎮吶，除了三步一盞的路燈，還有不少燈飾商店，居民家的窗臺上也擺置著各種裝飾物與燈飾。
忽然想起博物館中的介紹：直至1973年9月，街道上清理出80噸火山灰，1200名居民返回，燈光重新亮起。
北極之光三字經說，“三光者 日月星”，古人對太陽的崇拜是理所應當的，在 冰島 ，沒有陽光，處處只見 黑山 抹上白漆，陰冷冰寒，而有了陽光，雪山才顯露出有層次的生命色，萬物才能感受到溫暖和生的機會。
而當古人看到極光，想必整個世界觀都亂了，聽聽留下的這些神話傳說——極光是幽靈在天上賽馬留下的血跡；它是神靈現身，來取人靈魂。
即便現在這個謎團已基本被科學解釋，但是依然有許多人將看一次極光作為人生的小目標之一，那似乎是一種幸運。從我們到達 冰島 的第一天起，就在不斷呼喚極光，每天播放一曲《綠光》。
冰島 的夏季6、7月24小時是白天，太陽剛落就又露出洋面，而9月至3月，在晴朗的秋冬都是可能遇見極光的。我問Jon，是不是極夜的時候國民作息會有調整， 比如 學生的上學時間，回答是：學校作息不變，大伙兒的生活作息也不變，一切都很正常。
第一次差一點見到極光是被一位民宿老闆告知的，那是一位極其溫和的大叔，有著一流的烘焙技能，他的那些個小房子，明媚恬靜，周圍聚集著黃草綠樹，依雪山，傍活水，金色的夕陽灑在閃著鑽石光芒的藍湖面上，如畫如圖。
當天晚上，帥老闆指著牆上的一幅綠光照片說，今晚可能會有極光，我們自然對“土著”老闆的預言滿心期待，然而晚上十點左右，晴天消失了，狂風冰雨侵占黑夜，遺憾作罷。
不久後，我們真的遇見了 北極 光。那天傍晚，我們行駛在雪山間，前方一團粉色的雲彩，嬌嫩無比，車在山中轉啊轉，看著它從少女模樣褪去，漸漸融入夜幕，忽然之間，車上有小伙伴說，有極光！一群人都興奮地彈起，擁到右側的車窗邊，擰巴著脖子圍觀那抹綠。
不久我的視線正前方也衍生出了一條綠影，它慢慢延長，逐漸濃烈，無形間在幻化，每一秒的造型都游刃有餘，整個天空都似它的舞臺，像是翩翩舞者的裙擺，肆意飛揚。我激動地搖著咧著嘴的冰哥，極光哎！極光！
那天的極光非常強烈，司機大叔都忍不住拿出手機拍攝，一群人掏出各種設備捕光捉影。而我就像一隻閑散小貓，只是仰著頭，望著光，瞅著綠影變幻，無法轉移視線。
明明是一點都不開朗的幽暗森綠色，可是見慣了黑色的夜，即便是這幽靈色，也是值得雀躍的，至少證明，夜，不一定只有黑色。
當綠光收斂，我們才登上巴士去往那一夜的落腳處。心滿意足地頭靠著車窗，看到遠處有一條流星狀的光亮，它朝著海面延伸，就像是星星落入了大海一樣。
那一晚，關上臺燈，拉開窗帘，大大的窗戶外，是一片綠色的夜空，枕著極光入眠，誰說不奢侈呢。
雪夜脫險10月初的 冰島 氣溫體感在0-5度，我們在大巴內玩一局10分鐘游戲的功夫，青青苔原陡變蒼白雪域，成塊的雪花氣勢洶洶撲向車窗，被最快速檔位的雨刮器擼到擋風玻璃兩側邊緣，化作細密嬌小的鵝毛絲紛飛而去。
這一天的雪真是大，大到我們的老司機Jon向大巴公司申請加裝防滑鏈，並且和我們商量改變游玩路線。一路上我們見識了各種翻車姿態，對Jon的穩健車技欽佩不疑，也知道他為人的敦厚，於是立刻改道，只是這防滑鏈，他所在的公司不以為然，如果這條申請被重視，應該就不會有當晚的驚魂時刻了。
晚上7點左右，天已黑透，道路結冰，行駛在雪山間盤山道的大巴漸漸不受方向盤控制，Jon開得越來越慢，越來越謹慎，我們清清楚楚感受到不斷被生硬矯正的行車方向，儘管道路間沒有一盞燈，但是我們都很清楚，大巴左側是一條帶下坡的淺溝與堅挺雪山，而右側，是懸崖。
車速降到只相當於步行速度了，可依舊在打滑。一車人立馬調整座位以平衡車重，壓抑著恐懼開始談笑，這也算是一場冒險了，大不了我們停車棄行李，步行去今晚的民宿，也就十幾公里，也就冷了一些，走到半夜總能到，或者我們就睡在車裡，等路況好了再出發，狼人殺鬥地主伺候起。
Jon一言不發緩緩挪著車，眼看著要撞到左側的防護桿，萬幸被及時糾正，可是更加不敢往右去啊，趕緊又小心移回左側，坐在駕駛位置後一排的我屏息抓著冰哥的胳膊。
比起極速飆車，冰上緩行更加令人窒息。眼見著馬上就是一段長長的下坡路，Jon終於找到機會把車停穩在冰面上，真真切切記得Jon指著冰道左側一溜五公分左右寬的黑色石子說，“It’s the only hope（這是我們停下車的唯一希望）.”
之後Jon和領隊呼叫了救援隊，等了十幾分鐘的時間，壯士的維京勇士和我們當晚的民宿老闆超級嗨地走上我們的驚魂大巴，打招呼、開玩笑、點人數，和Jon用 冰島 語交流了一會兒，又超級嗨地下了車，印象最深刻的是民宿老闆大冷天穿著涼鞋出來“營救”我們，這顯得“英雄之舉”隨意至極，也顯得我們的“生死危難”不值一恐，海盜民族後裔果然不拘一格。
我們被分為男女兩個批次上了救援隊的極速小黑車，本以為會被直接護送至民宿，不料5分鐘後，車便停了下來，大俠們只把我們送下陡坡，其餘的路還是自己的。真是又切身體驗了 冰島 人“船到橋頭自然直”的行事風格。
而Jon與大巴的歷險還在繼續，一名救援隊員在大巴兩輪前不斷鋪灑碎石子以增大觸地摩擦力，威猛的大巴走得像個膽小的孩子，循著這生路緩緩移動，經過二三十分鐘終於下了陡坡。
到達民宿，涼鞋老闆準備了蔬菜湯、各類酒水免費招待我們用來“回魂”，慷慨無比。我們慶幸至極，感謝救援隊的幫助，更加為勇敢、鎮定的Jon鼓掌。
Jon做司機10年左右，現在服務於兩家汽車公司，經歷了這次的“危機”，他也是對其中一家公司的安全意識表示無奈，還吐槽了 冰島 人的“英雄主義”。
後來我和Jon又聊起工作，他說他曾經像很多人一樣在 丹麥 的漁船上工作，40歲的時候受了傷，於是才改行做司機，按照Jon的說法，很多 冰島 人都至少在 北歐 其他國家生活過，這讓我想到 冰島 一句諺語，“從未離家的人太蠢笨”。而對於司機這個職業，他認為開車是很容易的一份工作，有專門的駕校支持學習，如果不開大巴，也可以開出租，他說這比很多工作都要好。的確，按照Jon在7月份的收入算全年，大概有100萬人民幣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