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歲世界旅行|印度尼西亞篇

爬上最後一段梯子路 山脊平臺 營地帳篷 我躺著 香港 仔坐著 山脊另一邊蒸滿雲汽，裡邊是火山湖 雲汽散去日落景色 明日山頂 D4：一人下山兩點起床，一夜睡得不錯。雖然墊子薄如秋衣，和一屁股躺地上差不太多。吃了嚮導給的兩片麵包，一杯火炭咖啡。他們幾個胃痛，生物鐘又掰著，好像都不太好，也沒怎麼吃飯。意國女生說一夜沒睡，想吐，又問我有沒保暖的褲子，太冷。我還有一條工裝褲一條速乾襯褲，全扔給她了。她無腦都套上，我說待會兒往上爬很熱的，她說脫了再扔你就好。

我真成了她們的背夫，相機帽子幾瓶水全往我包塞。傻瓜牌行走百寶箱，聲學智能操控，只要九九九。清點好我們出發，前邊已經有別的團在發力了。螢火之光，三五雕琢，奮鬥的火柴聲很好聽。道路焦黑而蒼白，失蹤的大瀑布從頭頂墜落，山步撕碎，人像明滅，如丟失在水中的朵朵倒影。幾個女生帶病上場，仍然沖得很快。意國女孩雙腿機關槍，嘟嘟嘟如開著火車頭上山。 香港 仔蠻吃力，最後一名，拖著煎熬的長尾巴。我就跟著他，看他埋著頭拔蔥，幾次焊死在泥 巴裡 。多次發出哀愁的感嘆：這個路真的不好爬啊！“啊”字套著著重號，聲調峰谷峰鬥轉，如拍死在香江岸上一掬水花。

這個路真的不好爬，開倒車的純沙土坡，蓬鬆的一堆爆米花。進一步退半步，心力東流，人生廢紙。爬火山除非冰川蓋滿，一般有這類流沙地形，只是林賈尼的更陡。初中物理沒廢掉的話，這意味著重力沿坡面向下的分量更大，倒車也就開得更快更狠，酒駕風險。另外，路也賊長，一千米的爬升，幾乎都是黑色噁心火山沙。像算破一生心機，終於砍下惡龍的頭，就又生出兩個，兩個又生四個八個，癌症速度裂變。

放寬胸意，默默跟在 香港 仔後邊殺毒，無名也英雄。看著他健壯身姿，哀嚎背影，想起了往事。記得在 夏威夷 闖天涯的時候，走考愛島的kalaulau，也是個十大徒步。那是我迄今為止的最長記錄，一天走了36公里2000爬升。中間還出了點意外，下午一場陣雨，把我和兩個 美國 哥困在一個亭子里。望著無盡的海島清雨，沒事圍著聊，我問其中一個科州壯漢，走過最難的徒步是啥。他說，林賈尼。我說咋了，他說最後一段路太碎，沼澤驚魂，打著滾摸上山頂。那時只是一閃，今天有了下文。夏島到林島，也走上朋友曾經的路，不知那片海崖石亭之上的積雨雲，此刻又飄到了哪。奔波的那些線條，勾著一個謎底。生命總要有些頓悟般的回望，才分得清山和玉、海和魚。 夜路出發

漫長消磨，修習時間的辯證法，壓縮著一首歷史之歌。 香港 仔幾次問我快了吧快了吧？我只說放心，不遠了。其實路還掛在天邊，少說一萬年。大山肩膀，望見四面純黑海水，冰涼而無邊，靜止的鬼臉。一隻光明的月輪燒在夜空中，虛無之上燙了個洞，突兀的啟示，智慧的餅干。碎麻的樹影砸在光幕上，入水參禪。一門沉默藝術。珠 黃石 綠，掐著夢的針尖。 海上生明月

強行推土，時辰難尋。喧亮的氣泡飛閃，公裡外的鎮子搖著經。一堆堆的念頭砸下，從不會後悔，卻忘了幾隻腳的人在出發。天色漫流而透明，淡紫妖魚，粉墨著海島圍裙。細細地變了蛋紅，飽熟的霞糕面，雲陣烤出白米香氣。一鍋好菜響著水鈴聲，漆黑燉至了光明，人生功課澇澇無邊際，總有打開果殼那天。 日出

最後一段路了，沙山仍是怪獸，吞噬人的神經。能看見山頂尖台，就快收入手心，晃著終點彩帶，尚有一張凶殘巨口花開在身前。 香港 仔拼盡僅剩的生命力，幾乎每走一步就有一陣呻吟，疼痛著發力，像生孩子。又說肚子痛，下去第一件事不是開香檳，是找個廁所好快活。 最後一段路

站上山頂，灑落一枚針葉，也想念路途打磨，炫涼夜光。火山湖就墜落在胸前，華麗岩壁，冷酷圍城。像一隻環形恐龍，無頭無尾，擰著古舊的脊梁。瘋狂的刀背，一個命運圈套。撕碎謊言，奪天地心機。湖中小島，那是螭龍的紅瞳？大海包著大島，火山包著藍湖，湖心火焰點睛。好多個圓，豐美地理大餐。水山水，人車人。影子奔向大地，鐵水一萬神像。自然之力玩命噴涌，彎刀除下蒼茫的頭顱，臨摹這天空。 山頂風景

幾個姑娘早就到了，戰爭女神，坐在山頂等我們。西國姑娘好像鬥得太狠了，神情甚至很痴妄。很清楚記得她那白多黑少的壞魚眼神，像日韓恐怖片。後來她告訴我，全身濕完了，山頂冰凍寒蟲噬體，她甚至以為要死那裡作英魂。當時情況的確不太對，嚮導給她批了個毯子，又抱著她靠肢体保暖。問我有沒衣服，剛纔上山蠻熱脫了一件，還乾爽的，趕緊給她套上。意國女生坐一旁動著瞎腦筋，又做鬼臉問我有沒圍巾好冷。我說衣褲都穿在你們身上，我只有一雙布手套了，就又被她叼去。我說誠信社會，你們得付我租金，友情價，一小時一百刀。她說太便宜了啊，一千刀大哥我給您買了好不好？好男不同壞女鬥。

下山路，本來想亮亮登山者王牌，一口氣飛腿跑下去。這種沙土坡上山白費力，下山則爽又香。走一步再慣性滑半步，如腳踩風火輪走海。然而 香港 仔又在犯怵，十秒摸一步，如娘子出轎。 丹麥 女生也很慢， 北歐 女孩好多高大如樹健壯如牛，重心高，可能容易摔。我們三個就慢慢走，聊社會主義和中世紀榮光。荒野大山煉心，有時候只有孤獨是唯一的解藥，有時候需要朋友。 下山之路

回到營地，逃離乾枯的烽火，跳入綠色的果凍。回望山頂焦灼，一隻巨大而沉思的手，訴說著勝利虛無。火山湖仍在耳畔，湛藍如一把憂傷的獵槍。我意識到，該和朋友們說再見了。

套餐不同。他們四個是三天兩夜，今天還要下到湖邊露營一晚，游游泳烤烤肉，啄一口人間仙露。我則是兩天一夜，上山下山，登頂便擁有世界，省鈔票省時間。

兩個提前到的女生在帳篷睡回籠覺，我盤腿坐在營帳外，吃著背夫做的早餐。蛋餅煎香蕉，嫩軟汁濃。望著面前藍綠紅炸出的大天坑，如辣苦甜燉在一口鍋中。清風打著小旋，都在消散。只剩這完美而孤勇的天空，永遠灼燙人的眼睛。意國姑娘爬出帳篷，好像還是不舒服，只要了兩根香蕉吃。她轉頭問我為什麼不延一天，跟她們去湖邊玩。她的聲音聽著堅強而虛弱，像秋末的蝴蝶。我猜她是想念我的羽絨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