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吉克行記

目錄
一 WHY 索莫尼

二 苦月孤盞

三 識古錄

四 粟特行

五 內戰記

六 諾魯孜節

七 帕米爾之心

八 漫步在瓦罕

九 別了， 杜尚別

附錄 Tips

參考書目
一 WHY 索莫尼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該章節內容回國後再行補錄。
二 苦月孤盞 1\. 從忽氈走進苦盞
在 中亞 旅行時間一長，發現 諸城 人文景緻相去不遠。出入綠洲戈壁，尋訪古跡遺址，逛遍巴扎麻扎，記錄帝王將相、詩人教士生平軼事。如此往複，久而久之，難免有些心理疲憊，既邁不開腿，也懶於執筆。援引古人，或可自安。你看，張騫作為鑿空西域第一人，敘述欲望之盛可想而知，但被漢家天子詢問得多了，也會打個哈哈應付應付算了。《史記.大宛列傳》中描述：“其人皆深眼，多須髯”，“自大宛以西至安息，國雖頗異言，然 大同 俗，相知言”。甭問忒細了，反正人都長得差不多，風俗、語言也差不多！又如，話癆鼻祖唐三藏，亦有不想多說話的時候。《大唐西域記》寫道：“周千餘里。地沃壤，備稼穡，草木裕茂，花果繁盛，多葡萄”，“城邑百數，各別君長，進止往來，不相稟命”。寥寥數言，帶過百餘座城鎮。話雖如此，來到 塔吉克斯坦 之前，其國有一處地方，卻早早執著認定非去不可的，那便是 苦盞 。 苦盞 ，塔國第二 大城 市Khujand之譯也。相信絕大多數 中國 人看到這兩個字，都會產生某種詩意乃至禪意的聯想。泡一杯舊盞苦茶，卧聽絲路花雨，意味無窮。望一輪苦月孤盞，伏閱青史奇譚，燈火不絕。在一大串 中亞 古城的譯名行列，論音意形俱佳者， 苦盞 當入三甲。然而，在古代的漢文史籍中，這座城市其實寫作“忽氈”。從 苦盞 到忽氈，由一道碧螺春變成一盤饢包肉，旨趣大異，仿佛看到套馬的漢子迎風而來。是葷是素，就去實地看看吧！
從首都 杜尚別 到 苦盞 ，以拼車方式最為便捷實惠。車多是四驅越野，均價100索莫尼一人，路程歷時五小時。拼車地點在城北，亦是途徑城市主幹道的3a線路無軌電車總站（另一頭總站是火車站）。一般來說，選擇有婦孺同行的車輛，會更加安全。 得益於 中國 的大力援助建設，塔國這條南北動脈路況不錯，一路上網絡信號也還算通暢，比鄰國 吉爾吉斯斯坦 比什凱克 \- 奧什 公路好太多。出 杜尚別 約90分鐘後，便開始翻雪山，白雪皚皚，風光逶迤。走到一小半路程，出艾尼Ayni不遠，便是一處Y字路口。左側通往彭治 肯特 以及 烏茲別克斯坦 的 撒馬爾罕 ，右側通向 苦盞 乃至烏國首都 塔什乾 。繼續在山路上前行，穿我國援建的Shakhristan隧道，過 伊斯塔拉夫尚 Istaravshan，便是一馬平川，進入 費爾乾納 盆地而直抵 苦盞 了。這麼一遭走下來，真切感覺到 苦盞 及其所在索格底亞那（即粟特，以下統稱粟特）地區與塔國南部被群山隔絕，而在人文和地理上與烏國的核心腹地緊密相連，其飛地特征十分明顯。緣何如此，這個來龍去脈，在本貼它篇另述。 言及 中亞 的人文史地，橫豎離不開錫爾河與阿姆河兩條大河。“河中”一詞，狹義指此兩河流域，廣義指代 中亞 ，在古今中外著述里最是常見。 苦盞 這座城市，即為錫爾河西出 費爾乾納 盆地後流經的第一座 大城 ，盡得地利之便，乃兵家必爭之地。此名何出，又是何意？查閱一番資料，感覺比較靠譜的說法是：城名源自河名。錫爾河，波斯語叫做亞克 薩爾特 河，有明珠之意，漢譯藥殺水，亦是一絕；阿拉伯語稱Saihun河，漢譯睢 合水 或細渾河；在《元史》及明初使臣的著述中，則多稱為忽氈河。忽氈較之 苦盞 ，無疑得名更早，更富有中古味道。
值此冬末初春時節，錫爾河的水量卻是充盈，河水如同眼眸一般碧綠和緩。一河兩橋將市區分為南北兩岸，市區大部位於 河南 ， 河北 則分佈著一些工廠和大學。小弟第一個尋訪的目的地，便是東邊的這座大橋。從橋上東望，只見一沙洲靜卧河心，將水流分岔為二。眼前此景，驗證了歷史上的一則故事。 據志費尼《世界征服者史》記載，1220年 蒙古 大軍首次西征，攻擊花剌子模，其中一支打到忽氈城下。忽氈長官Timur Malik（Malik是職位名，大致是領主、郡守之意），漢譯帖木兒滅里，率精兵在此沙洲築堡據守。河面寬闊，弓矢不能近， 蒙古 軍遂役夫運石填河。帖木爾滅里的對策是造蒙氈戰艇若干，日夜突襲阻撓，但終因敵我力量懸殊，力戰不支撤退。大軍沿河緊緊追擊，最後將軍隨從死絕，僅餘三箭，且有一支無鏃。危急時刻，他勒馬回身面對沖在最前頭尾追不舍的三個 蒙古 兵，一招回頭望月發出禿箭射瞎一人，再用兩箭比劃、出言恐阻，餘二人果然大懼而返；彼脫身之後，便投花剌子模流亡王子扎闌丁去了。 千古人物終被風吹雨打去，夕 陽西 下，三五艘皮划艇在河上泛起煙波，世態一片祥和。在大橋的另一頭，陳列著一架飛機頗為吸睛。東西二橋之間的距離大約有2、3公里，在南岸沿河漫步較為舒適。 悠悠漫步，走過帶有高聳國旗和國徽權柱的魯達基公園，穿越西橋後不遠，便是 苦盞 的六賢柱。考證乃是旅行一大樂趣，經翻書、搜索及請教本地朋友，此六位先賢分別是Tomiris，Devashtich，Avicenna，Abu Mahamud Khujandi，Mahasti Khujandi和Bobojon Ghafurov。 第一位Tomiris，乃瑪撒該塔伊人部落女王托米麗絲。她殺死了波斯居魯斯大帝，將他的頭顱扔進盛滿鮮血的皮囊，讓其“飽飲鮮血”，以報殺子之仇。這個歷史事件，應當就發生在 苦盞 所屬粟特地區南部阿姆河的某條支流上。 第二位Devashtich，迪瓦什奇。最後一位反抗阿拉伯人入侵和統治的粟特首領，於公元722年國滅身死。 第三位Avicenna，阿維森納，伊斯蘭世界稱作Abu Ali ibn Sina。 大名 鼎鼎，它篇另提。 第四位 Abu Mahamud Khujandi，全名叫做Abu Mahmud Hamid ibn Khidr Khojandi，阿布.穆罕默德.忽氈地，10世紀出生在忽氈的天文學家、數學家。就與達 芬奇 來自 芬奇 一樣，Khujandi這個稱呼表示他是忽氈地方人，這是中世紀常見的稱謂方式。 第五位Mahasti Khujandi，馬薩蒂。如果我沒有猜錯，她應該就是那位生長在12世紀、以歌頌生活與愛情聞名的波斯女詩人。但比較困惑的是，亦曾在 阿塞拜疆 乾甲見過她的雕像，她和 苦盞 乃至 中亞 有什麼聯繫？或者另有其人？希望有人能夠告訴小弟。 第六位 Bobojon Ghafurov。這是一位蘇聯時期的 塔吉克斯坦 歷史學家、政治家，現行50元索莫尼面額紙幣肖像人物，博物館里擺放著他的著作。我搜索了這位先生和這本書的介紹，對他的歷史觀表示贊同，在本帖博物館篇另述。 這六位先賢，作為城市的歷史代表人物，既有悲劇英雄，又有詩人學士。一手執筆，一手仗劍，允文允武，抵禦外侮，倒是東方文明向來的理想。在這麼一個嚴肅的歷史景點，大河西去，浪花淘盡英雄。忽而走進一對小兒女，讓人不禁沉思一個古老的命題：中學生到底該不該談戀愛呢？在這個不算保守、但女孩兒天黑之前必須回家的國家，叔叔默默給你們點贊送出祝福。 這六位先賢，作為城市的歷史代表人物，既有悲劇英雄，又有詩人學士。一手執筆，一手仗劍，允文允武，抵禦外侮，倒是東方文明向來的理想。在這麼一個嚴肅的歷史景點，大河西去，浪花淘盡英雄。忽而走進一對小兒女，讓人不禁沉思一個古老的命題：中學生到底該不該談戀愛呢？在這個不算保守、但女孩兒天黑之前必須回家的國家，叔叔默默給你們點贊送出祝福。 六賢柱對面便是Kamal Khujandi卡邁勒.忽氈地公園及粟特地區博物館。博物館地下地上兩層，入門就能看到前述帖木兒滅里的立像。此人行跡，有類唐朝南霽雲的壯烈，又多了一份幸運。 苦盞 人與之隆重紀念，既是憫忠，也寄托了一份打不死、生生不息的希望吧。 地下一層從洞穴人、雅利安人一直講到 亞歷山大 大帝。必須承認，博物館看得多了，這裡的洞穴人最具有藝術感，形容枯槁、表情浮誇，莫名格外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