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道拜水

起床還是先收拾行李,因為今天是行程的最後一天,游過 都江堰 ,到 成都 見過朋友就要打道回家了。
去 成都 的快鐵是下午2點。按計劃,我要在8點景區一開門就進去,然後在中午12點之前出來。沒想到今早起來會感覺到腿痛。不過不影響走路。從酒店出發步行至景區門口,只花了十幾分鐘。
此時是8:09,門口已經排了好幾個旅行團。我刷證走的中門,比他們稍快一步進入,然而裡面還有若干到得更早的旅行團。大家避無可避的走在一起,在古椿園這裡顯得擁擠。這是進大門的第一個景點。一路走過去,感興趣的只有一棵樹齡1700歲的銀杏。我很好奇,相差200歲而已,這棵樹比天師洞的那顆小了起碼一倍有餘,而且不高。是不是因為天師洞那棵 大樹 吸天地日月之精華,還有張天師的法力護持。
正中大道一眼望到頭是伏龍觀,路兩旁各有一條景觀溝渠,大小石龍具都噴薄吐水。幾個工人在刷洗渠底的青苔,一顆石頭被渠首最大的石龍吐出來掉到 水裡 ,圓溜溜的、黑多白少,被水沖得咕嚕嚕滾。我看見了;刷渠的大爺也看見了,並且一刷子截住它,下去撿了起來。我站在一邊笑,兩眼放出如有實質的光,腦門兒上冒出來的每個傻泡爆開都是同一句話:把石頭給我吧。大爺笑著端詳一番,說這是龍嘴裡吐出來的,然後善解人意地遞過來,問我要不要。要要要!忙不迭接過來,拿在手裡不住摩挲、細細看,我覺得它像笑羅漢;我覺得這是要“石”來運轉。昨天才在青城山上擲葉驅鬼,這就要顯靈了呀。🤪




往裡走,游人三三兩兩,好像旅行團並不來這邊。轉過一圈後我發現,伏龍觀建在離堆之上,從懷古樓下麵的樓梯下去,可以走到寶瓶口邊上。江水滔滔從狹窄的缺口流過,嘩啦啦,沒有一絲停留,而對面就是灌縣古城,我住的地方。原來我一直住在這個水利工程邊上啊。






我們知道, 都江堰 處在青藏高原與 成都 平原的過渡地帶。高山屏障住去路的結果,是暖濕氣流被迫形成頻繁的降水匯入岷江,岷江裹挾沙石自高處奔瀉而來,直到迎頭撞上玉壘山,江水西潰,造成 成都 平原東旱西澇冰火兩重天的艱難局面。公元前256年,郡守李冰率民治水。水利成,水患平, 都江堰 是理智的轡頭,籠住了岷江這匹野馬。從此水旱從人,民不知饑饉,助秦統一,助劉邦爭雄,助劉備鼎足而立,更屢次成為中原王朝的避難所。
但整個工程占地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龐大。人字堤到魚嘴那個頭頭上,目測不過一公里多長,二三百米寬。大概是因為不止一次在電視里看到這個偉大的工程,讓我誤會了自己對它的認識程度,真當身臨其境,它就像一個我見過卻沒吃過的水果,剝開來,兩眼發直也就說得出一句,哦,原來裡頭長的這個樣子。😯
與一眾游客一起擠在魚嘴上吹風,耳邊縈繞著不同風格的講解。認真聽講的人好像沒幾個,於眼前這一片山青水綠的開闊空間,大家更願意卡位拍照忙個不停。








先民的智慧遠不止於此。被引入 內江 的水在流進寶瓶口之前,還要經過飛沙堰。我所“瞭解”的飛沙堰,只是巧妙利用金剛堤那形似吳鉤的弧形彎道的環流作用來排石飛沙。我看到的僅僅是金剛堤末端與人字堤之間的堰口而已。其實沒那麼簡單。在水下,這裡有一段低矮壩體,和魚嘴一樣,到枯水期才會露出水面。當 內江 水位高於飛沙堰時,敞闊的堰口可減水排洪歸於外江;當水位過低時,它又自動成為一道節制閘,在枯水季導水入堰,從而自發失去泄洪功能。
經過飛沙堰的水終於要流入寶瓶口。這是一個在玉壘山上火燒水澆,耗時八年才挖開的楔形缺口。難度非常大。它是 內江 流入灌區的最後一個關卡,猶如水龍頭一般進一步控制著水量。此時進入寶瓶口的水,沙石量約為百分之五左右。其他的,先是被外江分流走,再是被飛沙堰“飛”走。然而寶瓶口底下的河床高於 內江 主河道,始終會有沙石淤積,特別是在飛沙堰對面的鳳棲窩下邊。所以 都江堰 並不是一個一勞永逸的工程。每當冬春枯水之時,河工須得淘除沙石直至見到埋在水底標記深度的形如鋼管的“卧鐵”為止,以避免淤積影響工程的效用,稱為“歲修”。前人為此總結的治堰六字旨:“深淘灘,低作堰”,實乃千秋之鑒,被後人奉為圭臬嵌刻在二王廟的石壁上面。

可是大家在贊美 都江堰 的同時,喜歡拿魚嘴前方不遠處那個蘇聯援建又爛尾的小型水利作比,進而貶抑。不必吧。 都江堰 沒有蓄水功能,為了人口日益眾多的 成都 ,上世紀七十年代以來,不是分別在 內江 和外江上增建了現代化水閘群嗎。哪有幾千年用不壞的東西?可能除了堅固異常的寶瓶口沒有改變以外,其餘部分不曉得世事幾番新,無非都是在毀滅與重生中循環往複罷了。不會再有第二個 都江堰 ,但只要基本不失, 都江堰 永遠在。倘若真要與西方的攔河大壩相比,我們或許可以把乘勢利導、有口無閘的 都江堰 ,看作是以柔克剛,道法自然的東方哲學。在 都江堰 的滋養下,一個超級城市隨之誕生, 成都 平原也由此取代關中平原,成為新的天府之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