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力馬扎羅 5895米的約定
徒步用時：7小時 （8小時）
徒步距離：10.7km
我又賴床了。每天早上， 桑吉 端上來的那盆熱騰騰的洗臉水放在帳篷門口，等我起來用的時候，已經涼了一半。身體的各個部位開始越來越酸痛，躺在墊子上轉一個身，都百般的不情願。
想到今天是machame路線里“白走”的一天，頓時覺得也許marangu才是正確的選擇啊。今天的任務是acclimatization（適應海拔）。出發後我們會上升到4624米的lava tower，吃一個午飯，讓身體在四千米以上的地方做個調整，然後回撤，下降到3984米的營地休息。
Shira營地的風景是我認為這一路最美的一個地方了。在山坡的這一頭可以遙遙望見遠處的Meru火山。3847米的高度雖然晚上已經落到了零度，但太陽升起後，卻依舊是暖暖的照在人心。
山導：“大家狀態都挺好的，趕緊吃完飯，一會我們準時出發。減緩高反的必殺技就是多喝水，今天必須多喝水。”
多喝水在登山的過程中，其實就是一個萬能帖。不管是要鼓勵你登頂，還是安慰你減少高反可能，或者只是看你步伐沉了，山導都會用這句話來對付我們。也的確，除了踏踏實實走好腳下的每一步，爬山並沒有捷徑。
我想著自己越發沉重的雙腿，有點不看好今天要走的這10多公里。先上後下，仿佛要做很多無用功。這怎麼還會有力再撐到2天后的頂峰呢。
我問他倆感覺還好嗎。峰哥保持了一貫輕描淡寫的話風：“挺好的，現在感覺就是身輕如燕啊！”
小FAN不語，這兩天他替我一路背著水，我想負擔一定比我要重。還沒到最艱難的路段，大家都沒有倒下。
到了4000米以上的山地，就正式進入了半沙漠化的地帶。植被逐漸減少，腳下的路慢慢變成了碎石沙路。和昨天爬巨石比，今天上了海拔後就必須放滿腳步，走得更慢一點。斯瓦西里語的“走慢點 pole pole”，就是今天的基本準則。
那些挑夫，頭頂著巨大的器材，他們不走lava tower，而是抄了旁邊一條低海拔的小路，先我們一步去了今晚的營地。
在上到lava tower 4624米的途中，我逐漸走到了我們隊的前頭。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腳力，可能就像長跑中遇到的耐力瓶頸那樣，一旦越了過去，又能開發出很多潛能。
在4626米吃午飯的時候，小FAN著涼了。峰哥也漸漸倦怠下來，巴望著趕快下降到今晚的營地。Lava tower的確很冷，帶上山的雞腿都硬了，啃下去的麵包也不如在三千米時那樣鬆軟了。哦對，食物都是3天前的了，這個時候只能想到管飽。陪著我們一起吃午飯的，除了山導和 桑吉 ，還有山間那一隻只烏鴉。
吃到一半，山裡就起霧了。氣溫又驟然下降。
上升的這一路，我走得挺輕鬆，頓時對後面2天的登頂開始有了信心。四千多米不過也就這樣，我想。暫時沒有出現任何身體反映，呼吸也不喘。下午下山的過程有一點難。我掌握不好登山杖，沒法借到力，中途有一些沙子路段就開始打滑，影響了我下降的速度。一路跟在小FAN和峰哥後面，卻總是望塵莫及，追也追不上。幾個大彎的地方，還直接坐到了地上。
今天我們走的比預計的慢。多花了1個小時才完成11公里。傍晚落腳到Barranco營地後，大家都不想動了。
晚餐時間，我們的聊天內容也從頭兩天的一起拉家常吐槽小黑，轉變成了你心跳多少，缺氧嗎，能睡著嗎。
小FAN問山導拿了退燒藥和抗生素，有點小小的發燒。一邊自言自語的咕噥：“沒事的。吃了藥明天應該就好了。好了還能爬。今晚要早點睡休息好。”峰哥每日的pep talk豪言已經從「手到擒來」變成了「走一天看一天吧」。
夜幕降臨後，我也不再頂著寒風去找公廁了。走出帳篷，就順便在不遠處澆灌一下高山植被。
四千米的夜寒得讓人瑟瑟發抖。但是由於疲憊，套上所有的衣帽褲子睡袋後，居然一覺睡到天亮。一個好的睡眠幫我補回了不少能量。
徒步用時：8小時 （實際用時：8小時）
徒步距離：9.4km
接連三天的早起後，我的生物鐘自動叫醒了我。經過一夜的修整，大家狀態恢復的都還不錯。小FAN的燒退了。出發前，我們例行公事的先來了一張合影，鼓勵一下士氣。
Barranco營地是一塊三面被山石環繞的低地。一大早送給我們的“禮物”就是面前的這個望不到頭的barranco wall（懸壁）。上升坡度很陡，站在地面上根本看不到路，全被亂石和樹木覆蓋。山導指給我們看，說已經有隊伍出發了，正走在上面。我用盡了眼力，還是看不到有人的跡象。
翻越這座barranco懸壁差不多花了我們1個小時。從下麵往上看，似乎感覺它很高。真正爬起來的時候，難度卻不算很大。我挺喜歡跨越巨石的，就像開長途不能一直開直路一樣，不用做機械性的等距跨步，對我來說反而更興奮。只是同行的前後一路都有很多其他登山者，所以攀爬的速度受限，不得不走走停停。
最困難的其實不是爬懸壁本身，而是停留在半山腰等前面的人騰出空位的時候。山下的風景很美，可不能分神。停留在狹窄的走道上，用餘光瞥見我們上來時的路，看著有點兒恐高。高不成低不就的尷尬，也就是這樣吧。
我問過山導，既然做挑夫這麼累，小費只能拿到山導的一半，同樣是走一次 乞力馬扎羅 登頂的線路，為什麼這些挑夫就甘願一輩子做挑夫，而不去考個執照轉換一下身份。
我們那個很自以為是的山導告訴我，因為那是需要用腦子的。做一個山導，首先你要英語過關。就這一點，很多坦桑村的民就沒有意識要去掌握一門外語，他們不知道知識能賺錢的重要性。再者，你需要學習很多有關氣候和急救的常識，萬一有客人半路出意外，山導的應變能力是至關重要的。一旦山導的團里遇到一些重大的意外（因為山導失職沒及時搶救而死亡），資格證有可能被註銷。需要進入新一輪的學習，再考試上崗。
很多小黑是很懶的，沒有長遠的職業規劃，所以做一個像 part timer一樣的挑夫，對他們來說是更好的選擇。哪天想打魚就打魚，想曬網就曬網。
再有一點頭腦的小黑，就像我們山導那樣，他不失時宜的留了自己的email給我們。讓我們直接從國內給他介紹生意。中間跳過登山公司這一層，對顧客來說付的錢會更少。裝備什麼他自己都有。很多公司的老闆以前也都是別的公司的山導，漸漸牆角挖多了，就自己出來自立門戶了。
晚飯時，山導和 桑吉 走進我們的吃飯帳篷，氣氛有點沉重。此時下午5點，吃過飯後，今晚11點，我們即將出發，去沖頂。今夜無眠，前四天累積下來的酸和痛還沒有得到緩解，又要馬不停蹄登頂。
爬Machame也可以選擇7天完成，多加一天可在沖頂前多休息一晚。但是面對待在山上多一天沒洗澡，又要多挨一天凍，還要多加200美金團費，想想就算了。省下的200刀，我想沒準還能轉化成我登頂的動力呢！對於每一個選了6天Machame線的人來講，這一晚沖頂實在不輕鬆。
量完心跳、血壓和含氧量後，峰哥的身體出現了一點小小的狀況。咳嗽不止，心跳加快，伴隨著頭暈，體內含氧量也是我們三人中最低的。從下午爬山的表現來看，他有點感覺無力。我和小FAN狀態尚可，但底氣不足。
山導看了這情況後，拿出一片抗生素給峰哥服下。一邊勸說像這樣的輕微反映是正常的，今晚休息好就沒事。
沖頂前的最後一餐。熱飲喝到今天，美祿和奶粉都已經掃光了。只剩下幾個略微苦澀的茶葉包和一點點蜂蜜，在這艱苦又急需溫暖的傍晚，帶來一絲味蕾上的享受。峰哥的食欲明顯下降，晚餐沒怎麼吃。我反倒是比平時還多塞了一點肉下肚。在這個時候，吃得動就是福。
徒步用時：7-8小時登頂（實際用時：9小時） 下撤5小時
徒步距離：登頂4.5km 下撤 10.8km
沖頂的這一段是全程六天里最艱難的一段。
飯後，我基本沒有睡意。11點的時候被山導和 桑吉 叫醒，好像還沒有來得及喘口氣，又要出發了。我心裡慌，身體乏力。
小FAN在半昏沉的狀態下坐了起來，吃了餅干後，還是合著雙眼抓緊最後幾分鐘再休息一下。峰哥的狀態依然不太好，高反開始一點一點侵蝕著他。頭暈加劇，晚上也沒休息到。臨走前峰哥說了句，看這樣子今天可能有點困難。
“我們可以做到的，峰哥！只要手到，就可以擒來了！” 鼓勵的話在此時顯得蒼白，但說了也不會嫌多。
山導給我們三人再一次測了心跳和血壓後，決定讓 桑吉 跟著一起上山。這樣如果在山上我們三人拉開了距離，前後兩個方陣可以都有人跟著。
“好了，勇士們。關鍵時刻到了。你們都準備好了嗎？”
邁出帳篷的第一秒，就被大風吹的搖搖晃晃的。我穿著裡外4層衣服，3層褲子，把借來的所有裝備都背上了。 桑吉 和山導替我們背了水，這一段路，我們完全是輕裝上陣，只拿著一跟登山仗。
我們卻漏了一件很重要的物品，保溫杯！在海拔5000以上的地方，別說是喝冰水不舒服，最後爬到crater上連液態的水都一滴難求。這麼重要的事，山導居然在上山前沒有提醒我們。我心裡立馬奔騰起了一萬隻草泥馬，把 非洲 小黑千刀萬剮了一遍。
山導安排了陣型，讓看起來狀態稍欠的峰哥走在最前面。這樣可以維持住我們三人不分開的狀態，也可以激勵峰哥加把勁兒。可是沒上多久後，峰哥就把領頭羊的位置讓給了我，說自己實在走不動了，要在後面慢慢的爬。
山導默許，讓 桑吉 帶著我和小FAN走在前面。自己帶著峰哥後來居上。這一分開，等我們再次見到峰哥的時候，已經快要出事了。
周圍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頭頂是滿天繁星的蒼穹，是天堂。腳下是一堆堆亂石，通往天堂的路，像地獄。我可以見到的範圍就只有頭頂的探照燈照出來這麼遠。弱弱的，在3米之內我還能看清路，出了3米就沒了方向感。
桑吉 說，只需要顧好腳下的路即可，別抬頭看。我和小FAN一前一後，一紅一綠，時不時交換著領頭的位置。開始的時候，別的隊伍還沒有起，我以為我們走得挺快。半小時後，突然一個瞬間，我們就被那獨行的專業白人哥給超越了。望著哥輕鬆有力的步伐毫不留情的跨去了我們上面，砸到我們面前的是他留下的一身驕傲和揚起的滿地土和碎石。
“呸！爬的慢還要吃人家灰！真是太慘了！” 我在心裡罵到。
小FAN木木的，保存體力沒說話，也沒有抱怨。只顧自己埋頭繼續走。好像一種“不能停下”的使命感已經植入了他的身體。
上坡的坡度大概在40到45度之間，成Z字型，先是往右前方走迎風面，接著往左前方走背風面。每次走在背風面的時候，都略微輕鬆。身體被風推著，可以借上一點力。最慘烈的是走在迎風面的那段，呼嘯的寒風幾乎可以把我推到在地。我用盡了全身的力量，雙手把住身邊的巨石，才能不被吹回去。有時候我只能弓起一點背，讓自己變得矮一些，才能更穩。
迎風面的路是決定登頂的關鍵，只要過了這一段，上到火山口，最後的200米上升都是緩坡，不會這麼難了。帶著塔利班包面的毛子和羽絨服自帶的大帽，也擋不住邪風把我的腦袋吹到開裂。每當感覺快撐不下去的時候，我就讓 桑吉 拿出巧克力給我們吃，嘴裡含著一點甜味，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或多或少給了一點情緒上的撫慰。
Pain is temporary. The glory is forever !
痛苦是暫時的，榮耀是永恆的。
爬山前我問過一個朋友，他的machame之行是否容易。這是他告訴我的話。山導跟他們說的，當你選擇了上山，咬咬牙，最好還是把它爬完。因為即便半路放棄，下山也是一個體力活。
這樣的Z字爬坡路一直持續了大概4個小時，我的心死了幾回又強行讓自己再生起來，不停的走著，走著。。。 桑吉 也一直在背後鼓勵著我們，就要到了，馬上能看到了。可日出分明是在7點，現在還早。我還不至於這麼大腦缺氧。我讀懂了他善意的謊言，抬頭看見一片漆黑的前方，是一條別人頭燈打出的光，長長的一排，望不到頭。
突然，小FAN一個腳軟栽到路邊。 桑吉 馬上扶住了他，怕他出了狀況。原來他犯困了，閉著眼睛半夢半醒的爬了好一段，剛纔一下睡著了。又過了一會，他扒在路邊小吐了幾口。 桑吉 說不用擔心，快上五千米了，嘔吐是正常的表現，很多人吐完還能登頂的。
果然在過了5000米後，我也把晚上的加餐和巧克力和盤托出，吐了兩次。 身體已經形成了慣性，就是忍著一萬個不願意，想著「花了1250刀來遭這酷罪」，一步一步的、慢慢的接近stella point了。再後來，每邁一步都要先做上幾秒的思想工作。身體越來越游離大腦意識的掌控，好像成了一個活躍的soul，只有先把自己洗腦洗乾凈，才能堅持下去。
乞力馬扎羅 山上的這一晚黑夜，是我有記憶來經歷過的最漫長的夜。好像有一個世紀這麼久。
儘管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在爬。身邊還有這麼多登山客超越了我，另一些被我超越；還有人，我看著他們被抬下山去。可無盡的黑暗和一直呼嘯在耳旁的「最大的敵人」風，一度讓我深陷在絕望和無力的深淵。靠著不斷的「自我誘導」，我發掘出自己最後的那一丁點兒體力。
“下山後，是先吃意麵還是先吃nyama choma烤肉啊?”
“好像應該先買個坦桑大西瓜（2刀）！”
“然後再找個地方按摩？按腿還是按背呢？”
“錯了，下山第一件事，必須洗澡！5天沒洗啦。。。然後再去Zanzibar游泳！一定要去游泳，曬個小麥色！”
“到了Zanzibar要去吃海鮮烤串！”
最後這一條是上山前就和小FAN峰哥說好的。所以想到這個，幸福感一下就來了。好像登頂後的各種魷魚串、烤魚和大龍蝦，已經長了翅膀飛到了我身邊。
（這中間又過了很多年，幻想中的烤串也已經涼了） 。。。。
天邊，終於，漸漸泛起了弱紫色的光。一點一點把罩在 乞力馬扎羅 雪頂的黑幕揭開。紫色的光又慢慢的變成了更亮一點的粉色朝霞，最終引來一片刺眼的金色光芒。
日出！我們熬過了登頂前最黑暗的夜！
可我差了那幾十米，還沒上stella point。我轉身，站在坡中間，看到了mawenzi peak背後徐徐升起的太陽。這一刻，苦盡甘來的激動和欣喜，我無法用言語描述，因為苦的那段真的太苦了。如那位朋友所說
The glory is forever !
榮耀是永恆的。
一切都值得。
上到stella poin後，距離最後的頂峰Uhuru peak海拔相差只有140米了。在這裡休息時，已經看到登頂的人們春光滿面的走下來了。其中(自然)有那個獨行的小白哥。
Stella point到Uhuru peak是一段高海拔的路。雖不陡峭，比起之前的爬坡也好不哪兒去。最後這段的挑戰就是要剋服5700米上的高海拔行走帶來的種種“虛幻、暈眩的新鮮不適感”。
這是最後一道坎了。
眼前的路已經像是被鋪平了，可雙腿此時又變成鉛了。沿著kili死火山口走，網上的各種 日照 冰川圖都一一在眼前化為現實。只是它們都站的那麼遠，看似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之前我還想要站去冰川那邊來一張美美的合影，在心中把自己嘲笑了一番，馬上接受了「多一步我都不願走」的事實。
這一段到頂峰的路只有2公里，我走了2個小時。
我前面只有2個目標：小紅紅小FAN，和小黃黃 桑吉 。他們是我眼中唯一還活動著的色彩。只要他們還在挪動，我就必須跟上。拖著有點飄飄然的身體，和有點hang over昏沉感覺的腦袋，我儘量要自己不掉隊，走直線。
可在5700米的地方，走直線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我叫停，要喝水。 桑吉 拿著結成冰的水壺過來，說不能喝了。於是倒了他自己的熱水壺裡的一口熱水，來支援我。
我又問小FAN，你可以走再慢點嗎，我能上去，我就是走不快而已。小FAN點頭。這一晚上來，除了在分巧克力的時候說了句「哇這麼好，留巧克力給我」，他從來都沒發過聲。
半路後來又吐了一次，腹部下方被一股狠力掏空了，感覺就要把膽汁都吐出來了。我抓住小FAN的棉襖一角，強硬地藉著他的東風走了一段。又是幾個山坡上，山坡下，左繞，右繞。在我快要給聖山跪下的時候，我看到了那塊登頂的界牌！！！
5895米！
非洲 最高峰， 乞力馬扎羅 山歡迎你！
OOOOOOOMMMMMMMMGGGGGG ！
和多數內心已經狂喜到不行，但完全沒力氣跳起來的登頂者一樣，最後的那幾步，我們還是腳踏實地的走了過去。
我終於站在了這個四年前我就想來的地方，終於看到了kili頂上晶瑩剔透的大冰川。我本來想著，要不要脫掉棉襖拍張穿短袖的登頂圖，此時已經完全被山頂的大風吹到站也站不起來。
先坐下休息休息吧。風實在是太大了。
一拍完照，馬上又坐下了。心愿了了，現在最想做的就是當場倒下，躺成一個「大」字型。好好睡上一會。
小FAN看見峰哥坐在半路的石頭上。走過去，山導跟我們說，他不舒服，必須馬上下山，否則有生命危險。但為了心中那一點點小小的願望，峰哥不顧勸，堅持爬過了stella point，離登頂就只有1km不到的路了。
小凡拍著峰哥的肩，他卻不認識他。隔了半天，峰哥吐出一句：
“你是FAN嗎？我現在眼睛看不清了，只能看到紅色的衣服。那個綠色的是諾（我）嗎？”
聽到這話，我立馬掉了兩滴冷汗。一路上山的勞累在此刻煙消雲散。山導開始解釋，其實他一直都不建議峰哥上，高反嚴重起來會出人命。但他又是客戶，客戶的需求bla bla bla。我納悶為什麼連一個備用的氧氣罐都沒有，急救措施做的相當不到位。
蹲下一看，峰哥的嘴唇已經發紫，牙齒控制不住的在打顫。連臉都比在山下時候大了一圈，特別浮腫。眼神無光。已經沒時間責問小黑為什麼把他拉到了這高度，二話不說，讓山導和 桑吉 馬上攙他下去。
下山的這一路本應該是閑庭信步，欣賞著kili壯麗的風景，指點著我們走過的 江山 ，回到營地。最後變成了和山導一起，鞭策著峰哥和睡意/死神做抗爭。
山導和 桑吉 分別從一側鉤住了峰哥的胳膊，夾持著他走下山。每過5分鐘，峰哥就竭力掙脫掉他倆的幫助，一屁股坐在地上。像個不講理的娃娃一樣，任憑你好說歹說，鼓勵他，或者告訴他嚴酷的事實「如果現在一睡你就要一輩子長眠在 乞力馬扎羅 了」，他都不聽。
“你們誰也別管我！就讓我坐下來，睡5分鐘！實在走不動了！我要睡！”
“睡2分鐘也行！哎呀真的沒力了！！我今天就是不走了！！！”
人在遭受大自然折磨時，居然這麼脆弱，不堪一擊。我一邊叫著不讓峰哥睡，一邊跟山導商量，看看能不能叫擔架上來把他從4642米的營地撤下去。今天的計劃是要下降到3000米的營地，全程還要走5-6個小時。別說是犯高反的人，這6小時的下山路，一聽我都腿軟了。
山導那天沒有叫擔架。他找了其他幾個挑夫，最後把峰哥夾持到3900米的一個營地。說叫沒必要叫擔架，抬人下山不方便，就現在這裡過夜。後來發現，小黑的這種做法實在對生命大大的不敬。沒腦又沒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