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黑蘭 看不見的城市,一面神奇迷醉一面彷徨矛盾

寫在前面的話當25歲的切.格瓦拉在沿 秘魯
海岸向北航行的輪船上哮喘病發作時,他曾氣如游絲地躺在吊床上,“廣袤的星空在我頭頂愉快地眨著眼,好像是在肯定從我內心深處冒出的那個問題,‘值得嗎?’”很多人都能輕易地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世界永遠不會被谷歌地球全部容納,因為生命需要許多次上路,來喚醒自己絕大部分時間里以機械方式度過的生活。

當窗戶打開,我希望能捕捉到那股滲透內心的風。那些隱藏在廣闊場景下的生與死,愛與恨,痛苦與幸福,仍舊沉睡在寂靜和塵埃之中,這是一個旅行變得空前容易的時代,但我們對生命的感知並沒有因此而變得更加敏銳。 再見外高加索,彆扭的頭巾和真正的黑金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
——貝耐戴托·克羅齊《歷史學的理論和實際》

6月中旬的夏日,伴隨著一路的炎炎烈火,我搭乘出租車到達 埃里溫 的茲瓦爾特諾茨機場。正午的太陽還是有些灼熱,付了預先談好的車費,推著行李走進寬敞的出發大廳。

作為 亞美尼亞 唯一且重要的航空交通樞紐,新落成的國際機場承擔著 俄羅斯 、 土耳其 、 伊朗
等多個鄰國的往來重任,尤其是近年旅游業發展勢頭迅猛,顯示屏上日漸增多的航線表明來自 歐洲
各國的游客也在逐年增加。午後的機場擁擠但也不覺空蕩,巨大鋼架支撐結構使整個大廳看起來更像一座透明的建築,裝飾的五彩玻璃在陽光照射下斑斕倒影灑落在光潔的地面上,多了幾分溫柔的寧馨。

馬漢航空的櫃臺前,大家安靜有序地排隊等候托運,後面陸續走來幾位戴著頭巾的大媽,我探身向前望瞭望櫃臺,地勤服務的旁邊站著幾位 中東
面孔的制服男士,應該是航空公司的服務人員。我下意識地摸著隨身背包里準備好的圍巾,估計著待會登機時再拿出來也不遲——是的,二小時之後這架飛往 伊朗
的航班即將出發,意味著我將進入一個不能再自由穿著夏日衣裙的國度,正如所有旅游攻略中對女性的善意提醒,公共場合9歲以上的女性須用頭巾包住頭髮,上衣長袖過臀、下裝蓋過腳踝,影視、報刊和雜誌上出現的形象也不例外——1979年爆發的伊斯蘭革命,頭巾作為立場鮮明的宗教表達嵌入了政治,作為世界上第一個伊斯蘭國家——
伊朗 伊斯蘭 共和 國,通過一系列立法明確了女性未正確佩戴頭巾的法律責任。在這高溫頻來的夏季,對穿慣了涼快衣服的我們,確是件無法想象的事情。

這也是當初幾度猶豫是否一定要轉道這個伊斯蘭國度的原因,如果沒有發現南航一周四趟從 德黑蘭 直飛 烏魯木齊 的航班,幾乎就要放棄取路 伊朗
的想法。從直線距離上來講, 德黑蘭 距離 新疆 不算很遠,而這段延宕近四十天、計劃不走“回頭路”的旅程,也讓我不情願再返途 第比利斯 回國——即便 格魯吉亞
的簽證是可多次往返出入境的。再看看鄰近的 阿塞拜疆 、 巴基斯坦 、 阿富汗 和 中亞
幾個斯坦國家,不是過於荒涼就是本身有些安全隱患,於是,雖有諸多不便和嚴格約束,千年波斯古國還是輕鬆勝出。

頭巾和遮住腰部以下的長衣是必不可少的,而塞入衣服、掛麵、蝦乾、茶葉和藥品的行李箱早已不堪重負,只好把小電熱鍋以及從 埃里溫
購買的食品再裝袋拎著——這一路上,只要出發或到達,我都是這副左拖右背雙手無一空閑的狼狽模樣,別的先暫且不說,臂力倒還真練出來了。

安檢、過海關、照例經過琳琅滿目的免稅店,大家忙著將剩餘的德拉姆花掉,登機口前稀稀落落地坐著些難辨國籍的乘客。候機廳里一架猩紅色的鋼琴甚是顯目,一個 亞美尼亞
小姑娘正在專註地彈奏著,叮叮咚咚的琴鍵在她指尖飛舞,樂曲悠揚縹緲而出,為這個普通的夏日午後增添了幾許柔軟和浪漫——我有些戀戀地看著窗外的遠山,青黛色的山脈在耀眼的陽光下顯得有些悠遠不真實,仿佛這一刻心裡飄忽不定的思緒——並非出於安全問題,而是對即將去往的這個極具代表性的
中東 國家,總覺得沒有十足的把握,我有些不太確定 伊朗 的尺度到底在哪裡,而身為陌生游客的我又是否可以獨自應付。

馬漢航空的飛機並無傳說中那般老舊不堪,可以看出保養十分用心——耐磨的黑色皮質座椅,還蠻新奇少見。靚麗高挑的 中東
空姐全身黑紗套裝和頭巾,搭在額頭上一抹深藍是唯一鮮麗的顏色。空姐們溫柔有禮地安排行李和座位,片刻不到,艙內上百名乘客均已落座,我註視著窗外依舊晴朗至極的天空,幾分鐘後就要揮別這片曾經幾多磨難如今又復平靜自由的土地,不知何日更重游?

我想起登機前看的一篇微信文章,背景音樂是《 美國 往事》主題曲。有的音 樂平
常很少去聽,然而即使隔了數年再聽,依舊會在一瞬間令人淚流滿面——我會記得這些在外 高加索
度過的日子,有幸結識了志同的朋友,瞭解了不同但值得尊重的文明,我在旅行中所學到的,是更為生動的生活常識,一切不能忘懷的終究也不會遺忘,它們將和時光,以及世間所有美好的誕生同在。

航程已過大半,聽到機長廣播,我拿出淡綠的長方絲巾搭在頭上,繞了半圈,再戴好墨鏡靠在座椅上,下一刻的轟鳴聲中,飛機降落跑道,從機窗看出去,一片燦爛夏日陽光。

手機顯示這裡和 亞美尼亞 的時差是1小時,而 德黑蘭
的官方時間正是波斯歷1397年。走出提取行李的到達大廳,沿途彎彎曲曲的波斯文在牆壁上像花紋一般飛舞,我捂住頭巾穿梭在面紗、黑袍和男士西服褲之間,“Salaam(你好)。”一位舉著我名牌的黑衣先生在逆光中望著我,時空像被割碎了——公曆1397年,明太祖朱元璋頒佈《大明律》,繼續實行始於元朝的海禁政策;發源於
意大利 的文藝復興運動眼看要席卷 歐洲 ,並將改寫整個人類近代史。而地處東西方十字路口的 伊朗 高原,阿拉伯語成為新的通用語、伊斯蘭教取代拜火教、各地 大興
土木建起清真,只因——阿拉伯帝國橫掃了一切。

時空流轉,這個1397年6月的一天, 伊朗 首都 德黑蘭 ,伊瑪目霍梅尼機場的出站口,拖著行李箱的我第一次見到 德黑蘭
的天空,汗水從額頭滲出,西亞高原乾熱的空氣遊蕩在每一寸皮膚上,我站在酒店來接機的出租車旁邊,像期待已久的那樣,遙望著,準備傾聽——這座前世傳說中不曾老去的國度。印象里,它是《一千零一夜》的故鄉,風情萬種波斯女郎的家園,享譽世界波斯地毯的產地,甚至連貓也被賦予某種神奇氣息……
伊朗 的過去與現在,如同被面紗遮擋的容顏一樣,充滿神秘和誘惑。

車子迅速離開機場,駛入一條高速模樣的公路,前方觸目所及是荒蕪的黃褐色土地,零星地生長著低矮的灌木叢和地蘚——幾十分鐘過去了,眼前的景象仍然沒有絲毫變化,也沒有見到任何一顆樹木——窗外是如此乾燥悶熱,隔著玻璃都能感覺到紫外線強烈的熱度,嗓子十分乾渴,於是拿起保溫杯灌了口水。“還有多久能到酒店?”我用英語問,沉默的司機師傅終於開口,“差不多一小時吧。”

也好,我得感謝Ferdowsi 酒店的 大方 周到,免去了打車找車的慌亂和辛苦,也不會再被心思各異的司機們圍攻,難得可以擁有一段閉目養神的空閑。

再次睜開眼睛時,身後的荒涼早已隱去,我看到樓房側面巨大波斯風格的彩繪畫——漸漸占滿視線高高矮矮的樓房預示著我們已經來到市區某處,司機嫻熟地在鮮少信號燈的窄路和巷子中七拐八繞,窗外是熱鬧的店鋪和市集,摩托車時常衝出路面,再靈巧地閃躲而去——看來,
德黑蘭 的交通也多半要靠自覺才行,這熟悉的“突突突”機車聲,倒讓我憶起同樣是摩托成災的西貢街頭來。

Ferdowsi
是出發前千挑萬選的才敲定的酒店,位置靠近伊瑪目霍梅尼廣場和地鐵站,基本上老城的各個重要景點都可步行到達——對於主要靠身體力行的旅人來說,位置至關重要。出於某種擔憂心理,當時放棄了沒有單獨洗手間的青旅和HOSTEL,而選擇了價格略高的酒店,但卻也入住之後才曉得,原來這家在本地人眼中居然算是頗為“昂貴”的星級酒店——因為接待的大多是中產以上
富裕 的 伊朗
以及國外商旅散客,而酒店本身的服務也確實值得這樣的評價,從辦理入住的前臺、幫忙提行李的服務生到親切有禮的大堂經理,無不熱情周到,一番手續和客套之後,終於,房間里只有我一人了。

房間的裝修頗有民族風,淺色低調的壁紙,床畔掛著一幅波斯貴族人物的 馬賽
克版畫,地上是華麗花紋的波斯地毯。幾聲烏鴉落啼打斷了我的欣賞,拉開厚重的窗帘,窗外是即將步入黃昏的 德黑蘭
老城,低矮的樓房和院落在金黃暮色浸染下,看上去有幾分黯淡卻靈動的氣息——這一刻,仿若古老波斯的面紗掀開一角,卻發覺並非腦海中曾經勾勒的模樣,應該說,它比想象的更加寧靜、真實和親切。

一宿安寢。第二天一早,定好的鬧鐘準時在九點把我震醒,出門前再次檢查自己的著裝——絕對不會有問題的長度到大腿的外衣、遮住腳踝的長褲以及包住頭髮的圍巾,還好早餐廳空調開得很大,低溫的空調下這身衣服很合適,但是待會兒,要走出去站在炙熱的艷陽下,真不確定會不會被熱到缺氧。

事實證明,沒有想象得那麼糟糕,穿戴習慣了長衣長褲並非難以忍受,畢竟在高原乾旱地區,防曬乃是第一要務。只是既然已經有頭巾就沒辦法再戴帽子——無論是街上的游客還是本地姑娘,帽子在此可不是什麼流行單品,還不如墨鏡來得實用。不過,怕悶的人準備的這款薄絲巾,幾次在路上被調皮的風刮掉——這迫使我發明瞭另一種方法:把絲巾壓在發卡下,如此一來便不怕滑落。話說回來,鑒於近年來國內解放女權的運動和呼聲越來越高,如今
德黑蘭 和幾個 大城
市已經沒有傳說中那麼嚴格(前幾年還有人碰到在街上負責監管著裝的警察),即便基本要求未改,頭巾和衣著從單一的黑色或暗色系漸變得多姿多彩,也開始有人穿露趾涼鞋或涼拖。

時刻勿離頭的圍巾,在各國女性游客的演繹下,居然展現出了各種風姿格調—— 亞洲
女孩如我一樣把頭巾戴出了許文強般的五四風,不習慣把整個頭頸包裹起來只是簡單地搭於一肩; 俄羅斯 或 歐洲 的大媽和姑娘們則戴出了強悍的 印度
風,包住頭髮,在腦後隨便打個結了事。而我也鄭重地觀察過正確的圍巾方法:其實是將方巾或長巾搭於額頭上方,並用兩邊包住肩部以上的位置才可以。不過,本地女孩們的頭巾總給人一種高中生校服的感覺,還有的姑娘雖然穿著黑袍,但頭巾卻垮到了後腦勺。若說公共場合,唯一可以暫時緩口氣的地方大約是地鐵的女性車廂;街邊的服裝店里多半都是裁剪得體的風衣或有長度的上衣,偶爾能看見家用吊帶裙、女式短褲——不論什麼款式,櫥窗里的女模特也須得戴著頭巾。

好在現在 德黑蘭 的外國游客越來越多,這個夏天,並沒人對我這馬馬虎虎的頭巾提出異議。

說到底,這個世界正在進行著的,不過是一種金錢與愛情的全球化交換。
——劉子超《 菲律賓 跳島記》

衣著既已過關,接下來便開始琢磨如何解決基本生活問題了。從2012年開始受到嚴格金融製裁的 伊朗
全境無法使用VISA或MASTER信用卡,所有消費仰賴本地貨幣——里亞爾,而出發前對匯率和兌換情況只有懵懵懂懂認知的我,怎麼也不會想到,竟然遭遇了一番如此曲折的過程。

經歷了首日在酒店以至少比外面低30%的匯率換了100美金、第二天換幣一條街上被黑市大叔們貪婪冒光的眼睛盯著換的800美金、數錢數到手軟心慌慌地拿著已經記不清該是多少的一厚沓里亞爾,以及半夜躺在床上為這樣若干張面值超大(每張50萬)的貨幣翻來覆去、輾轉反側的24小時,越想越不對勁乾脆翻身起來用今日的匯率重新計算,漿糊般的腦袋漸漸清晰起來——以今日酒店收取的金額來看,我至少多換了200-300美金,只因出發時網上查詢匯率和黑市相差甚遠。而此時的我還不知道,
伊朗
是無法自由兌換美金或歐元的,換句話說,只能用外幣換本國貨幣,而若想“換回”簡直難如登天,這也是為何所有的銀行和機場兌換處僅作為“擺設”的原因。若非次日在熱心大堂經理的幫助下找到剛抵達
德黑蘭 急需里亞爾的兩位 丹麥
帥哥,這幾百美金估計就徹底打了水漂——我尚能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擔憂和悔恨的冷汗,也給了一直自以為是、覺得不會犯低級錯誤的我一個深刻教訓。

若非因疏忽不知官方匯率和實際匯率差別如此之大,也不會粗心地算錯這些天的消費數額——要知道過去數年, 伊朗
政府一度禁止外國人在自由市場進行兌換,外幣兌換實行嚴格配額,歐美的金融製裁如緊箍咒般無時不在。更因製裁導致的合作和流通限制,除石油外其他資源的匱乏和輕工業生產的薄弱,所有在自由市場兌換的美金,都悉數被政府以更高價收走,換取國家必需的物資。而就在前幾個月,伊美關係的惡化也曾導致匯率的巨幅波動,甚至有段時間無法在國內換美元,這無異於切斷
伊朗 的金融生命線。

說起這段惡化關係的起源,要追溯至十多年前。自從2005年被西方稱為“新保守派”的候選人內賈德當選總統, 伊朗
再次以它一貫的出其不意受到世界關註。曾主動尋求融入世界經濟的 伊朗 ,忽然轉到毫不妥協的反美外交軌道上來——絕對安全受到 伊朗 核計劃挑戰的 以色列
,頻頻撩起戰爭預期; 美國 對 伊朗 30來年的製裁,此時更加步步為營; 伊朗 以封鎖霍爾木茲海峽相威脅,使得波斯灣劍拔弩張—— 伊朗
成為國際社會持續性焦點……可是,為什麼是 伊朗 ?

看一看地圖,就會一目瞭然。從 地中海 到 北京 ,從 倫敦 到 新德里 ,從 莫斯科 到阿拉伯海畫一條線,條條都經過 伊朗
,26個世紀以來,東西半球的融合與交匯都發生在這一樞紐之地——遷徙、貿易、文化交流與衝突,必經的 伊朗
對任何一個帝國都有不可忽略的戰略價值,也決定了它格外多舛的命途——阿拉伯人、突厥人、 蒙古 人在擴張版圖的過程中,無不侵犯、征服 伊朗
,一個又一個的波斯王朝被入侵者推翻,然後又建立起新的帝國——安息、薩珊、薩法維、贊德、愷加,直到最後的巴列維。

那日我曾執拗地問兩位 丹麥 友人請的當地導游,為什麼別的國家都能自由兌換貨幣而這裡卻不可以時,有著深邃輪廓的美麗姑娘只微笑輕聲地告訴我:Dear,This
is Iran,dollar is more valuable than‘black gold’.我知道,她所說的黑金指的是——石油,也是僅次於美元、 伊朗
賴以生存的要素。

伊朗 被探明占全球約11%的石油儲量僅次於 沙特阿拉伯
,不僅如此,它的天然氣儲量、油氣資源綜合排名均居世界前列。霍爾木茲海峽作為波斯灣石油通往世界各地的唯一海上要道,每天通過的石油量約占世界石油貿易的1/5——這條生命線仍牢牢掌握在
伊朗 手中。“ 伊朗 命中註定要成為一個偉大的國家。”當主宰石油的權力在 中東
民族主義浪潮推動下,從西方石油公司手裡轉移到產油國手裡時,國王巴列維曾一度登上了權力的頂峰,被《時代》周刊尊稱為“石油帝王”。1971年,衰落的 大英
帝國從海灣撤軍,海灣地區一個多世紀來“ 英國 治下的 和平 ”就此告終,尼克鬆主義的支持使得 伊朗 迫不及待地填補了這一地區的權力真空,石油從 美國
換回大量的軍火,成為世界排名第五或六的軍事力量。

伊朗 之重要,不言而喻。

1979年,阿亞 圖拉 ·霍梅尼以一場伊斯蘭革命,把這個親西方的、世俗化的、 富裕 的工業大國拉出了高速現代化進程, 伊朗
歷史再次以它的即興、意外和顛覆性震驚了世界。與20世紀中期 中東
地區頻頻出現的政變不同的是,這是一場真實的從世俗化到伊斯蘭的革命,與西方社會的政治邏輯和推論完全相悖。伊斯蘭教專家伯納德·劉易斯認為:“這場革命在歷史上的地位與
法國 大革命和俄國革命同樣重要。”如何解釋這場革命,至今讓無數歷史學家困惑不已——它始終是個謎題。

誠如我們今日所見,沒有哪國人民像 伊朗 人那樣,仍津津樂道2000多年前祖先所建立的古老帝國,波斯 波利斯
的符號,頻現於他們的日常生活裝飾和文學藝術作品中,與現實時空發生著鮮活的關聯;而 伊朗 每年3月隆 重慶
祝的“春節”諾魯茲,就起源於阿契美尼德王朝時期。身處東西方十字路口的 伊朗 屢遭侵犯乃至滅國, 伊朗 人似乎早已練就在逆境中融合生存的能力。當年 亞歷山大
大帝推行 希腊 化政策,波斯人巧妙地通過婚嫁將生活習慣帶入 希腊
家庭,後來波斯文化回歸併與阿拉伯文化融合——如今波斯語有近40%的詞彙來自阿拉伯語,環境和宗教歷經千年,塑造了 伊朗 異常獨特的國民心性。

歷史學家埃爾頓·丹尼爾在《 伊朗 史》中寫道:“作為個體和一個民族, 伊朗
人更能深刻地感覺到困難重重。除了在艱苦環境中謀生的困難,社會經濟的剝削、凌辱,幾個世紀以來還頻繁遭受著外來進攻和侵略。所有這一切,都加強了身處壓迫勢力下的感覺和擺脫壓迫的相應要求,社會生活因此而重構。”
伊朗 的歷史,就這樣在 伊朗 人捍衛領土和資源、認同與獨立身份的探索與努力中矛盾地鋪陳、展開。
德黑蘭自助遊攻略

↑伊瑪目霍梅尼國際機場
德黑蘭自助遊攻略
德黑蘭自助遊攻略
德黑蘭自助遊攻略
光之海,旱渴的大地和無雲的天空我——大流士,偉大的王,眾王之王,波斯王,諸省區之王,海斯塔斯皮斯之子,阿爾沙米斯之孫,阿契美尼德族人。
——貝希斯敦銘文
註解:公元前522年,大流士為波斯王。大流士一世建立世界上第一個地跨亞非歐的大帝國,為頌揚自己,讓人用埃蘭文、古波斯文和 阿卡
德語巴比倫方言三種楔形文字把戰績刻在懸崖(今 克爾曼 沙汗省)上。

這個連蟬鳴都感覺有些無力的炎熱午後,國家歷史博物館的游客寥寥,二層大廳里擺放著許多數千年高齡的罐子,大小高矮不等,有的站在地上,有的放在展櫃里——歪歪扭扭有著明顯修複拼接的痕跡。這些代表了古波斯輝煌盛況的遺物,如今都已成為寂寞的擺設,並不精緻的它們實在無法引起人們的興趣,大家更願意聚集在浮雕石刻以及漂亮的玻璃器皿和銀器展設前拍照。戰爭帶來的文明斷層在此顯現無疑:歷經數不清的毀滅和劫掠,帝國珍品流落至世界各地,如今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也實在不多了。

一位全身包裹著玫瑰紅衣袍的 伊朗 婦女在展櫃前駐足沉思——能看得出,還是有不少 伊朗
人從其他城市奔赴首都,或旅游中轉或商務閑暇之餘來此參觀,他們靜靜地、仔細地默讀文物旁的說明,銘牌上動輒公元前上千年的記錄和波斯名字,仍牽動著每個人的視線和思想——這是令無數人感慨,也令無數人悲嘆的時刻——那些稍有懷舊,對過往的輝煌歷史還心存留戀的人們難免有些悲傷,就像詩人沒有了夢想,又像是失去孩子的母親被磨滅的希望。

依據記載,波斯帝國最早始於公元前550年居魯士大帝開創的阿契美尼德王朝。其龍興之地“ 伊朗
高原”是一塊相當乾旱崎嶇的土地,人口承載力顯然不能與大河流域的諸文明相比,然而 伊朗
高原卻有很強的防禦性,厚積薄發,也正式這片乾旱的高原,養育了延綿數千年的波斯文明。

如果將 伊朗 以西的低地視為 地中海 世界,那麼這條 中亞 游牧民族進入西亞的重要 通道 ,可能才是亞歐大陸上最重要的樞紐,這就意味著,占據 伊朗
高原對東西兩方都具有很強的優勢。也正由於如此特殊的地理位置,二十多個世紀以來,在阿拉伯人、突厥人、 蒙古
人擴張的過程中,波斯數次遭到侵占、滅亡——如同神話必將被現實吞沒,盛世帝國,都逃不過時代泥沙俱下的裹挾和糾葛。

隨著新世紀來臨, 伊朗 再次獲得了向外“擴張”的機遇,如同其祖先一樣, 伊朗 人的統戰也相當務實,向西以什葉派團結新月沃地(伊拉克、敘利亞),向東以石油團結
巴基斯坦 (遜尼派)、 印度 。與鄰國 土耳其 的凱末爾一樣,巴列維王朝的首位國王試圖將 伊朗
建設成政教分離的現代化國家——借助石油資源,通過推行親英美的對外政策、“石油國有化運動”和“白色革命”,20世紀70年代後期的 伊朗
已經“全盤西化”,經濟騰飛中社會生活方式趨同於歐美, 德黑蘭 甚至一度得名“ 中東 巴黎 ”。

只是, 伊朗
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痛苦和割裂會源於1979年那場革命。實際上,從巴列維王朝創建之初,國內的抵抗就未中斷過。巴列維迫使教權屈服於王權,不僅遭到宗教勢力的強烈反對,也埋下了教會與整個王朝的仇恨——類似西方化、世俗化與宗教的衝突,並非
伊朗 獨自面對的問題,上世紀60年代末, 中東 多國興起“伊斯蘭復興”運動, 巴基斯坦 、 蘇丹 、 阿富汗
等國宣佈廢除源自西方的法律,恢復傳統伊斯蘭法,但真正做到宗教政治制度化統一的國家卻唯有 伊朗 ——1979年3月,在98.2%全民公投的贊成票中,以阿亞
圖拉 ·霍梅尼為最 高領 袖的第一個伊斯蘭 共和 國成立了。

伊斯蘭革命後, 伊朗 的社會狀況在隨後的十多年內發生了巨大轉變, 德黑蘭 有大批移民涌向 美國 、 加拿大 、 法國 、 瑞典 及其他 歐洲
國家尋找安身之所,兩伊戰爭爆發後,又有一些人選擇離開首都,雖然這期間也有不少 伊朗 人從 科威特 等鄰近國家折返,但更多人沒有機會再回來。 伊朗
西南與伊拉克接壤地區的民眾,則開始紛紛涌入這座多少被孤立了的城市。

故鄉與家園,成為流離在異國他鄉的 伊朗 人心中,不願也不敢觸碰的悲傷和遺憾。

“那裡真的沒問題嗎?”幾個月前聽說我要去 伊朗 ,老友脫口而出。石油和戰爭是我們對 中東 的印象,新聞窗口中的 伊朗 ,除了《逃離 德黑蘭
》和《一次別離》兩部奧斯卡獲獎電影,就只有核武器、穆斯林黑袍、金融製裁、極端原教旨主義……,零星的政治和宗教信息構成外界對這片土地連同在這裡生活的人的想象。實際上,
伊朗 街頭沒有所謂的宗教, 德黑蘭 安全得像我去過的任何一個國外城市,即便在深夜抵達機場,也可以放心地乘出租車。

對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來說, 德黑蘭
如同一塊神秘的磁石,吸引著想要走進它的人。末代國王為波斯建國2500周年慶典而建的自由塔,向人們昭示著現代與傳統伊斯蘭建築的恢弘結合,伊瑪目霍梅尼清真寺以近乎完美的風格堪稱波斯帝國的典範,古列斯坦王宮還完整地珍藏著當年波斯皇帝的奇珍孔雀寶座……不過,這一切,都抵不過我對“達亞伊諾爾-
光之海”,這顆全世界最大粉紅金剛石的嚮往。

傳說中,公元1739年,波斯國王納狄爾沙赫率大軍攻入莫卧兒首都德里,“光之海”被當作戰利品運回,自此後淺桃色176克拉的鑽石一直藏於波斯宮廷,直至被 伊朗
珠寶博物館收藏;同樣來源於莫卧兒王朝的巨型鑽石“光之山”則幾經轉手為 英國 王室所有,105.6克拉的它曾一度成為 英國
王冠的主鑽——如此看來,光之山在距我千里之遙的英倫島嶼無緣得見;幾年前,曾在 伊斯坦布爾
舊皇宮錯過重達86克拉的“勺之鑽”,所以這次,無論如何也要完成一個資深珠寶粉絲的“土豪”心愿。

頗負盛名的珠寶博物館位於國家中央銀行,經過數道安檢、隻身進入略為狹窄卻一室清涼的B1層,我有些納悶為何燈光如此昏暗,難道是怕光芒太過耀眼,不利於目——事實證明猜想是正確的:四周依牆而設以及大廳內數個玻璃展櫃中,無數的金剛鑽、祖母綠、珍珠、海藍寶、碧璽和紅寶石,或鑲嵌或雕琢而成的精美飾品,齊齊發出晶亮刺眼的光線,以完美的光芒向人們昭示著古老王朝曾經的富可敵國。

我覺得自己像一個誤入 阿裡
巴巴寶藏的鄉下姑娘,對著這些精緻的珠寶和一盤盤未經切割的各色寶石默默納罕嘖嘖稱奇。還來不及鑲嵌製作就被匆忙遺棄的鑽石、祖母綠等散落堆放在銀盤中,仿佛隨意擱置的菜餚——實在難以想象,坐擁如此無價奇珍的帝國,在覆滅後究竟是如何保存這些稀世珍寶的。從這間屋子裡隨便拿點什麼出去,都足以讓世人驚艷、驚嘆:鑲有3380顆鑽石、5顆祖母綠、兩顆海藍寶和386顆珍珠的巴列維國王和王后佩戴的王冠;鑲嵌了2.6萬顆鑽石和寶石、禮薩國王和巴列維國王加冕時用過的納迪爾寶座……

更休說被放在最顯眼位置的鎮館之寶——直徑2英尺、重34公斤寶石地球儀,於1869年用51,366顆總重為1.82萬克拉的寶石製成:祖母綠代表海洋,陸地中
伊朗 、 英國 和 法國 用鑽石鑲嵌,其他國家則用紅寶石鑲嵌——除了炫目和舉世無雙,我已經找不出其他合適的詞彙來形容它。

即便曾於今夏故宮燕翅樓承辦的 卡塔爾 阿勒薩尼收藏展中,一睹 阿格拉 (Agra
Diamond)、世界排名第五粉鑽的光鮮模樣,我仍忍不住被“光之海”震撼——再奪目的風采,在這塊被尊稱為Great Mogul
Diamond、純凈透明帶著淺玫瑰紅石頭的媲美下也會黯然失色,鑒於博物館內禁止拍照,我只好和其他游客一樣,瞪大眼睛在“寶石之王”面前徘徊膜拜,努力想把它的樣子牢牢刻印在腦海中。

幾步之遙的銀行大門外陽光明晃晃,天氣仍如燒烤般炙熱。我禁不住地好奇,在近現代變局到來之前,這座屹立東西方交界處的帝國都城裡,究竟包含了多大的世界?生活在這裡人們又能看到多大的世界和多少可能?珍寶無語,鑽石無聲,那些無價的瑣碎之物,似乎要訴說什麼,最終只能在歷史的煙雲中,歸於沉默。

如我曾在機場路上所見的荒漠和乾旱土地一樣,首都市區的綠化看上去也頗為乏善可陳,除了老城附近的皇宮旁還有幾座留存的園林,其他地方鮮少見到公園和高 大樹
木——萬里無雲的晴空和灼灼烈日之下走在街上,絕對是體力和耐力的雙重考驗。六月下旬的平均氣溫已將近四十度,每天在外面晃蕩時全身捂得只露出手和臉,長髮經常被汗膩成了一團,黏在脖子上。我能感覺到頭巾里的汗滴,順著髮根滑落至脖頸皮膚,濕透了後背的上衣——顯然,即便幸運的避過了齋月,也躲不過這熬人的高溫。

而我待在 德黑蘭 和 伊斯法罕 的十幾天時間里,壓根兒就沒見過白雲的蹤跡,當然,也無一滴雨水。

從未試想過,一個沒有雲的世界會是什麼樣子,每個清晨與黃昏,我都翹首以待,期望看到一絲雲的影子,但是沒有,始終沒有——我懷疑這將成為一個毫無爭議的事實,
德黑蘭 抑或半個 伊朗
,會不會都是無雲之境?沒有雲,沒有河流散髮的水蒸氣,內陸城市的降水從何而來?在這個乾旱悶熱的夏季,農作物又該如何灌溉、生長和成熟?我為此困惑不已, 伊朗
高原持續乾燥的氣候,簡直成為另一個難解之謎。

伊朗
人似乎早已習慣瞭如此乾旱和炎熱的天氣,城市街頭或店鋪里,絕大多數人都神情平靜和悅,除了在街上開車時比較橫衝直撞,他們做什麼都很悠閑、怡然,顯得慢條斯理。後來,我漸漸學會瞭如何在滿街呼嘯的摩托車中安全地穿梭而過,也習慣了在耀眼的陽光和藍得沒有瑕疵的天空下拍照,甚至,也慢慢開始學著認識那些古怪的、隨處可見的波斯數字。

伊朗
官方貨幣單位是里亞爾,但人們日常生活卻更喜歡用Toman(土曼,1里亞爾=10土曼)結算。不過,自從第一次在炸雞攤上被這兩個單位搞暈,我就自動放棄了明白它們的欲望——讓人發蒙的不是換算,而是如天書畫符般的
伊朗
數字。關於所有菜單和價格單上均為一列看不懂的波斯字符這項,還真沒有一點兒思想準備——其實,從入境從那一刻開始,就是一個沒有阿拉伯數字的日常世界了——阿拉伯人曾毀滅過波斯,正如在全球絕大多數國家都採用基督紀年(公曆紀元)的情況下,
伊朗 依然沿用著波斯曆法,像是以倔強地姿態向全世界宣告:土地可以占領,但文化不可摧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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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國家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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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鑽天空,難復的創傷和中東之殤我們沿著繁茂的花園游逛,靜靜地耽於沉重的夢裡
我們的生涯像七月之夜,背著夢幻,也要把它的輪舞跳完
迷茫的石頭礫上有焦慮的色彩,幻想在瀰漫的色彩:
是誰,究竟是誰,路過此地,燃燒過?
有誰能夠知曉,長夜的重負,何時是盡頭?
——赫爾曼·黑塞《七月的孩子》

我穿上鞋套,徐徐走過柔軟的地毯,進入正殿——說不震驚是假的,因為這竟然是座熠熠生輝的鏡宮,璀燦的鏡面鑲嵌出繁複的蜂巢式屋頂——我從沒見過銜接如此完整、建造如此協調美麗的理石、玻璃和水晶,腦門被轟隆隆地徹底炸響,眼睛被夢幻般的光線震暈。屋頂發出透明的光芒,好像滿天都是細碎繁星,如鑽石般晶瑩奢侈,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索性撿個臺階席地而坐,長時間地把頭仰起,迷離地看著這個夢:它像無窮無盡盛開的花朵,看久了容易神智不清——除了過份光彩奪目的屋頂外,牆壁也是一樣,細緻地重覆雕刻著花紋和幾何圖案。

我為這座宮殿的奢麗而驚艷,過了許久才收斂目光,打量那張放置在大廳中間的王座,和孔雀寶座的模樣與大小相似,只是不見了那些鑲嵌的珠寶,奶白理石的巨大寶座由數位半人高侍女雕像扛起,歷經百年仍美麗剔透——按照記載,它最後一次被世人瞻仰還是在巴列維父子的加冕典禮上。兩個學生模樣穿著時髦的
伊朗 姑娘正坐在寶座旁的牆角喁喁私語,其中一個姑娘攤開書本,不時拿出手機自拍。

我走過去,“你好,打擾一下,可以幫我拍照嗎?”
“沒問題,你想在哪兒拍?”禮貌的微笑和標準的英語發音,並無絲毫見外。我笑著指指窗戶旁彩色玻璃的位置,“呃,我覺得這邊會好一些.......”她示意我向右側的方向挪下,我依言而動——就在首張頭巾照片順利完成的空檔,大廳突然涌進數位江浙口音的大媽,對著所見宮殿發出大聲贊嘆,一邊喧嘩一邊迅速搶占攝影有利位置——
伊朗 姑娘調皮而無奈地向我笑了笑,把手機遞還之後收拾背包悄悄離開,我也無意繼續湊熱鬧參觀,何況,導游Mohammed還在殿外等候。

其實, 德黑蘭 的 中國
人並不少見,入住的酒店每天都會遇到一些來游玩或出差的散客。之後的回程飛機上,旁邊幾排座位坐滿了不中石油、中石化的商旅工作人員,還有數個大包小包若干行李的淘貨商人,以及
北京 某醫療器械公司來出差的兩位男生——他們所在的企業和 伊朗 幾家醫院建立了定期供貨的合作關係。雖說 伊朗 對東方面孔的好奇程度遠大於西方面孔,但 中國
元素對 伊朗 人來說並不稀奇,“Ni
hao!”“Salaam!”每走過一條商鋪林立的短街,總會收到若干“熱情”地招呼;馬路上,一會兒閃過輛東風標緻或悅達起亞,商場里也偶爾常常能看到安踏和361°的專賣店。

“為什麼來會想來 伊朗 ?”在我們溫和且漫無邊際的交談中,Mohammed穿插了這個問題。
“因為......好奇。”總不能告訴他,我是誤打誤撞知道 德黑蘭 有直飛回國的航班碰巧來的,這樣的解釋也有點啰嗦,還是不說為妙。

此刻,正值午後最高溫,我和於王宮門口偶遇的“兼職導游”Mohammed坐在古列斯坦王宮的花園長椅上閑聊——所謂閑聊,其實是休息,除了 大理
石宮,其他參觀的大廳和宮殿里基本沒有讓游客停留的設施。Mohammed在待遇優渥的國家石油公司有份不錯的工作,太太是全職主婦,已經三十多歲的他突然某天對英語產生了強烈的熱愛,於是立志用閑暇時間學好英文,此後幾乎每個周末或假日都徘徊在
德黑蘭
主要景點附近,志願為外國游客提供基本的翻譯和導游。他像學生一樣拿著書店買來的課本和書籍,聽到有難度或不理解的單詞句式,隨手記錄或寫下來再解惑,非常認真。

20世紀50年代, 伊朗 在 美國 及其他西方國家的支持下開始開發核能源。2003年,時任 伊朗 總統 哈塔 米宣佈, 伊朗 已發現鈾礦並 成功
提煉鈾——至此核計劃發展到了關鍵階段,即核燃料循環系統建設階段。伊核問題一躍成為國際焦點,聯合國安理會先後通過四份決議,雖不斷加大針對於此的製裁力度,卻也儘量避免對能源產業、正常的國際經貿往來和人民生活造成不利影響。

而90年代就已與 伊朗 斷交的 美國 ,自1995年起,即以核武器和恐怖主義等為由對伊實施金融製裁和貿易禁 運。2015年,伊核問題六國( 美國 、 英國
、 法國 、 俄羅斯 、 中國 和 德國 )、歐盟和 伊朗 達成伊核問題全面協議。今年5月,局勢再度緊張, 美國
總統特朗普單方宣佈退出伊核協議,重啟因伊核協議而豁免的對伊製裁,並表示希望包括盟友在內的所有國家在11月4日前停止從 伊朗 進口石油,否則將面臨 美國
製裁——直到我回家後的9月,CCTV國際新聞仍聚焦於此,僵持中的伊核問題始終未決。

Mohammed告訴我,由於 美國 和歐盟的連年製裁, 伊朗
的對外貿易和經濟受到很大影響,儘管大型超市裡還能看見歐萊雅、海飛絲、力士這樣價格不菲的日用品,卻找不到任何一家星巴克、Costa、肯德基和麥當勞,更不用說迪士尼樂園了。“國際製裁讓生活受到太大影響了,出國旅游或讀書都很困難,他們只把簽證發給少數的富人。還有匯率.......以前一美元尚能換一千Toman,物價這幾年漲得飛快。”一提到這些,他那張充滿熱情、和悅的臉就有點黯然。“可總還是要生活啊。”Mohammed嘆著氣。

確實,身為游客都能感受到被製裁方的種種不便與閉塞,何況是親歷這數十年變化的 伊朗
國民,如今一張面值50萬的里亞爾,才將將與10美金等值,可見貨幣貶值非一般的速度。網上曾有人說 伊朗
里亞爾應該是全球名義上最不值錢的貨幣,如今,剛經歷過“換幣風波”的我才知所言非虛。

真正讓Mohammed和 伊朗
人耿耿於懷的是建國之初即1980年的兩伊戰爭。彼時,因著多年的對峙狀態,為搶占石油產地也為樹立威望,薩達姆在霍梅尼政權立足未穩之際攻打 伊朗
,造成的痛楚和傷害至今猶在。耗時八年的戰爭, 伊朗 死亡35萬人、受傷70萬人,伊拉克傷亡83萬人,此戰也使得兩國出現了嚴重的社會危機,僅 德黑蘭
一市就驚現20萬寡婦,雙方經濟損失更是高達5000億美元。

自此,曾在戰爭中無力抵禦來自伊拉克襲擊的 伊朗 ,才開始致力於研發先進武器和導彈。

我想,世界上大概沒有哪片土地比 中東 的歷史更為敏感、複雜、沉重且難以調和了——貿易、征戰、文化交流,東西方二十多個世紀以來的融合和衝突都發生在 中東
,霍爾木茲海峽、 蘇伊士 運河、連接 紅海 與 亞丁 灣的曼德海峽,世界能源輸出的三大咽喉 通道
皆位於此。一個世紀內,國際政治下的能源、軍事、宗教博弈不斷頻發,五次 中東 戰爭讓它成為全球最動蕩的地方。儘管二戰後的 中東 一直都處於戰亂狀態,但與鄰國
阿富汗 、敘利亞、伊拉克和 巴基斯坦 相比,今時之 伊朗
顯然屬於安全地帶,更別說千年波斯帝國的餘韻猶存——對Mohammed而言,他的祖國祥和、現代、富饒,如同沙漠中水草聚集的豐美綠洲。

對游客而言, 伊朗
則更像一幀幀充滿異域風情的電影——擁有絢麗穹頂和繁美花紋的清真寺坐落於現代建築中,街頭隨處可見的霍梅尼畫像下,你與穿襯衫西褲的白領男子、戴頭巾的女人和襲襲黑袍(Chador,波斯語意為“帳篷”)一起匆忙穿行。身穿黑袍的多為年長女性,罩袍從頭頂垂下直至腳踝,只裁剪出一張輪廓清晰的面龐,神情大多端莊肅穆。偶爾,那張包裹在頭巾下的臉龐,也會好奇地望向不同於自己民族的其他面孔——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這倒很像八
九十年代時, 中國 人對偶爾出現在街邊的老外們抱有的同等心理。

在 伊朗 入住的每一間酒店和旅館,房內都會放置地毯,有的牆上釘著指往 麥加 的金色標識,以供禱告使用。和 伊斯坦布爾
的老城區一樣,每日至破曉、晌午、下午、日落、月升,散落在城市各處的清真寺便開始禱告,整個世界幾乎同時響起拖著長音哭腔的唱經聲,像鐘鼎一樣籠罩在城市上空,極具穿透力的詠嘆調通過宣禮塔的喇叭如潮水般漫開,震懾、浸潤著城市裡的每個人。

作為 伊朗 也是西亞最大的城市, 德黑蘭 亦涇渭分明地被劃為老城和 新城
——分別占據南北的城市面貌差異很大,保守與現代、落後與富有、宗教與世俗讓它們看上去判若兩城:南城多為古老建築和民居院落,這裡的許多市場包括大巴扎,至今仍保留著古代波斯的風貌,北城則多是線條流暢的高級公寓、現代化樓房與建築。在
德黑蘭 市井中有著這樣不成文的傳言,住得越北代表越有錢,而以大巴扎為代表的南部卻被視為 伊朗 各地前來討生活“窮人”的聚集地。

擁有200年曆史的大巴扎雖不受 德黑蘭 富人的青睞,但她確是游客們的最愛。如今,想體驗 中東
市集的喧囂和瘋狂殺價的樂趣,只需步行至古列斯坦皇宮西側,或來到Panzdah-e Khordad
Khayam地鐵站旁,就能立刻感受到大巴扎的熱鬧和繁華——入口處的人山人海和水泄不通,讓我想起春運時 北京
火車站外的廣場。不過,巴扎里除了藏紅花、地毯、手工藝品、香料和小吃,大部分服裝、家居、家電等中小商品都貼著Made in
China的標簽:表明它們屬於熟悉又遙遠的 中國 製造。

由於酒店正位於老城中心,步行前往各個主要景點都不超過半小時,我暫時沒機會體驗 德黑蘭
的公交系統,想必在交通設施匱乏(主要是紅綠燈和人行道)和摩托車泛濫的雙重干擾下,高峰時期的路況也不容樂觀,何況,1萬里亞爾的地鐵和公交票價相差無幾,也更為迅捷方便。
德黑蘭 地鐵是 中東 最大的地下軌道系統,悶熱整潔的站台、鮮明的指示牌和狹長 通道
看上去與任何一個現代化國家的地鐵設施無異,每條線路配以不同顏色的車廂,傳聞中的女性車廂通常位於最末兩節(其實是一節半)——教義俗成和特殊優待把普通的地鐵車廂分隔成兩個全然不同的世界:如沙丁魚罐頭般擁擠的男人和寬敞且相對輕鬆的女人空間。我時常能感覺到無意飄過來的枯燥眼神,混雜著某種渴望和無奈,更多的則是木訥獃滯。

打破這種安靜分割的是看上去有著奇異畫風的商販:女人居多,偶爾也看得到年輕男性的小販,無一例外地或背或拖著裝滿自家商品的大包和袋子,紗巾、首飾、化妝品,日用品從毯子、毛巾到襪子、牙刷無所不售,推銷叫賣聲此起彼伏——簡直就是個小型流動市場。和在
北京
地鐵里無人問津的情況不同,大家你來我往、經常熱熱鬧鬧買得不亦樂乎,我註意到旁邊的女孩買了一隻眉筆,從她給出的里亞爾面值看價格還真挺便宜。就算身為白領或公務員,與
中國 相比,首都 德黑蘭
相當於3000-4000RMB的平均薪資水平確實讓人心寒,應付如今通貨膨脹下日益走高的物價亦難免捉襟見肘,難怪即便是富人雲集的北城,一到黃昏時分,地攤商販們遂紛紛出動。看樣子商場和超市裡那些貼著價簽的精緻商品,的確不是給大部分平民預備的——戰爭已結束二十多年,但這個被邊緣化的國家和從未停歇的邊境衝突,讓它看上去仿佛一個踽踽獨行的孤獨老人,雖有方向卻緩慢遲鈍,貧窮和壓抑隨處可見;而身為普通游客,我很難描述此刻的感覺,那是一種好像被人扼住喉嚨般的難咽和沮喪,無力改變,也無力爭辯。

某個黃昏,我特意換乘地鐵來到素有地標之稱的自由紀念塔廣場——位於梅赫拉巴德機場附近的灰白色倒“Y”型的建築風格新穎,至少愚鈍如我沒看明白這座據說用了2500塊
大理
石、既代表過去又象徵新時代的阿扎迪塔——身處北城汽車總站的市區邊緣,周邊一片荒涼景象,模糊了除宏大之外的其他意義,也不知會有誰會花上幾美元登至塔頂去瞭望景色,畢竟它只有45米高。塔前的音樂噴泉被柵欄圍起,長長的甬道和廣場中央,零星散落著也許同樣遠道而來的游客,有人對著鏡頭微笑有人神情寥落,有人拖著箱子留影后匆匆而去,夕
陽西 下的餘暉中,自由塔和舉起手機自拍的那座小小雕像,一樣孤獨。

遠處,車站和地鐵站旁的街邊,傳來混合著汽車喇叭的叫賣聲,淹沒在樓宇和清真寺間的煙火氣正在漸漸靠近,我捂住被風吹起的紗巾回望,此刻,風起日落,漂浮的雲層還透著最後的一絲金黃,如面紗般柔軟輕薄的光影之下,屬於
德黑蘭 的夜,才剛剛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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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列斯坦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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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處不在的番紅花,消失的美食與美酒因為你是我的一支歌,我唱你不能太久太多
因為你是我的一番祈禱,我不能到處把你絮叨
因為你是我的一朵玫瑰,盛夏之後你將一去不回
—— 蘭斯 敦·休斯《短暫的愛情》

波斯曆法中每年9月,新月初升時即齋月起點。接下來的30天,穆斯林以日出到日落不進食的方式表示對真主的服從和自我犧牲,許多餐廳在齋月歇業,大家在公共場合不能飲水或吃飯,游客也一視
同仁
。而每當傍晚響起宣禮聲,封齋一天的穆斯林就可以進食了,清真寺還會發放免費齋飯——不過這待遇在6月15日開齋節之前就結束了,因無法忍受夏季的乾渴,我刻意挑時間避開了今年的齋月——只是這並不意味著沒有其他麻煩或隱患,帶著種種擔憂和逃難般的精神,我仍孤註一擲地來到
德黑蘭 。

有點遺憾地,在我瀏覽過諸多旅游書籍和攻略中,不知是何原因,前輩們大多沒怎麼提及關於在 伊朗
的食物問題,也有零星地短篇游記寫到這裡關於“吃”的問題時用了到“美味”這樣不太現實的詞彙——畢竟,觀光式的短期游玩和住下來的行程還是有點區別的。雖然在總體上拒絕西化,但
伊朗 和 歐洲 一樣熱愛奶酪,重口味的奶酪和以番紅花為代表的香料,構成了他們最主要的日常調味品。

說起番紅花(波斯語“saffron” 中國 稱之為藏紅花)本身是一種耐旱植物,因水土和氣候條件的限制,除 伊朗 能大量種植外,少量生長於 希腊 、 印度 、
西班牙 等國家,據聞全球約80%的番紅 花都 產自 伊朗 ,猶以東部的霍拉桑省為勝。雖然是國際市場上名貴的中藥,但 伊朗
人似乎並不看重其藥效,而是把它當成普通調料:若在用餐時看到食材上出現那抹誘人的黃色,肯定是番紅花無疑了。

在 伊朗
生活久了會發現,無論粥、湯、羊排甚至奶酪,必然多以番紅花為點綴,普通人家也經常在米飯或饢上加入番紅花水,街邊售賣的糕點、奶製品、冰激凌等甜品中,番紅花的影子更是隨處可見——如此看來,
伊朗 人對這一國寶級特產真是懷著不依不饒的熱愛。而我也是之後才偶然得知,原來我們習慣稱其為“藏紅花”並非因植物長於 西藏 ,只是因其從 地中海 沿岸經 印度
傳入 西藏 得名。

其實,不僅是 伊朗 ,在 中東
其他地區,食物也總是略顯單調的。類似烤饢的大餅是最廉價的食品之一,花較少的銀子就可以買到足夠幾天吃的份量,且烤得都不至於太難吃。剛出爐的大餅很酥軟,缺陷是放到第二天就變硬了,尤其在乾旱時期或十二月的嚴寒季候,非得牙口好才能咬得動。除此以外還有紅茶,
伊朗 人對紅茶有著特別的鐘愛,喝茶時必佐以純天然水果方糖。 伊朗
人喜好甜食,許多蜜餞、冰淇淋、甜點和蛋糕由於毫不吝惜地加入了太多糖分,導致只剩對甜的感應,而難以品嘗出其他味道。

德黑蘭 到底都有些什麼吃的?我如今一樣也想不起來,炸雞和薯條、鷹嘴豆泥,類似“ 獅子 頭”大小的羊肉丸子和大餅,各種山寨版 漢堡
包和熱狗(當地俗稱烤爸爸),以及甜到發膩的蛋糕——固然他們和阿拉伯人一副不共戴天的模樣,然則吃的東西卻簡直一模一樣。

當然,如果沒有一顆 中國
胃是最好的,不必像我一樣時常想念各類米面、炒菜和花樣調料。所謂當地人吃什麼你就吃什麼的策略也正確,畢竟可以省錢還能吃到特色食物,前提是腸胃消化能力要好、對食物的味道要求不能太高,只是一待十幾天,若都去吃“烤爸爸”和“鷹嘴豆湯”,估計最後也會吃到反胃吧。

所以,為著有備無患,也為了應對這一方“食物”的乏善可陳,除了必備的MINI電煮鍋之外,行李中幾乎一路都裝著掛麵、自製蘿蔔乾、海米等。我甚至還提前在 埃里溫
的超市“重金”採購了一批食物,包括方便面(因為聽聞 伊朗
出產的方便面極其難吃)、肉乾以及若干蔬菜水果,並順利地通過安檢將它們全部帶上飛機,想的就是當天在酒店入住後捉襟見肘的情況:到達 德黑蘭
時正逢周五,也就是波斯曆法正常的一周休息日伊始——事實證明也確實有些過慮了,雖然部分商鋪大門緊閉,但少數快餐店和便利店依舊是照常營業的。

選擇價格相對略微昂貴的Ferdowsi 酒店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看重了評論提及免費且豐盛的早餐,如此規模和品種的早餐,在我瀏覽的 德黑蘭 一眾普通青旅 和平
價Hostel中實屬難得——種類多些,至少可以保證找出能吃的東西概率也大一點。長時間出門在外,尤其在晝長夜短的 北歐
或西亞,如無特殊情況爭取每天睡到自然醒的人,基本會維持一日兩餐,因此,這頓保證大半天體力的早餐甚為重要。

與預料中幾乎一樣,Ferdowsi
的自助早餐果然是傳統波斯食物、西餐和俄餐的某種混搭——偌大餐廳中的半數菜品,均以一副“番紅花”過剩的樣子喜盈盈地展示著:黃橙橙的炒飯配以黃澄澄的燉蔬菜,看上去同出一宗;挑戰喝了幾口某款黃黃綠綠的豆類湯品,一種怪異的味道讓我立刻下定決心不再嘗試任何相似顏色的食物;所有黃瓜或番茄都是生鮮切片,沒有拌好的
沙拉 ,以及同俄式和外 高加索
流行的黑麥麵包有一拼、外皮硬邦邦的麵包,入口無味,必須要抹上黃油或果醬才吃得下去;不過,也算有小驚喜——除了提供咖啡和奶茶外,居然難得有少見的中式白粥,而偏西式的煎腸(雞肉和牛肉)、煎蛋和Omellet以及種類繁多的蛋糕和水果,吃飽和營養是完全沒問題的。

結束全天最主要的一餐,我決定出門去博物館,順便查探下附近的“覓食”環境。

穿過酒店外充斥著陶瓷用具、廉價電子和音響器材的一條街,來到Ferdowsi
大街的主路附近,只見路邊聚集的各類快餐店中,不乏山寨版的SUBWAY、肯德基和麥當勞,櫥窗里滿是 漢堡
、熱狗(夾香腸或肌肉再配點番茄醬或蛋黃醬),還有模仿PIZZAHUT的披薩;黑乎乎半露天的小吃店里則坐滿了閑賦的 伊朗
男士,鍋里盛著看上去紅紅碎碎的羊肉丸子和羊肝——好吧,如果喜歡炸雞和羊肉,那麼在這裡吃飯或許不成問題, 比如
烤羊排和酸奶燉羊腿?番紅花配白米飯?米飯尚可忍受,但酸奶里那些奇奇怪怪味道的混合香料,以及飯旁邊配上一團軟軟的淡奶油,想想都覺得難以下咽。

在國家博物館附近的小吃一條街上,餓扁了的我隨便找了家炸雞攤,買了一大盒雞腿配薯條——吃過幾餐後我發現, 伊朗 人似乎特別偏愛炸薯條,炸雞要配、快餐 漢堡
要配、炸魚和各種肉的主菜也配。在他們看來,不,或許是在 中東 國家看來,馬鈴薯就只有兩種做法,要麼煮了燉了,變成 沙拉
或者湯的配菜,要麼就是炸了變成薯條,至於變幻樣式的炒燜涮煨,大概是只有 中國 人才擅長的做法。

雞肉蠻新鮮,只是外酥皮很硬頗為考驗牙齒,大概是因為“與世隔絕”與得太久,未經改良的某種原始炸料配方,有著不很高明的模仿痕跡。而 法國 人發明的French
fries再好吃,也經不起頓頓都配,何況它的味道不過爾爾。說到炸品, 日本
至少還有天婦羅,更不用說我們連一份鹽酥雞也能舉一反三延伸出十幾種做法,再看看這裡的薯條和炸蘑菇,頓覺 亞洲 尤其是 中國 美食,絕對可以無敵碾壓西方世界。

說到底, 伊朗 人衷心喜愛並推崇的烹飪方式大約是燉菜,從菜單上看,似乎連餐廳里的廚師們也認為牛肉(除牛排外)適合做 沙拉
的配菜,而羊肉更適合煮燉,蔬菜中則以茄子為燉的主料——或許看上去色彩豐富,但味道卻過於單調。這裡只有少數的高級餐廳可提供魚,做法也僅限於炸——基於 伊朗
內陸地區連年乾旱,雨水稀少導致河流乾涸,魚類漸漸變得稀有且昂貴。至於蝦.........,我甚至有些懷疑餐廳不售賣相關菜品,除了原材料價格過高這一因素,會不會是還沒找到合適的烹飪方法?

我曾在 德黑蘭
城北的一家精品超市裡找到約500g的冷凍蝦仁,近5美元也就是25萬里亞爾的售價,這價格估計普通家庭也較難消費得起。新鮮的青蝦個頭中等,包裝里已經去頭去尾可直接下鍋——想起上次吃蝦是在
第比利斯 了,一晃居然也過了十幾天。當時猶豫了幾分鐘狠狠心放下打折的金槍魚罐頭,拿了一袋蝦仁去結賬:權當是回國前對辛苦旅途的一次犒勞吧。

其實,決定來 伊朗
之前,我對傳說中波斯帝國的食物,多少也曾有點綺麗的思緒和幻想——單單就《一千零一夜》里所描繪的盛宴,就足夠讓人嚮往了。只是現在,以今時今日 伊朗
普遍的菜蔬和樣式而言,很難想象古代傳說中的珍饈美味到底都是什麼內容——還好,夏季高原和沙漠綠洲盛產的瓜果仍是甜蜜的,但這也難以覆蓋食物缺少滋潤的缺陷,無論米飯麵包還是菜品,均是如此。

我曾眼見兩個下了班的 中東
帥哥,站在地鐵口的小食攤前,以簡單的熱狗和瓶裝橙汁快速解決了當日份的晚餐——這是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即使我並非來自如中華般美食之國,餐飲業凋敝蕭條至此和其對待食物的草率輕易,仍然久久無法讓人釋懷。這不是此一頓彼一頓、今日明日或今年明年的問題,而是一輩子的問題,只要想到或許會一成不變面對這些幾十年,全身的汗毛就都要豎起來了。波斯啊波斯,你可是將自己的傳說、語言和文學帶到了
東至 吐魯番 西至君士坦丁堡、南至 邁索爾 的廣闊世界, 新疆 豐潤 香噴的抓飯和大盤雞, 土耳其
紛繁多彩的烤肉和料理,怎麼到了原產地,就變成枯燥的黃油或番紅花拌飯了?

今天的 伊朗
,餐廳作為一種“上層”和高消費的配置,差不多要在富人聚居區才能找得到——那種明亮的桌椅和餐具、乾凈整潔燈火輝煌的所在,通常門面還不顯眼,畢竟以伊斯蘭教義而言驕奢淫逸是不合適的。不誇張地講,在
德黑蘭 很多街區,可能徒步一公里也找不到一家正經的飯館。

全國餐飲業的落後 和美
食的凋零並非無因——38年前的那場革命讓娛樂和享受成為“不道德”行為,沒有餐館的奮進和革新,一個國家的飲食面貌想要獲得進步,實在是困難至極。這真是有點令人沮喪,想想鄰國的
伊斯坦布爾 連乳酪和橄欖都十幾樣的豪華早餐,會不無遺憾地覺得,把自古以享樂聞名的波斯文化中這一面禁錮起來,對 伊朗
和世界各地慕名而來的游客來說,何嘗不是一種損失呢。

鑒於全國禁酒, 伊朗 各地沒有酒吧和類似場所,就算在超市看到瓶裝酒模樣的飲料,也必是無酒精公害的。雖然沒有星巴克、Costa和太平洋,但 德黑蘭
街頭的咖啡館仍很常見,他們統一售賣一種特殊乳製品名為“杜格”,據說由酸奶加水發酵而來——因味道酸且刺激,被游客親切地稱為“洗衣粉水”。

享樂可以禁止,卻不能被遺忘。一面是政府明令禁酒,一面是非法進入市場達數億美元的酒值,除30%被沒收外,大部分都在黑市以3-4倍的價格販賣出去。在 伊朗
,一杯酒可以看成驚喜或驚嚇:它被正統的人視作大逆不道、甚至挑釁法律,但也給這個保守、壓抑的社會帶來片刻的喘息和逃避。

眾所周知,南部古城 設拉子 是著名的粉紅清真寺所在地,卻少有人知道這座2000年曆史的波斯文化中心曾經是酒的故鄉,在這裡, 伊朗
的釀酒史可追溯至幾千年前。但自1979年全部釀酒莊園被毀之後,舉世聞名的紅酒之都就再也喝不到一滴葡萄酒,現如今,只餘用來出口的葡萄幹了。

所以,忘記那些古波斯尤其是被稱為詩歌典範的《魯拜集》(奧瑪·海 亞姆 )中關於飲酒與醉酒的描繪吧,所有的美酒和那些美妙感覺,都早已成為史詩文字,難再重現。

翻開旅行聖經《LP 伊朗 》,你會發現最後“實用信息”中關於娛樂或 “夜
店”的欄目,竟然只有玩笑般的三個字:想得美。沒有那麼多餐廳和娛樂場所,沒有酒和酒吧,甚至沒有足不出戶就能玩遍天下的便捷網絡和APP, 伊朗
人的熱情全都投註到A.閑聊、B.野餐( 伊朗 人酷愛全家出行的野餐)、C.茶和D.水煙上,難怪背負著焦躁青春和中年壓力的 伊朗
男人,只能以結伴坐在街心公園的草地上聊天或以忠孝東路走九遍式的反覆壓馬路來消磨時間;而全國4/5的城鎮沒有影院設施,沒有 美國
大片、以及需通過嚴格審查不知何時才能放映的少數外國電影這些情況,也徹底杜絕了民眾以影視為娛樂的可能性。

一切我們日 常熟 悉的多樣化消遣和放鬆方式,在 伊朗 ,成為一道再簡單不過的選擇題。

即便幾年前好不容易告別撥號上網的落後時代,整個 伊朗
城市的網速仍然慢得讓人失去耐心——我經常急躁地盯著手機屏幕上方顯示的零點幾K的速度提示,心懷焦灼地等待一片空白的公眾號文章。聽說微信被部分禁用是因被網絡監管部門發覺有人用此來“約會”——這在男女界限分明的
伊朗 ,自然是不能被提倡的。在 伊朗
,網絡的無限性和世界性業已消失,只有那些被政府列入“白名單”的網址才能打得開。看來,若想治愈自己的重度網癮或網絡依賴症, 伊朗 還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至此,想想天書般吟誦的波斯語,以及女演員連睡覺都要帶著頭巾的 伊朗 電視劇,我只能姑且把站在街邊隨意吃冰淇淋的行為,當做一種主流又自由的娛樂。

很久以前,磨坊前輩雪莉曾講過,如果說 約旦 、 埃及
、敘利亞略有共同點的話,那麼波斯文明,只此一家別無分店。文明的印跡當然還在,只是如今,消失的不止波斯美食與美酒,還有昔日的輝煌與繁盛——波斯帝國的榮耀和神秘光環早已堙沒在歷史的煙雲中,如同時間流逝,一去不復返。

好在,更多的人沒有放棄,這片彷徨苦難的土地之上,仍有堅忍的希望和企盼,仍有生生不息的等待和守護。孕育了生命 萬象 和淵遠文化的 伊朗
高原,歷經千年時光和季節輪迴的一次次打磨、錘煉和鍛造,像冰雪般經歷了無數地消融和生長,那麼我相信,它也必定會迎來別樣炫麗的春暖夏陽。

在那有雪的地方,總是有冰和泉水,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那是不久以前的事。

關於波斯歷:
目前 伊朗 和 阿富汗 使用的陽曆,透過從 德黑蘭 (或東經52.5度子午線)和 喀布爾
精確的天文觀測,確定每年第一天(諾魯孜)由春分開始。以公元622年(穆罕默德在從 麥加
出行到麥迪娜)為波斯歷紀元元年,並以春分為每年第一天,指定月名和每個月的天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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