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歲世界旅行|尼泊爾篇
昨晚規劃路線，看見chukhung ri再往後還有個chukhung tse（tse指高山）。五千八吧，想著有空也爬一爬，更 上高 樓。這會兒站在五千五的chukhung ri山頂，chukhung tse就在左邊，然而我很確定這三百米爬不了。都是大碎石和純岩，路沿著山脊，滑落風險大，且最後一段近頂的路七八十度吧，得專業攀岩。痴於冒險，但尊重自然規律。
果斷下撤，破碎的坡路，像走在大地震後的樓盤廢墟，恐龍的尖背甲。我打著顯微鏡，護著虛弱火燭，小米步挪移。天下景色空壯，臉邊雪山大軍扔狂潮。三小時上山，一小時下山回了旅店。
旅店老闆說你咋回來了，我說就沒離開過。可惜他不懂漢文，不然擠個悲傷眼睛，粗著喉嚨給他唱“我眺望遠方的山峰，卻錯過轉彎的路口…”。午飯後，我繼續出發。埡口之路，應當漫長。回憶事物之初，“艱難”二字，卻是走上這條路的全部理由。
恐馬拉埡口5535，和早上爬的chukhung ri一個高度。又是八百米爬升，一天兩次高海拔抽氧。想起在 秘魯 的時候，經常打趣fred一天倆五千埡口的戰績（見 秘魯 篇），如今自己也走在瘋癲路上。
開始是些泥草小徑，側著山腰走，飯後小步軟甜。清絲鳥哨，波浪匆匆。像住在藍空中的造夢者，牧羊人年少，最皮懶的毛蟲也是朋友。沒有知覺，已登了高處。身後雪山像海嘯在追捕亡人。風雪大地震，濺落的子彈千裡外，秒針脹裂，雙耳上天。我從一個冰封的國度叛逃，遺失了那串憂郁的密碼，想要呼叫，咬下自己的尾巴。無數回聲讓我回頭，找不到一枝垂柳。
翻上一個平臺，草皮死亡，隕石凋落。往前的路，一面堵死的大山叫場，春秋一指，無油魂無走馬。山皮病變著，都朽為老樹灰黑，大概是五千多的顏色了，埡口應該就在上方。
路很難走了。岩石城堡，兩條腿暴力上。經脈高壓輸血，線粒體掄著風暴引擎。像古代猿類峭壁上寫詩，雙手拼命鉗住珍貴的發力點，膝蓋重擊大地，乞求那些閃電。爬上平臺，發現是個假頂，埡口路還曲折，大海依舊許多波浪。
再努力。路上一對反方向過來的人，領頭的嚴厲警告我：去羅波切，你不會有時間的。我也懶得分辨他是好心還是傲慢，只說謝謝、謝謝，腳下車輪不停。十公里，八百米爬升，高中數學題罷了，老早就算出了答案。中午出發，三點過埡口，五點到。出意外，最多六點。出大意外，我還有頭燈可夢游。又苦心修煉了會兒，埡口一牆之隔。身後仍是那些雪山，染上手邊的枯石灘，更蒼廣。像同一回虛妄的等待，秋天入了冬天。季節的河水嘩變，手中還握著那張地圖。
開始下撤，埡口上能望見極盡頭的羅波切村，山水光年之外，像行腳僧雲游天地，想要拾回的那一粒米。巨大的山腰火炭坡，神的遺忘，宿命第九次掀開裂縫。我大盜鬼步，風采降落，腦後滿街泥石流，是手贈大山的玫瑰痕。膝蓋咚咚爆破，勇士眉眼，每一腳劈下去都是生死對決。
人總貪戀天真，以為過了埡口就游戲結束。原來地獄十八轉彎，每個眼神不可不戒慎絞心。一個小時，我終於衝下這條殘酷跑道，雙腿如魔咒植樹，長出發抖的根須。在我和羅波切之間，還隔著一河冰川。
冰川詭異，冰體凍在地下，表層全是沙土和巨石，像核爆炸抹出一世廢墟。我得在灰燼中橫刀，闖出這虛無。此刻天色轉了幽綠，必有詭計，捲起一波波的大葉風，松沙子暴雨突襲。我痛罵這鬼天氣，閉眼扣帽抗議，腳步還不能停。冰川像一條大河，兩岸侵蝕為高牆。我得先爬上東牆，下到冰川，賭命衝過亂矛迷灘，再上西牆，下到羅波切村。巨石上揚鞭，忍者飛腿緊急，蜻蜓功過不過猛 虎門 ，看決心。幾個冰湖聚著戾氣，金光雪山洗禮。生命沙碎虯勁，終於望見羅波切村，沉默的牛群沉默的真理。老闆娘又問我怎麼這麼晚，我淡淡笑著，只說路太奇。
早起，廚房要了蜂蜜麵包，出發。手腳凍硬了，運行著如八十年代工廠銹錘。很快又燥熱起來，每個細胞如一枚圓滾滾的太陽。滋潤甜美，吐射潤滑油。
去大本營的路分兩段，先走五公里到gorekshep，這是最後一個村落，海拔5100m。然後三公里到大本營，雪域之花謝幕，露水點金，手舉果實。
第一段就不容易，類似昨天的冰川石場，毀滅之路，最後一朵花尖叫著逃離，枯滅的圓心。你以為這是個墳場，其實冷酷到沒有了生，也沒有了死。腳掌和石頭棱磋磨，皮肉扯破，還是要踩下去，哪怕血和雲。有點像凌波微步，看準下一腳落在哪個石頭上，極速轉換，歷史車輪青青。一手縱馬一手作詩，搗入捲末的秘密。一路望著7161m的pumori雪山，飛輪轉水花，獠牙反對天空。這山一看就很難爬，幾個方向都陡著強上，石迷道長，像一隻餓壞了的瘦金字塔，見肉就要拔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