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渡，死藤水，報廢陸巡，無人區，關於玻利維亞的記憶碎片

好在一路相安無事。我們在關口被放下， 馬裡 奧獨自回程。鑒於他曾免費給蘇打提供氧氣罐沒有敲竹桿，對煮飯的專註和溫和的微笑，我仍然聖母心希望他是一個好人，希望他酒後的那些話永遠不要成真，也希望他開著報廢陸巡往返無人區的旅程一路平安。
在海拔4800米的關口，飄著雪沫子，我們丟掉抵禦高反的古柯葉，排隊在公廁一樣破的 玻利維亞 海關蓋戳離境。在 玻利維亞 隨處可見的古柯葉，在 智利 可是嚴格控制的毒品。 拉著行李走過10米的爛泥石頭路，就到了 智利 的柏油馬路上。 不遠處就是 智利 —— 阿根廷 邊境。 從 智利 關口下山，海拔一路下降3000米，來到沙漠里的小鎮 阿塔卡馬 。炎熱無遮擋的沙漠陽光照在穿著羽絨服和厚毛衣的我們身上，非常違和。此時我倆已經好像乞丐一樣狼狽了，三天無人區之行，太艱苦太難忘。
住進沙漠裡帶泳池的度假villa，重回人間的感覺太好了。 登頂5600米雪山是怎樣一種體驗阿塔卡馬 沙漠，地球上最像火星的地方，因為常年乾旱晴朗，就連NASA都在這裡觀星監測，沙漠里的天文望遠鏡可以讓人看到遙遠而古老的星雲，五顏六色的鹽湖裡是大片羽毛火紅的火烈鳥。 However。
世界上最乾旱的沙漠，迎來了幾十年來最大的洪水，所有的旅游活動全部停止。 \--“真的所有的團都取消了嗎？”
小姐姐看了一眼我腳上帶跟的小皮鞋，猶豫了一下。“明天還有一個登山團……”
從小鎮向北方望去，浩瀚沙海裡幾座白雪覆蓋的火山。 Toco Hill，5600米， 南美洲 第一高峰阿空加瓜的孫子。
小姐姐翻開ins給我看雪山之巔，站在那裡，可以望見山腳下 玻利維亞 的綠湖，像是雪堆里的一粒翡翠。
衝動只是一瞬間的事。
\--“報名明天登山團，兩個人。”第二天一早，嚮導先領去登山倉庫，抱出了小山一樣的補給物資。
高幫登山靴，雪褲，羽絨服，手套，登山杖，頭盔，雪鏡。
分配到位後，嚮導開始立規矩：天下登山，唯慢不破。千萬控制速度，慢，慢，慢，不可操之過急。
到達大本營，海拔4700米。經過簡單的拉伸和熱身運動後，我們開始正式攀登。
最開始，7個人連成一排，嚮導一前一後帶隊，我們緩慢地在山脊行走，在大山的映襯下，渺小得像幾隻螞蟻。這時候腳下已經是白雪，放眼望去全是潔白的雪地。 在陽面攀登時，大太陽照在身上，晴朗無風，還不覺得冷。坡度小，我還沒有非常吃力。
轉了一個彎到陰面，天氣大變。大風把雪從地上颳起來再拍打到臉上，能見度極低。到了這個時候，坡度陡增，基礎體力消耗盡，人和人之間就開始拉開差距了。
團隊里其他人這時候還可以穩步向前，我被強制調到隊尾，年輕的嚮導單獨監護攀登。
缺氧和大風還增加了心理壓力，我像破風箱一樣大口大口喘氣，但是越喘越覺得憋。嚮導不得不讓我停下來，糾正我的呼吸節奏，呼——吸——呼，緩慢而深。
繼續向前，之字拐越來越陡。我必須靠左右手的登山杖四肢並用爬升，每往前走一步，都必須用身體加壓到手臂，再從雪裡拔出腳。而前面的隊友卻越來越小，最後淹沒在風雪裡再也看不見了。
天地都是灰濛蒙一片，沒有什麼風景可言。身體只剩下機械性的動作，因為嚴重缺氧，大腦幾乎空白，甚至來不及去想什麼人生。
“據說爬雪山的時候可以想通很多事情，說這話的人應該沒爬過山吧。” 這時候，一隊 日本 登山玩家因為天氣惡劣選擇放棄登頂，原路下撤。
前方嚮導傳來消息：我們是當天唯一繼續攀登的隊伍，而我和男朋友是當天僅存的亞裔登山者。
這時候好像是身體往前走，卻又好幾個力在往後拉扯。嚮導告訴我到了5300米的時候，我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這是我曾經到達過的最高海拔，往後的每一步，都在突破自己。
在經歷著幾乎暗無天日的位移運動中，支撐我走下去的一絲絲動力，就是反覆地想，我登頂後要怎麼發朋友圈昭告天下。
每次想到這兒，就有點小激動，身體里就多進一點氧氣。 人生中第一座5600米雪山，到來的太猝不及防。
在我的登山之路近乎絕望時，我看到嚮導超越了我往前走去。我掙扎著希望他不要拋下我，緊趕慢趕往前走了兩步，只聽到熟悉的中文呼喊：“加油，你登頂了！” 我猛地抬頭，看到前面一堆小小的彩旗，道路不再陡峭，變成了一個平坦的檯子。
我看著那撮迎風飛舞的彩旗，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然後就是面對著群山的嗷嗷大哭，好像要發泄這一路走來的所有委屈。
那個畫面，現在回想起來，非常像《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漂洋過海終於靠岸的派在被人解救時的樣子。
關於登頂後的回憶變得模糊，一路上的掙扎、痛苦和撕扯都不清楚了。印象里嚮導遞給我一杯又熱又甜的飲料，我哆嗦著凍僵的手捧著杯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熱氣氤氳的遠方是 玻利維亞 境內的綠湖，它看起來好小好小。

蘇打一邊嚇唬我說我再仰 天長 嘯就要雪崩了，一邊研究嚮導60L的登山包，這裡面裝的都是極端情況時救命的東西。繩索，保溫毯，急救藥箱，通訊設備，等等。
對大自然，還是要充滿敬畏。 下撤後我們才發現身上嚴重曬傷+凍傷。接下來的幾天只能窩在酒店不敢出門。 躺屍在酒店里，臉上敷著濕毛巾，我說：
\--“有了這次試水，感覺可以挑戰一下 乞力馬扎羅 了。”
非洲 最高峰，小學地理課本上講過的赤道雪峰，海拔5892米。
就這樣，一次意外的登山，巧妙的成了我人生的轉折點。

【後記】
當你看到這篇文章的時候，我們已經在前往 非洲 的路上了。
再一次感謝男朋友全程陪同圓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