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行記，步履不停｜188位CEO+ 80位高級公務員的聚會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咋看？別看它有沒有金龍，以中間兒這間為準，中間長條兒的二龍戲珠，這個叫“枋心”，它和柱子之間緊挨著柱頭有菱形塊，有一個大個兒的點兒狀的團花，這就是旋子花兒了。景德門是皇家的，所以這個旋子花又是旋子彩畫里等級最高的，叫“墨線大點金旋子彩畫”。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我們再看團花，是用墨線勾的，中間是個大的金點兒，所以叫“大點金”。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這是第二級別的，那有沒有第三級別的呢？

這個可以有，原先沒有，後來慈禧執政以後創造了一種，咱們習慣叫“蘇畫”，多用在園林，畫的花鳥、魚蟲、人物故事啥的，最典型的就是頤和園的長廊，你就從邀月門開始往裡走吧，抬頭看見的都是這樣的彩畫，非常漂亮。為啥這麼叫？一個是這是 蘇州 本地製造的，再一個，顏料是 蘇州 當地的礦物質顏料，是天然的，不是化學顏料，頤和園對彩畫定期裝飾的時候都用的這種材料，會的人也是越來越少了……

下圖是我在頤和園那篇游記里長廊的皂片： ↑頤和園 有三個鎮殿之寶，也就是老百姓俗說的“三金”。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No.1 金龍和璽彩畫
所有的龍都是用金箔貼上去的，形態各異，都是綠色和藍色做底兒，龍頭衝上的叫“升龍”，衝下的是“降龍”，中間二龍戲珠的是游龍或者跑龍。這是漢朝宮殿彩畫級別最高的。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這個“璽”字用得很到位，贊一個。開著門的這兩間上邊的和與它隔一間的是一樣的。2002年大修，故宮博物院院長和專家團隊特意來看這些金龍的狀態，要用金箔，最好一次性申請、報批。他們在用卡尺量這些金龍的時候發現這些龍的寬窄、長短包括龍爪、龍鬚的尺寸幾乎沒有誤差。大家想一想啊，那會兒是木有印表機、複印機和掃描儀的，具體的操作全靠匠人手工，這麼多條龍，肯定不是同一個人乾出來的，一定是個團隊。話說回來，就算是同一個人操作，有誤差也難免，更別提不同的人了。這種幾乎沒有誤差的操作就像是用璽蓋上去的一樣，所以說這名字起得有水平！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從踏跺上往殿門走的時候，有這樣兩個柱頭，它們顏色不太一樣，外觀也有差異，大家可以來猜猜哪個是新的，哪個是舊的。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上圖裡離我們近的是2002年復修的。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遠的是明代嘉靖9年原物。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一白，一黃；一新，一舊；一風化嚴重，一風貌依舊，高下立見。

為啥風化這麼嚴重，因為環境污染，石頭本身的質地、密度，現在的石料遠遠沒有過去開采的那麼給力了。而且原物是手工雕的，復修的是機器雕的。

我們往大殿裡邊兒走。進殿前的時候我們會發現有個面積不小的月臺，這是表演節目的地方，原先演奏禮樂就在這兒，大殿的東、西兩側有中華和樂的樂器複製品。提到音樂的時候，有些音樂的愛好者感興趣的話啊，可以搜一下中華和樂還有智化寺的京音樂，這兩個在老 北京 是挺絕的。

智化寺的京音樂是非常非常動聽、悅耳的，其實這兒的中華和樂規模比京音樂大得多，而且京音樂是根據中華和樂演變過來的，但現在呢，一個是因為樂器多，很多人不知道該怎麼擺弄了，京音樂呢因為樂器少就傳承下來了。

相信在不遠的將來，中華和樂的祭祀禮樂能復現在我們面前，可這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辦到的，大家耐心等等吧。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我們進到大殿內部，直觀看見的就是188位帝王的聚會，這是目前為止全球入祀人數最多而且還都是皇帝的群體性的祭祀廟宇，全世界只有歷代帝王廟這一個，別的地兒沒有了。

No.2 金磚
有人估計要好奇了，說這既然叫金磚，那就是金礦的原石，要麼就是有含金量的吧，都不是。為啥叫這名呢？是 蘇州 官窯燒制的，專供皇家宮殿御用的磚石，而且燒制出來以後兩塊兒碰擊有金屬的聲音，這是一個；再一個，它不滑不澀，穿任何的鞋踩在上面都不會打滑的，而且有聲音，因為在做磚坯的時候都用桐油浸泡過。一磚窯出來5塊殘次品，整個兒這一磚窯燒出來的磚全都廢棄，要重新做，雖然叫金磚，但它的價格只怕比金子還要貴。任性了嘿。

No.3 金絲楠木
有60棵，直徑在85cm左右的獨柱，世界罕見，說白了，一棵樹就是一個柱子，別看有掛漆，可並沒有任何拼接，它和大門的不一樣，是金絲楠木原樹，這種樹現在是國家二級保護植物，有獨特的香味兒，防腐防蝕，質地非常堅硬，時間越長越硬，所以說就一根兒柱子就價值 連城 。

金絲楠木為啥要叫這個名兒呢？它的冠狀切麵，就是橫切麵，切完以後呢，因為它生長得比較慢，能看見切麵上有膠質線，是一種半透明的物質，陽光一照，閃閃發金光，所以這麼叫。楠木算常見了，可這麼大的也很少了。剛纔我提了下，明代用金絲楠木是最多的，清朝想用的時候沒啥貨了，而這個大殿里的都沒被用過，後來唯一要用的一次，打算在這裡面砍兩棵，就是毛主席去世的時候。咱們現在進毛主席紀念堂，要是還沒理解啥叫膠質線的，就在漢 白玉 石像和棺槨之間有木製的屏風，特別明顯，從上到下，有這種膠質線，燈光一打，閃閃發光，那是十三陵移來的，當時險些要從歷代帝王廟裡邊砍。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建築啊，是立體的，古建呢，上下左右包括縱深都有亮點，那主殿是啥樣的咧？
屋頂，重檐，廡殿頂，黃琉璃瓦；
金龍和璽彩畫；
殿里的平身科，五踩鬥拱；
面寬九間，也就是沙盤上的奇數“9”；
殿前的月臺，東、南、西三面有石護欄，南面 三出 陛，中間是雲山紋御路 13級臺階，左、右各11級臺階；東、西各出一陛，12級臺階；
殿里金磚鋪地，金絲楠木柱子。
三金講完了，下邊嘮嘮這188位CEO。

北京 歷代帝王廟的前身是 南京 歷代帝王廟，因為幾次年久失修和著火，現在不存在了，所以 北京 的就成了唯一。最開始朱元璋同志在剛開大明公司的時候在 南京 建了帝王廟，當時祭祀的一共有16位帝王——三皇五帝 一共8個+開朝皇帝 8個，在同樣開公司的這8位里有一個是老朱手底下的高級公務員們和老百姓都不待見的，就是忽必烈，老朱創業的時候就是跟大元公司拼命嘛。可朱元璋同志執意要把這位 蒙古 同行加進去是有自己想法的，因為這麼做能緩解民族壓力，是從大局著眼的，這樣能避免發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不得不說他是個很成熟的政治家。

這些帝王里，在後人的眼裡就有好有壞，我們要辯證地看。大明公司開下去的時候，換了位董事長——朱棣同志，他把國家的首都搬到了 北京 ，而 南京 的帝王廟沒有跟著來京，所以祭祀還是得在 南京 ，也就是說每年的春秋兩季都要為了祭祀出趟差到 南京 ，這就很麻煩了。皇帝同志呢腳著派禮儀部門的頭頭腦腦去替他活動又不正式，要是想等高鐵和飛機出來還得多等個幾百年，到了嘉靖同志開公司的時候，他因為大禮儀事件上位就對修建壇廟情有獨鐘，就在保安寺這塊風水寶地上修建了現在的 北京 帝王廟，就又把那16位同行請到了京城，請來的時候就改成牌位了，之前在 南京 的時候一律是很生動的塑像，清一色的身著龍袍的滾冕坐像。

後來到了大清公司當家做主，康熙同志作CEO，當他老了，工作有60年嘛，對這些帝王就有了不一樣的看法。他覺得創業的同志們當然很重要，可後來守業的筒子們也不差啊（ 比如 說他寄幾個兒），就下了道命令：凡是曾經當過董事長的，除了沒有德行的、把公司整倒閉了的、乾著活讓人給幹掉了的，應該都進到被祭祀的大隊伍里去。建立一個朝代和乾買賣差不多，就是說，即使是有把生意整黃了的，也要參照地分析真正是因為他的問題，還是他前面幾位CEO造成的，康熙同志讓下屬們擬名單，再呈上來的是164位的，可那會兒正趕上他去世，所以這份名單就遞到了他兒子雍正同志手裡。在胤禛當上了大清公司CEO的第28天，他為了完成康熙同志的遺願，他把這164位同志的名字用金線在牌位上描繪出來。

可我們今天看見的都是機打楷體字了。為啥呢？原先這個大殿被當做學校的大禮堂，所有的這些龕位都是2002年 新建 的，舊的牌位散落在民間，還有的被學校做成板凳、馬扎啥的，毀壞得相當嚴重。在2000年申奧 成功 的時候有一個3.3億的文物修複工程， 北京 歷代帝王廟是被列為頭一個大的工程，當時西城區文物局提出從民間收集，就算半個也算一個，30萬現金，就算這樣，可一個也沒收回來，非常非常遺憾。另外，乾隆同志的楹聯“報功觀德”，是說，這些個歷代帝王，我們重祀，經過歷史考證，我們是要引以為戒的。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只有在詔書里能看見文字內容，但實際上文字的原樣找不到了，乾隆同志又是個高產的詩人，在哪兒都愛寫字，大修的時候就是從各個地方把字湊齊了做了這個楹聯。當時這塊板子幹嘛去了呢？市立女三中的時候成了女學生的大通鋪，做成床板了，她們嫌文字和裝飾膈人，自己花銀子請木工給刨平了，非常非常可惜。沒有歷史記錄，只能通過一些文字的記載儘量複原，但文字內容是一樣的，現在能看到，這些用集字的法子得來的筆道有的粗有的細、有的大有的小，修複的時候儘量協調，讓大家看的時候更舒服。

有去過十三陵的同志會發現，那兒的金絲楠木柱子是原木本色，沒有掛漆，可這兒的大柱都是掛了紅漆的，這是乾隆同志乾的。前面說到了，他嫌屋頂不莊重，給換了，換成黃色的了，黃色屋頂配紅色柱子非常好看呀，他就腳著這兒原來的金絲楠木原木本色不夠莊重，就特地讓匠人做了。具體操作來說，大漆要想掛上去要先在木料上打麻刀，就是在原來的木頭上打上麻紋兒，漆才能掛住，現在的柱子是85cm，可想而知原先的時候不止這個數兒。本來2002年大修的時候也想把這些柱子恢覆成最開始沒掛漆的樣兒，可這樣的話錶面會坑坑窪窪的，再磨平才好看，這樣就等於毀壞了文物，權衡了以後覺得還是保留掛紅漆的樣子，也就是我們今天看到的。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乾隆同志一共幹了三件事兒：換屋頂，寫對聯、給柱子掛紅漆，最後一件事兒做得特別重要，叫“中華統緒，不絕如線”，“緒”是蠶吐絲的意思，蠶這個生物啊只要從第一口開始吐絲，一直到它掛掉，這個絲是不斷的。乾隆同志就說，現在的164位是斷檔了，他舉了例子，從三國到唐高祖的時候，這300年+的歷史就斷掉了，這個不行，得加上，所以又加了20+個，就成了今天的188位。這就是從16到164再到188的過程。

創業的皇帝同志們都有，唯獨沒有一位，就是秦始皇 嬴政同志。大家都知道，他是第一個稱帝的人——始皇帝，創造了第一個大一統的國家——秦帝國，光是統一了文字這點，後來者就每一個能超越的，他的功績是不能泯滅的，為啥沒在裡面呢？因為他按康熙同志定下的規矩被划到了沒有德行的那類裡面，說他是個暴君，是以暴制暴的等等吧，就被排除了。依我看，這是個蠻尷尬的事兒，身為第一個吃螃蟹的家伙，卻因為後輩兒同樣吃螃蟹的家伙更有話語權而被擋在了祭祀他們的廟宇外邊兒，我要是嬴政同志肯定會很尷尬。要是孫皓暉同志知道了，估計又會說歷史迷霧之類的道道兒，按下不表，扯遠了，打住，堅決打住。既然他沒有被收錄到祭祀的範圍裡邊兒是既成事實，是有理由的，那就這樣吧，我是嘛也做不了，只能對此表示遺憾，辯證地看就是了。

來，我們來瞅一瞅，還有哪些個“難兄難弟”也落得個這般下場。

西晉的晉武帝 司馬炎。也就是司馬懿的孫子，他或者說司馬家在西晉那會兒是被現在史學家們唾棄的，他們家竊取了魏、蜀的勞動果實，實際上後來是個很糜爛的朝代。

還有誰呢？隋文帝 楊堅同志。他也有自己的業績，修鑿了大運河啊等等，可他沒入祀的理由和秦始皇一樣—— 沒有德行，同樣地，還有曹孟德同志。功績大家都能看到，也承認，只因為不滿足入祀的條件所以沒進去，所以這幾個兄弟是不上道的。

偉大的武則天女士，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女皇，她去世以後是以皇后的身份和他的最後一任丈夫合葬的，所以也沒入祀。

亡國的，也就是把生意整黃了的CEO沒有，可凡事總有例外。大家可以猜一下。
























是崇禎同志，大明公司的最後一任CEO，明朝的牌位里只有他的叫“明愍帝”。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雖然他們家是大清公司吞併的，可辯證地看，責任不在他，而在這家公司的前任幾位老闆，像萬曆啊，泰昌啊，天啟啊，這幾個家伙沒管理好自家的企業，等到他上任的時候，工作是啥樣兒的呢？

簡單地說，崇禎同志乾的，是這樣一份工作，沒有工作範圍，沒有工作界限，什麼都要管，每天上班，不是跟人吵架（言官），就是看人吵架（黨爭），穿得破爛，吃得也少，跟老婆困覺較少，只睡五六小時，時不時還有噩耗傳來，什麼北邊打過來，西邊打過去，祖墳被人燒了，部將被人殺了，東西被人搶了等等。

這活兒，誰乾？最不幸的是，崇禎同志以上所有的不幸，都無法換來一個幸福的結局——他的努力，終究失敗。但比最不幸更不幸的是（簡稱最最不幸），崇禎知道這點。知道結局（註：悲劇），也無法改變，卻依然要繼續，這就是人生的最大悲哀。（上述兩段都轉自當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兒》，特此聲明）

按康熙同志的話說，對把公司整黃了的老闆要辯證地分析，所以把崇禎同志加了進去。這就是188位帝王的故事。為啥沒有大清公司的這些Boss呢，當時他們這家公司還在經營著，他們的牌位都在太廟呢，所以這家公司的祭祀活動還在太廟辦。

咱們再看這些牌位，是咋擺放的呢？用的是和太廟一樣——昭穆順序：祖先居中，左是昭，右是穆，當爹的這輩兒是昭，兒子這輩兒是穆，按中 左 右的順序，上下五千年，一共排了7個龕，每個裡邊兒有相應的帝王，這是順序。
三皇：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五帝：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大夏、大商公司歷任CEO全體：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大周公司歷任CEO全體：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大漢公司~南北朝若干家公司歷任CEO全體：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大唐~大遼~大宋公司歷任CEO全體：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大金~大元~大明公司歷任CEO全體：
我發現，就算是擠在同一個龕里，對朝代的排序依然是按昭穆的套路。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祭祀的都是各位皇帝同志，所以祭牲的級別也是最高的嘛，原先叫“太牢”，就看祭桌上的這三個頭—— 牛頭+ 豬頭+ 羊頭。東、西兩個配殿的79位國家高級公務員也有祭祀，他們用的什麼？少牢，就是木有牛頭。原先養牛，就算是自家的，也不能隨便宰殺，要想殺，必須得有官府的批文，要是不走手續濫殺，那就等著蹲號子吧。所以看有沒有牛頭來判斷是少牢還是太牢。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接著說彩畫吧，我們抬頭，頭上的天花，和剛纔景德門的“修舊如初”不一樣，這些幾乎都沒動，只有斜著的這塊天花板上的是2002年重新做的，這是修複文物的第二個叫“修舊如舊”，把舊的東西修理完了，還象舊的東西，說不好聽點兒，就是“做舊”，這是想和整體更協調，要是也修成新的，那和周圍天花的趕腳就不一樣了。實際上，架子還是明代的，彩畫的基質還是清代的，修的時候只是在原樣的基礎上貼了金、做了燙蠟。

下圖1最下邊的位置其實是窗邊了，當時實在是背光，這張又不能不拍，就不等時間了，我湊合拍，您呢，湊合看吧。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北京歷代帝王廟博物館 剛纔明朝牌位那兒左邊的柱子算第一排，我們看第四排的位置，往上瞅，60個柱子只有一個，兩邊加了倆方形的耳朵，這是清末民初這兒沒人管理的時候大殿長了10多棵樹，在這個柱子這兒長了一課比較大的， 北京 冬天下大雪，夏天下雨，牆上的瓦時間長了，泥一滋愛漏啊，雪水一化，雨水一化，順著樹就往下流，後廊也有水漬，復修的時候特意保留下來，讓大家瞅見的就是沒特意修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