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的縫隙，阿留申群島

上世紀70年代， 星野 道夫帶著鳥的眼睛投身於極北大地，然後一住就是二十年。直到現在，高緯度地區也還是旅行者們終極般的嚮往。他們遠離社會文明，前往人跡罕至的荒蕪秘境，記錄彼此交匯的陸地與海洋，然後製造出「世界盡頭」浪漫的幻想。

「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於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 六月，我搭乘郵輪自 俄羅斯 的勘察加半島穿越阿留申群島，前往 阿拉斯加 ，歷時13天。在北太平洋與白令海之間，沒有人煙，沒有夏日，也仿佛沒有時光的流逝。 *隨船攝影師的圖片來自購置，大部分野生動物近照為同船的Shigeki Nishikawa與Michael Corbett拍攝並授權，已做標註。未標註的圖片系作者拍攝，盜用必究。 1867年， 美國 以720萬美元從沙俄手裡買下 阿拉斯加 ，這筆划算生意中附贈了豐厚的海域、礦產、石油與漁業資源，也讓 美國 領土跨越了180°經線直插遠東。其中 阿拉斯加 半島西南延伸入海的一串三百多個火山島鏈，喚作阿留申（Aleutians），其名據說來自楚科奇語的aliat，意為島嶼。 然而這裡地震頻繁，氣候惡劣，極少有人居住，更非一般旅行者可輕易前往。跑一趟要麼非常辛苦，要麼非常昂貴——很多時候是二者兼而有之。 其實 亞洲 來往北美的航班有很大概率會從阿留申群島上方穿過。想來我曾無意識地好幾次飛越過阿留申，但未曾想象三萬兩千英尺之下，那些積雪的火山、苔原、二戰殘骸、野生動物、小鎮與村落的廢墟，是足以打動最資深的旅行者的冷酷仙境。 ▲ 座頭鯨 ▲ 白頭海雕 ▲ 各種鳥類 ▲ 北海 獅 ▲ 短尾信天翁，以上圖來自攝影師 ▲ 棕熊，圖 | Shigeki Nishikawa
阿留申群島怎麼去目前已知的方法，一種是從 阿拉斯加 半島的Homer搭乘78小時的渡輪，來到阿留申東端的Unalaska，但無法西行進入腹地。另一種是自行雇嚮導包探險船前往，資質許可門檻頗高。兩種方法全網前人各有一篇詳實記錄，也僅有一篇而已。

而我是第三種：搭乘一艘小型郵輪走完整個阿留申。 開設完整阿留申航線的船司全球僅有不到5家，且都是南 北極 探險郵輪的強者。我的船司名叫龐洛（PONANT），來自 法國 ，隸屬開雲集團（gucci那個集團），已有超過30年的探險郵輪經驗。運營全球400餘條航線，擁有阿留申群島腹地這樣稀少的航行權，同時是南 北極 的大熱之選。

*關於探險郵輪（expedition cruise）的概念，吃住環境和人們，即「船內的故事」，會放一部分在最後一章。 不存在的時間國際日期變更線在地圖上拐了一個不小的彎，從東12的勘察加直跳到西10的阿留申。於是一個海上專屬的時區被創造出來，一天一個小時地扣，再一口氣度過兩遍同一天。

多出的那一天並不在旅行手冊里，也不似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的官方時區，GPS同時失去了在地圖上的定位，像活在不存在的時間空間里。 也無法根據天色和三餐判斷，6月的白令海幾乎不見日落，理論上的午夜時分還是明亮異常。這一天拍的照片依照依照時間順序全部被打亂了，社交網絡上剛發出的信息顯示的是「明天」。 頭兩天我向前臺要了兩片暈船藥。海浪把船艙變成了像巨大的搖籃，讓人很容易昏昏沉沉。時間與海洋一道似乎變成了某種濃稠的具象，我們就隨船漂流在時光的縫隙里。 阿留申有個綽號叫The cradle of storms，據說風速最大的時候可達到122miles。但天氣越惡劣，越是觀鳥的好時節，巨大的信天翁不需要拍打翅膀，就能在暴風雨里滑翔。我裹著大衣縮在lounge，鏡頭的焦點在不停沿窗玻璃滴下的雨珠上。
大多數乘客們胸前掛著一支望遠鏡，和一支裝著長焦鏡頭的單反相機（很遺憾兩樣裝備我都沒有）。每次拍完照都在心裡對自己咆哮：這是最後一次，再也不出去了！但隨著船慢慢挪動變換視角，還是一次次推門扎進風雨中。 但，海最冷峻暴戾，也最沉默溫柔賞鯨獵人們帶著巨大的鏡頭守在甲板上，海面此起彼伏噴出的水柱都伴隨著鯨的痕跡：長鬚鯨尖銳的背鰭，抹香鯨平坦的脊背，藍鯨神秘的影子，虎鯨群翻出海面隨浪花起伏，座頭鯨（大翅鯨）在下潛前優雅地抬起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