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老爺車都噴著嶄新的漆，那麼鮮艷油亮。
那些年老色衰動不動就鬧脾氣的車也總比沒有強，沒有一輛車會在 古巴 隨隨便便報廢。皮膚黝黑身材精壯的男子在路邊修車往往是一道好風景。
只是在 哈瓦那 ，這風景過於尋常。
朋友你好Hola和Amigo可能是我在 古巴 聽到最多的兩個詞。來之前聽說 古巴 人民套路很深，我們也確實碰到了不少。“Hola, amigo!”是大多數套路的路標。
“你好朋友，你們昨天入住yeni和roly家時我就看到了，你們對salsa感興趣嗎，今天剛好有個舞蹈節！”
“你好朋友，你從哪來？要坐車嗎？坐古董車游 哈瓦那 ！”
“你好朋友，對雪茄感興趣嗎？我知道一個煙廠的工人有上好的雪茄但價格很便宜！”
“你好朋友，你們在找早餐店嗎？向前走兩個街區然後左轉就是這裡最好的早餐店！”
這時候我往往笑而不語，或者敷衍地回答兩句。 古巴 實行一國兩幣制度，國民使用CUP，外國人使用CUC。1CUC大概等於一美元，而且用美元兌換還有10%的懲罰性關稅。這也是為什麼大多數游客都會覺得 古巴 消費並不低，因為我們沒有按照當地人的標準進行消費活動。而普通 古巴 人使用的CUP跟美元的匯率大概是1美元等於25CUP。絕大多數國家公職人員月薪只等同於25美元左右，這使得“賺游客錢”成為了一個快速的生財之道，甚至一些教授、律師這樣享有較高社會地位的人也會辭職當導游、當司機。不難理解為什麼在旅游區滿大街的 古巴 人都是你的amigo。
這天傍晚，我跟翔哥在海邊拍照。一個四人樂隊走向我們，跟我們用老套路寒暄，我為人懶散生性被動，卻偏偏不感冒主動送上門來的推銷者。翔哥卻用一口塑料英語跟他們對上了話。幾個人看翔哥有興趣立馬開始吹拉彈唱。我無奈只能舉起相機假裝感興趣地拍幾張照。
↓大叔有一雙漂亮的淺藍色眼睛
一曲過後翔哥掏出1CUC，帶頭的五大三粗的黑哥哥說他們有四個人，意思是讓翔哥每人付一塊錢，我真想做個扶額的動作心裡埋怨翔哥為啥非要招惹他們。
翔哥扭捏地拒絕了。他竟然拒絕了！但幾個人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快的情緒，仍然保持著圍笑，黑哥哥禮貌地對翔哥表達了真摯的感謝，祝我們在 古巴 玩得開心，還跟他握了手互道再見。Interesting. 他們是許多 哈瓦那 人的縮影。他們在物資匱乏的社會中不願意放棄賺快錢的機會，但也希望維持一貫的體面，表現出自己的真誠和熱情。在眾多以套路聞名的旅游國家，他們應該算是難得的“吃相不難看”。在 古巴 旅行保持心情愉快的秘訣之一就是“時刻準備著被要錢、給錢、以及拒絕給錢”。
但無論如何，我還是對那些不會主動撲上來的人更感興趣。我看到在金色的光芒里，有另一個聚在一起排練的樂隊。一個人坐在堤牆上，另外兩個背著包站著。音樂聲不大，不足以吸引第一個樂隊那麼多的圍觀者。
我沒有靠近，遠遠地拍，但還是被其中一個大爺發現了。他給了我一個飽含滄桑的凝望，我還了他一個滿是噪點的人像。
再走幾步，遇到一個孤獨的號手。我無法不產生錯覺——
↓是他們嗎？
↑圖片來自網絡，侵刪 ↓是他們嗎？
↑圖片來自網絡，侵刪 5年前我曾去過 佛羅里達 ，在 基韋斯特 的“ 美國 大陸最南點”眺望過90英里的海域，對面就是想象中浪漫復古的 古巴 ；我們也曾開車路過 邁阿密 的小 哈瓦那 ，牆上大面積的塗鴉和隨處可見的cigar factory都讓我遐想。 古巴 是什麼？於是我上網搜索 古巴 的紀錄片，想瞭解歷史，卻鬼使神差被一個叫做Buena Vista Social Club的音樂紀錄片吸引了目光。我自問不算一個音樂愛好者，卻被片子里的一首歌擊中。我無法用足夠貼切的語言去形容——就是這篇文章的背景樂Chan Chan。它只是一首簡單的情歌，卻詩般朗朗上口，既有沙錘的歡快也有小號的憂傷，像一個帶著眼淚的笑容，自有獨特的生命力。
今年上半年我曾經收藏過一篇 古巴 的游記，還給樓主留言↓。那個時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去 古巴 ，但我說，“連游記的BGM都想好了”。就是Chan chan.
Buena Vista social club是由一群老年音樂家組成的樂隊，他們曾經被遺忘，後來被一個知名音樂人集合起來，發行的專輯一舉奪得格萊美獎，讓世界聽到了 古巴 之聲。
我一直覺得《破產女孩》里的Earl是 古巴 人。我在 哈瓦那 的大街小巷一邊拍人一邊想，我對 古巴 人的裝束——鴨舌帽、花襯衫、寬大的西裝、沿帽、金鏈子金錶、誇張大耳環、頭巾——的刻板印象是從哪來的。可能答案就是Buena Vista。我的照片告訴我，我一直在尋找他們的影子。
↓Ibrahim？
↓Omara? 這是我此行最喜歡的照片之一，雖然妹子是個游客。
↓合唱“Silencio“的Ibrahim和Omara
↑圖片來自網絡，侵刪 ↓下麵兩張圖其實來自同一張照片，但我偏想讓他們各自好看。
↓一身白讓我想到Ruben
彈琴的Ruben自帶光芒↓
↑圖片來自網絡，侵刪 ↓後來在路邊看到一群打扮精緻的舞蹈少女。
這讓我立刻想到Ruben在紀錄片里的出場——他在一個大而略顯空曠的殖民風格建築里彈鋼琴，很多體操、芭蕾、擊劍還有其它項目的孩子伴著音樂聲訓練。後來孩子們圍到Ruben身邊聽他彈琴，稚嫩的笑臉仿佛讓人看到音樂的生命在無限的延續。
音樂的生命是無限的，可人的生命是有限的。Buena vista聚首的時候很多成員就已經80歲以上，所有人都應該明白，它“相遇即別離”的悲涼底色。從 古巴 旅行回來後我才知道，紀錄片出了第二部，叫Buena Vista Social Club: Adios. 但我不敢看。
2016年， 英國 的老牌搖滾樂隊滾石樂隊破天荒地在 哈瓦那 舉行了一場免費的演唱會。 古巴 的人民迎來一場音樂的解放，數萬 古巴 人聚集在一起聽那第一聲搖滾的吶喊。反觀Buena Vista，因為 古巴 人認為他們老了、並且缺乏創新，所以當初並沒有在國內引起像國外那樣巨大的關註。二十年過去了，我想我可以停止尋找那些似曾相識的影子了，但我會一直記得他們的聲音。
↓一些 古巴 年輕人大聲播放西方的電子樂為活動做準備。
奇跡之城在地理大發現的年代， 古巴 是 西班牙 人的遠方和詩，是黑暗舊世界盡頭的美麗新世界。他們漂洋過海帶來了所謂的文明的基因。之後的數百年，大片歐陸風情的建築在 哈瓦那 拔地而起。現在 哈瓦那 社區里的還保留著大量的殖民時期建築。這種“保留”並非順其自然，而是能工巧匠們數十年本著“修舊如舊”原則辛苦修複的結果。而 哈瓦那 老城的修複工作不是孤立地把目光鎖定在石頭水泥上，強行打造成一個 加勒 比上的“ 西班牙 風情小鎮”，而是對這片社區上的建築、居民、文化以及生活方式的保護和復興。這裡的居民今天仍然生活在這裡，多少保存著他們祖祖輩輩沿襲下來的傳統，面對大量涌入的游客保持著相當的從容。你拍你的照，我買我的菜，彼此相安無事，酒館里喝到酒酣耳熱時說不定還可以稱兄道弟一番。
我去過的城市裡， 拉斯維加斯 和 多哈 都讓人覺得可以稱得上“奇跡”—— 哈瓦那 是人類對抗時間的奇跡，LV和 多哈 是人類對抗自然的奇跡。但相比之下，我對 哈瓦那 的好感要遠遠超過另外兩個，可能也是因為 哈瓦那 更有“人味”。（在LV的Strip大道上經常會想問一些人“Are you a zombie?”）2016年， 哈瓦那 被評為世界新7大奇跡城市之一（回來一查 多哈 也在列，行吧），Malecon邊上有一座“7”字形的紀念碑。
↓民宿樓下粉色的牆上也不無自豪地寫著“ 哈瓦那 ，新七大奇跡城市”。
西班牙 人也帶來了信仰。 雖然中間有過一些波折，但現在天主教仍然是 古巴 人主要的宗教信仰。
教堂對面的殖民藝術博物館里只是一戶 西班牙 大家族的收藏，就足以讓我跟翔哥瞠目結舌。我們驚訝的不是收藏品的價值，而是一些生活用品工藝之精細、有趣，權貴對生活品質和情趣的註重令人髮指。當然，極致的享受也可能是建立在對一部分人極致的剝削實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