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雞鳴寺半部金陵史

朱自清曾經這樣評論 南京 城:“逛 南京 就像逛古董鋪子,到處都有時代侵蝕的遺痕……所以我勸你上雞鳴寺去,最好選一個微雨天或月夜。” 月夜微雨我沒有趕上,不過踏雪尋梅訪古寺卻別有一番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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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籠山雪景)
雞鳴寺位於 南京 市雞籠山的 東北 部,地理位置絕佳。雞鳴寺北望玄武湖和 紫金 山並與城牆相鄰。南面是歷史上的台城故地,西門面與鼓樓相鄰,東面是明代國子監的所在。
一座雞鳴寺幾乎就是半部 南京 城的歷史。至於雞鳴寺的來歷史學界到現在還沒有定論。但是大體分為兩種說法:一種說法是 孫吳 時期所建立的棲玄寺是雞鳴寺的前身。一種說法是南朝梁的同泰寺是雞鳴寺的前身。雞鳴寺門前的介紹也是持後一種說法。但是不論是那座寺廟。雞鳴寺都是有著上千年曆史的古剎。
想當年梁武帝為資助佛教,曾四次捨身同泰寺,讓大臣出錢贖身。
梁滅陳興,陳叔寶昏庸無能,為隋朝所滅。隋平臺城為耕田。如今台城已難尋遺跡。但雞鳴寺卻保留下來了。佛眼靜看歲月更迭,改朝換代。到了朱元璋定都 南京 ,朱元璋大建寺廟。因國子監在廟南,取聞雞起舞之意,改廟名為雞鳴寺。
到了清代康熙,乾隆也曾到過雞鳴寺。並題寫了廟名及楹聯。雞鳴寺隨著國運起起落落。到了 咸豐 年間,幾乎毀於兵火。雖然寺廟得以重建,但再也沒有了明代的規模。
不過雞鳴寺始終是 南京 人禮佛的聖地,到了民國時,這裡仍舊是香客雲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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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37年那個 南京 大屠殺的日子里,許多無辜的 南京 百姓慘遭屠戮。當時的 南京 的慈善團體收斂了兩千多具屍體,掩埋在雞鳴寺附近。寺里僧人因提前躲到雞鳴寺的別院 永清 寺,而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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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國後雞鳴寺改為尼眾寺院。文革期間被 南京 無線電九廠占用。僧尼被下放。1973年因工人下班未拔電烙鐵引發火災,幾乎燒毀了整個雞鳴寺。
文革結束後,國家落實宗教政策,雞鳴寺於1983年開始重建。終於古寺開始了今天的盛世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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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鳴寺現在有兩座山門。對一般游客開放的是2002年建成的 新山 門。 新山 門是一座牌坊式的飛檐翹角的山門。 新山 門的北邊就是售票窗口。門票10元,附送三根香。售票窗口附近還有一口甘露井。也是後來新開鑿的。現在被一塊石板蓋著。估計自來水的時代中,再也不會出現三個和尚沒水吃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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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新山 門以北十幾米的地方就是老山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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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山門為山牆式樣的,與民國時期的山門類似。佛家特有的袈裟黃圍牆上寫著“南無阿彌陀佛”。
進了這道門,附近就是現在的雞鳴寺圖書館。這是雞鳴寺在歷次火災中僅存的清代建築了。歷史上它可就是著名的施食台。
相傳這裡元代是殺人的刑場,“餘魂滯魄尚未泯沒,往往結為黑氣,人有觸之者,則昏迷僵撲,甚至殞命。”於是朱元璋請來異域高僧築台施食度鬼。 不論 新山 門還是老山門都是向東開門的。而雞鳴寺是順著南北的山勢依山而建。南邊又是古生物博物館,所以山門不是坐落在寺廟的軸線上。而是與中軸呈九十度排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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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 新山 門進入後,左手的照壁上是原 南京 佛教協會會長真慈法師手書的《心經》。
說到《心經》,在雞鳴寺歷史上還曾經有一位抗戰軍人因會背《心經》而得以保全生命。這就是當初守衛 南京 的教導總隊工兵營長鈕先銘。1937年 南京 城破之時,他和很多人一樣涌向江邊,卻沒有渡船,自己也和戰友失散。在他上天無門下地無路之時,遇到了在雞鳴寺別院 永清 寺避難的住持守慧等人。這守慧也不是常人,他是當年義和拳時期的把總。估計當初也是戰鬥在反抗侵略前線的一把好手。奈何時乖運背,失敗後遁入空門。而鈕先銘出身信佛的家庭。耳濡目染的他在守慧眼中也頗有“慧根”。於是為他梯度,讓鈕先銘做了自己的徒弟。但是窮凶極惡的日寇見到鈕先銘就懷疑上他了。你想一入軍門第一件事就是占軍姿,把行走坐立都給軍事化了。剛穿上僧衣的鈕先銘想必也是很難掩飾英雄氣的。所以日軍就讓他背部經書來檢驗他是不是真和尚。偏巧鈕營長自幼就會背《心經》。於是一部《心經》讓他背的如行雲流水般。日寇雖懷疑但卻找不到破綻。
鈕先銘曾在 日本 流過學,能聽得懂日語。所以 南京 大屠殺結束後,師徒眾人回到雞鳴寺,就由鈕營長專門應付各路討要雞鳴寺墨寶的日軍官兵了。不過有心殺敵的鈕先銘並不甘心安於寺中。等 南京 局勢穩定後他就在雞鳴寺僧眾和下關江湖老大的幫助下離開雞鳴寺,輾轉回到部隊了。後官至少將。
這段傳奇鈕將軍曾專門寫了本書《佛門避難記》(又叫《還俗記》)。張恨水也曾根據他的經歷寫了部小說《大江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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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壁一側正對 新山 門的祠堂中供奉著觀音 菩薩 的立像。但在當年這裡卻是“達摩殿”。歷史上達摩老祖曾與梁武帝有過一次有關悟道的對話。
梁武帝:“朕即位以來,造寺寫經,度僧不可勝紀,有何功德?”。作為一位每天聽慣“吾皇聖明”的皇帝,那裡料到達摩老祖一點面子都沒給他留。
達摩回答:“並無功德”。可憐梁武帝白捨身同濟寺,竟一點功德都沒有。梁武帝當然不服氣。
梁武帝又問:“何以無功德?”
達摩回答:“此乃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隨形,雖有非實。”
也就是梁武帝還敬重出家人,要是別人說他做的都是假功夫,恐怕梁武帝非給他個斬立決。於是梁武帝追問:“如何是真功德?”
達摩則給出了禪宗要義:“凈智妙圓,體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
禪宗講究頓悟,機緣未到,禪機難悟。估計梁武帝也暈了,就問:“如何是聖諦第一義”。
達摩回答:“廓然無聖”。
梁武帝再也沉不住氣了問:“對朕者誰?”
達摩給了句:“不識。”
兩人談的並不投機,達摩知道時機未到,便折了蘆葦當船,飄然渡江北上 少林寺 ,留下梁武帝再尋隱者不遇了。
到了候景作亂時,一代開創素食先河,發 明水 路道場的漢傳佛教的重要人物——梁武帝最終餓死景陽宮。不知他死時是否還在參著達摩留給他的禪語。
雖然達摩殿不再這了,不過在雞鳴寺後部的法物流通處還是可以看到達摩對話梁武帝的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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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鳴寺中軸線上的第一個殿就是天王殿了。天王殿供奉的是笑臉相迎的 彌勒 佛,背後是韋陀 菩薩 。兩側是四大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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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鳴寺殿內是不許拍照的。但是四大天王作為護法,端坐在在幾乎所有大殿的房頂垂脊上。
厚厚的積雪,也像給天王們披上了一件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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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天王殿,迎面是一個水池。一座假山立在池中。因為雞鳴寺地方有限,所以估計這個水池兼有放生池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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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假山兩側的石徑可以到達第三層的平臺。平 臺東 側是巍峨的鐘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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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對鐘樓的是鼓樓。兩座樓一東一西,對應晨鐘暮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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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層平 臺中 央坐落著1994年建成的“毗盧寶殿”。整座寶殿高大巍峨,房頂的正脊上寫著“風調雨順”,四個凝結千百年來, 中國 人對上天唯一的祈求。風調雨順意味著沒有自然災害。沒有自然災害就意味著人 民樂 業。傳統上龍是掌管行雲布雨的。所以正脊的中央有一個龍吐珠的雕刻。
寶殿匾額由佛教協會會長趙樸初題寫。殿門兩側是高僧茗山題寫的對聯:
毗盧尊師久駐無量劫圓通三際
清凈法身化生百千億普度十方
而大殿內中央供奉的就是對聯所崇敬的毗盧遮那佛。而他的兩邊是文殊 菩薩 和普賢 菩薩 。觀音 菩薩 位於他們的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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毗盧寶殿背後可以看見一座高塔,那就是雞鳴寺的藥師佛塔。
雞鳴寺歷史上有過多次造塔的歷史。
同泰寺時期寺內就過九層浮屠。但是到了梁朝末年,由於火災,寶塔毀於一旦。梁武帝想重建一座12層的寶塔,但由於戰亂也沒實現。到了明朝,朱元璋將原來雞鳴寺的大德寶志和尚的遺骨迎回雞鳴寺,併在其上建立了一座寶塔。
雞鳴寺的塔是屢建屢毀。現在的佛塔是1990年 新建 的高44米,七層八面的新佛塔。當年趙雅芝,葉童主演《新白娘子傳奇》時雞鳴寺藥師佛塔還在影片中客串了一回雷鋒塔。可是到了2011年5月9日清晨藥師佛塔又一次陷於火災。災後雖然佛塔得以修複,但當年周恩來總理批給雞鳴寺的明代銅佛及木質雕刻卻毀於這場無名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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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在藥師佛塔外面還安放著許多玉佛像。
黃牆紅漆白佛加上積雪,坐在游人少至的角落,靜靜看著塵世中的莊嚴。體會勞累後片刻的寧靜。
有信仰的人是幸福的,信仰給人希望,在苦難中給人堅持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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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塔四周有一圈圍廊。圍廊中雕刻著《藥師琉璃光佛本願經》和持誦經文益處的講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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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少不了藥師佛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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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的後面還有一口用於祈福的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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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存有一方明國時期的《重修雞鳴寺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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毗盧寶殿的一側還有宗誠老師太紀念堂。宗誠老師太是解放後復興雞鳴寺的重要人物。1958年在她的建議下雞鳴寺改為尼眾寺廟。文革期間她被下放青龍山林場。落實宗教政策後,她四處募捐,在各方幫助下不斷重修,重建雞鳴寺。最後於1996年圓寂。
紀念堂就是講述和紀念這位為雞鳴寺耗盡心血的老師太的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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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宗誠老師太紀念堂就來到了大悲殿前。
大悲殿1986年建成。裡面供奉四尊面向東南 西北 緊靠在一起的千手千眼觀世音 菩薩 塑像。千手千眼象徵觀世音 菩薩 法力無邊。
而大悲殿內四周還有觀世音 菩薩 各種變化的浮雕與彩繪。正應了佛門的一句話:“以何身得度者,即以何身得現”。
觀音 菩薩 曾許下大願,若有人在危難中呼喚他的名字,觀音 菩薩 就會拯救他。觀音 菩薩 可變化出各種形態。可男可女,可人可物。都是以機緣而變。所以大悲殿中種種形象都是觀音 菩薩 。
所以殿內柱子上對聯寫道:
隨處化身不生不滅
尋聲救苦大慈大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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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悲殿東側有一駝馱碑龜趺。這就是目前雞鳴寺僅存的明代石刻:《重修雞鳴寺記》。這些文物都是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重修雞鳴寺時發現的。對瞭解雞鳴寺的歷史有重要價值。 穿過大悲殿上到最上面的平臺。這裡是敬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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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鳴寺作為 南京 城現存歷史最悠久的寺院,一直是人們燒香拜佛的聖地。於是有一段時期,各種香燭隨意燃點,甚至有香客為燃香而發生口角。本來到寺廟裡的香客應該懷著一顆 平和 的心來,佛家早就說貪嗔痴是百業的根源。而凡夫不求離苦得樂,往生凈土。卻執著眼前,妄求人天富貴。捨本逐末。若再生怨怒之心,真是可悲可嘆。因此宗誠老師太在世時立下規矩。燒香只在這一處。每人進寺時發三根香。佛前人人平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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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臺上藥師佛塔巍峨矗立眼前,旁邊是銅佛殿和法物流通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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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佛殿供奉1984年 泰國 國王贈送的釋迦摩尼佛。來的時候銅佛殿正在裝修,沒有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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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銅佛殿的觀音殿開放了。而且觀音殿里的觀音像也是和銅佛殿里的釋迦摩尼佛像一起由 泰國 國王贈送的。
據說1982年 泰國 國王兩次夢到佛陀要他贈佛像與 中國 。所以就有了這些佛像。
與別處的觀音像不同,雞鳴寺觀音殿內的觀世音 菩薩 面朝北,倒坐於殿。兩旁的對聯道出了原因:
問大士為何倒坐
嘆眾生不肯回頭 當年梁武帝認為殺生食肉很不慈悲。於是倡導吃素。如果同泰寺是歷史上的雞鳴寺,那麼雞鳴寺就是佛門素食的源頭了。
現在觀音殿東側是雞鳴寺百味齋。他們家的綠豆糕,狀元餅很是有名。
而且現在的百味齋正是在歷史上的豁蒙樓舊址上建造的。 相傳兩江總督張之洞是戊戌六君子之一楊銳的老師。一天他們夜游雞鳴寺,坐在山巔看著夜色中的玄武湖,感慨時局。楊銳反覆吟誦杜甫的詩句:
君臣尚論兵,將帥接燕薊。
朗誦六公篇,憂來豁矇蔽。
後來戊戌變法失敗,楊銳被斬菜市口。張之洞重游雞鳴寺,物是人非,山河破碎。為了紀念楊銳就建起了豁蒙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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豁蒙樓是觀景的好地方。在這裡城牆,古寺,玄武湖盡收眼底。雪景更是絕佳。看著茫茫天地間一片潔白,真是清平世界。可以放下俗世凡心,點上一杯香茶,讀一讀書,想想古往今來,感慨一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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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美景沒有看夠可以從觀音殿西側的慈航橋上城牆上看看。不過城牆是另一個景點,不屬於雞鳴寺,上城牆需要再買票的。我沒想去上城牆一看,但是慈航橋欄桿是值得一看的。 中國 人講究孝道。慈航橋欄桿上就雕刻著二十四肖圖。 比如 眼前的“哭竹生筍”就十分應景。
這個故事說得也是在這樣的一個寒冬,三國孝子孟宗的母親病中想吃竹筍。但冰天雪地的那裡找的到嫩筍呢。孟宗抱著竹子痛哭感動了竹子,在嚴冬為他長出了竹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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