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登上了乞力馬扎羅 | 高考前的另類挑戰，獻給美好的17歲。
下午的任務很簡單：一路爬升，無需上下坡交替折磨，無需手腳並用攀爬，直升海拔600米，到達大本營。
於是，頭頂雪山和烈日，我們排成一長條，低著頭狂走。山峰似乎離我又遠了，又成為了一個遙遠的目標，我們在她的腳下喘息掙扎。
照片中後方的路便是沖頂之路。
八點，沒有洗漱，脫了衣服就鑽進睡袋，在真正的寒冷和緊張中縮成一團，逼迫自己閉上眼睛，告訴自己還有三個小時可睡，還有最後這點時間可用於身體的自我修複。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7.20 決戰，長途。晚11點整，錯落的十餘個帳篷里一齊打響登頂的鐘聲。白天的疲憊尚未消除，卻又不得不把自己逼出睡袋，浸在零下20度的靜止的空氣中，套上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和褲子和帽子手套。短暫的用餐過後——雖然我的高反已經使我幾乎沒法下咽任何食物了，我想大部分人也跟我一樣，和著老乾媽吞下些粥——就又走進寒冷的黑夜中去。那一刻我才真正緊張起來，渾身哆嗦，亂晃著系在額頭上的頭燈，祈禱著。從右手邊向上望去，已經有先行者緩慢地挪動在百米之上的山坡上了。那些頭燈匯聚成一條閃閃爍爍的星河，從不同路線涌入這條登頂之路的人，都在其中忽明忽暗，直入天上星辰。
我們很快也加入了這條通天路。
跟著嚮導的腳步，我們排成一列在傾斜向上的岩石上緩慢挪動。低著頭，頭燈只能照亮前人腳下的一小塊岩石。其他一切都與我無關。
黑暗的世界一片沉寂。只有幾十根登山杖頻繁置地的不規則碰撞聲，後方的人的呼吸聲，急促，因為寒冷且被迫調節而顫動著。後來還響起了遙遠的哼歌聲，不知是誰的， 為了使自己不要墮入沉睡。就這樣走著，走過了5000米，天色依然漆黑，大風憑空出現，從未知的地方刮來，割碎了前幾個小時的漫長沉寂。
可海拔終究是偉大的。大約走到5400米的時候——那時候天雖然漆黑依舊，但離日出已不遠了，風颳得異常猛烈——我媽在我身後倒下了。她的體質很奇特，前面幾天就算在4600米處也安然無恙，步履輕鬆還能拍視頻，我們都以為她會輕鬆登頂，可一到這麼一個接近於極高海拔的地方卻突然高反嚴重得驚人。兩個嚮導過去扶我媽，她幾度堅持，大約半個小時後卻實在支撐不了，坐在大石頭上眼淚鼻涕直流，我知道她有多渴望繼續登頂，我也看得出她這高反的癥狀嚴重到了極限，於是決定讓Mudy陪她下撤。
這時候我與大部隊已經脫開了距離。身後好像一個頭燈也沒有了。現在只有我，以及一個連臉都看不清的陌生嚮導，用陌生的嗓音對我說他叫Andrew。周圍一片漆黑，抬起頭向前望去，離我最近的頭燈也仿佛遙不可及。甚至看不清路在何方。於是我低下頭，緊跟著Andrew的步伐慢慢向前走。想要加快速度跟上大部隊，卻完全沒有力氣，步子反倒越來越慢了。我與隊伍越拉越遠，越來越絕望。
遠處的天際線不經意間泛出了白光。風的呼呼聲越來越響。我坐下來喝了一口熱水，熱度進入身體後立即涌起一陣胃酸，摘下麵罩便是無法抑制的狂吐。吐了那噁心的熱水，還有幾小時前的能量膠，還有苦澀的膽水。我聽見貓貓在前方不遠處喊我的名字，讓我堅持。我當然會堅持，吐後身體舒暢了很多，但也更加虛弱了。過了一會兒Andrew又想給我灌水，我拒絕，但他逼著我喝，我一觸及那噁心的鹹味水便又吐，吐到乾嘔幾聲才罷休。
終於等到日出了。有幾個隊友在我前方二三十米處，我們一起停下來看日出。巨大的太陽藏在薄薄的雲海之下蠢蠢欲動，像一個燃燒著的橙紅的水晶球，晶瑩剔透。很快這個火球就開始掙脫灰白的雲海，在一縷雲霧後騰騰而起，周圍的雲海也翻騰起來。它跳出雲海後，光芒立即強烈了幾倍，向我們這兒衝來，一片紅色攪亂了深藍色的天，半邊天空都泛起溫柔的陽光。
（原諒我用有限的設備和有限的精力胡亂拍下的照片）
Andrew從他的包里掏出一盒芒果汁給我喝。太陽出來不久後就開始暖和了，所以大口吸著冰冷的果汁很舒服，喝下去竟也完全沒有反胃之意。因而補充了些能量，但這些可憐的能量卻遠遠不夠我最後一百餘米的爬升。身邊的冰川越來越厚，越來越接近頂峰，步履越來越艱難。這時已經有外國隊伍 成功 登頂後原路下撤了，與我擦肩而過。Andrew不停地對我說，‘Almost，almost——‘，於是我看到了前方高處在山頂的平地上行走的人影。
苟延殘喘。是最後的苟延殘喘了。挪到了最後一個高坡前。坡是由厚厚的軟軟的火山灰構成的。我鬆開了Andrew伸過來拉我的手。我在心裡吼著：就算是手腳並用地爬，我也要自己爬上山頂！但終究是使著登山杖，一步一步走到了坡的盡頭。我很想跪下來放聲大哭，但實際卻是站在一旁熱淚盈眶。多少喜悅、痛苦、感動，都融在了未能流出來的眼淚里。終於，我完成了我的使命，我突破了我的極限，我收穫了我所追尋的東西。
下山頓時覺得身輕如燕，下了幾段坡就能望見遠處的營地，敞篷是一個個黑點。一千餘米的海拔差，山上山下相 望都 覺咫尺天涯。我們一路向著營地的方向長驅而下，在火山灰里用雙腳滑著，腳趾頂在鞋尖、碎石落進鞋裡，疼痛煎熬，卻不願也無法控制停下腳步。以為很快就能回到營地，卻滑下一個坡，又是一個坡，在碎石堆里穿梭，營地依舊遙遠。
太陽已經高掛在天上了。火辣的陽光直面而來，影子拖在身後。我口乾舌燥，但喝到熱水後依舊是難以抑制的一陣嘔吐。靠在石頭上休息，被太陽烤著，便不由自主地合上眼睛，瞬間陷入沉睡。又立刻被chopaa拍醒，拉著我繼續向下沖。我就由他拽著，任憑身體亂晃，半閉著眼，掙扎著狂走。
終於，離營地只剩一段陡峭的亂石坡壁了。原本形如黑點的帳篷變得很大，好像那裡的人來人往也能看清了。不知道我媽怎麼樣了呢？有了希望，來了精神，小心翼翼地走下了最後那段路。
媽媽已經在我們營地帳篷門口等我好久了。一個擁抱，隨後跌進帳篷昏昏沉沉地睡著了。只覺口渴、悶熱，睡醒後又一陣吐，然後癱坐在餐廳帳篷里，喝了紅茶，吃了橙子，努力整理著混亂的大腦。
9小時沖頂，3小時下撤。我 成功 了。我登上了 乞力馬扎羅 。
隊友們都陸陸續續地回來了，晚到的人是多花了兩個小時到達Uhuru Peak，真正的5895米最高峰，而我這才終於意識到我所到達的是5756米的峰，雖也算山頂，也算 成功 登頂，卻並不是最高點。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登頂的滋味我也嘗到了。總之，先吃個中飯慶祝一下吧。 7.21 走出一座山昨天下午，經過休整之後，我們拖著疲憊的身軀下撤到了海拔3800米的High Camp。海拔的壓迫力漸弱，身體解放了許多。在15個小時的行走後，睡上美美的長覺，早上吃一頓豐盛的早餐，告別我們的最後一個營地。今天就出山啦。
在High Camp舉行告別儀式。我們與六天來一直幫助著我們的80餘名黑人小伙伴一同唱了那首動聽的 乞力馬扎羅 之歌。
下午，終於來到馬威卡大門，回到暫別六天的現代世界。
進行了出山登記後，與 乞力馬扎羅 國家森林公園告別。在留言本上寫點什麼吧。落筆的時候，突然覺得我應當把自己歸於某個組織，而不是純粹為自己登頂，於是寫下了SHS，不知道上中是否曾經有在校生登臨 乞力馬扎羅 ，不知道日後會不會在這本厚書中與同校的後人相遇。
出門一看發現和我們一起回到酒店的嚮導，包括Mudy，已經不見了。大概是辦完了手續就先回家了吧。突然感到了早應該有的傷感。走出一座山真的不是那麼容易呢。還沒有好好告別呢，就這樣與它不再相關了嗎。 7.22 告別坦桑 擁抱肯尼亞的驟雨晚睡早起。依然興奮。在院子里居然看到了Mudy！原來嚮導們都還沒走呀。昨天的傷感又涌上來，有好多話想對Mudy說，話到嘴邊卻也只是thank you，還有一些祝福。我倆拍了合照。終於揮手告別。
路上大家都沒有說話。於是過去六天的一幅幅畫面開始在腦海裡迴蕩。我又想起了那句話，為什麼要登山，因為山就在那裡啊。當我在天高地遠的山脊上行走，與山峰越來越近時，心裡涌起的是對征服這座山的無比渴望。不過山終究是沒法被征服的啊，人也別想著去征服偉大的自然，但我們始終是可以征服自我，去觸碰自己的極限的，無論身體還是精神。或許我們在山的這一頭也始終有想越過這座山，去山的另一邊看一看的想法，然而真正到達山頂，眺望四周，不過可以看到四下各式的山體，而後感嘆選擇之多、生命之無常，然後依然想要挑戰更高的高度，站到更高的地方去看個究竟。從山頂下來時，我已經無所畏懼了。倒不是說不在乎了，在努力過後，我們或許會向前躍進，或許會回到原點，但無論如何這都是收穫，這都匯聚成了我們日後前行的力量源泉。 比如 ，在我心中， 乞力馬扎羅 永遠與我同在。不喜歡把這些事情和信仰扯上關係，這也是我一直對轉山不感興趣的原因吧。年少無知的我追求的是內心的信念而非信仰，回過頭來，非常想要回到沖頂時那不顧一切只為登頂的狀態中去，擁有一個確切的能為之奮鬥的目標太難了，行前苦苦尋覓的便是它，歸來後只能說稍有經歷和感觸。 在前往 內羅畢 的飛機上，我想要像來時一樣最後眺望一眼山峰。可起飛時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問了隊友，他們也沒有看到山峰。 傍晚，到了 內羅畢 ，辦理電話卡，有一個華人老頭作為我們後面幾天的導游，我們途徑 內羅畢 最繁華的市區，來到一個似乎很知名的幾乎全是 中國 游客的酒店。
晚餐是我期盼了好久的百獸宴。在熱鬧華麗的露天餐廳、閃爍的燈光下吃著豪華的烤肉。舞臺上有黑人姑娘唱歌，唱著很溜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後來不知誰點了那首 乞力馬扎羅 之歌。其實這首歌是屬於 肯尼亞 的，其中一句唱Kenya的被坦桑人改為了Kilimanjaro，於是也成為了 乞力馬扎羅 的民謠。有了伴奏，那首歌格外動聽，全場人都在樂呵呵地聽著，就我們這一桌鼓掌鼓得震動。那些單單來草原游獵，一路住著豪華酒店的人們，是永遠無法體會到我們聽這首歌時的感動與自豪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