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浮山南——尼泊爾之行全記錄
離開 巴德崗 ，車子向那加闊特進發，道路顛簸，塵土飛揚，我像是坐著一輛拖拉機。整個 尼泊爾 ，我沒有見到過一條真正意義上的高速公路，也正因為如此，旅行充滿了蠻荒的趣味。車窗外全是綿延不斷的大山，一望無際的天空和青黃不接的樹木，山谷間零星散落著村莊，偶爾出現一個當地的居民，頭頂一個大籃筐在從路邊走過。路上，只有我一輛車在行進，手機信號偶爾中斷，我覺得自己像是被放逐在世界的盡頭，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大概開了一個多小時，車子駛進那加闊特風景區，說是風景區，其實並沒有太多商業化的運作，一個不大的集市出售生活日用品和當地手工藝品，集市裡也沒有太多外國面孔。司機徑直送我到酒店，進入大廳的時候，我完全被酒店的景色驚艷了，大廳的落地窗前，喜馬拉雅山迎面而來，服務人員端出特製的茶，清涼甘甜，帶著雪山獨有的味道，旅行就是這樣出其不意，你永遠不知道最出彩的風景會藏在哪裡。
進入房間，我走上觀景陽臺，遠方的風撲面而來，像是大山給了我一個熱情的擁抱，天地一片遼闊，再也沒有什麼能阻擋我的視線，我坐擁喜馬拉雅山的美景，心滿意足的就像是一個王。柯爾在《論 美國 之風光》中說：這些孤絕之景不是出自自然之手，上帝才是它們真正的創造者。這是他完美無瑕之作，讓人思考永恆之物。
的確，在這樣一副孤絕之景面前，你當相信這個世界是人類雙手之外的力量創造的，這股力量之強大，遠遠超出我們的認知，它凌駕於時間空間之上，一直存在，從未離開，宗教的核心就是試圖闡述和尋找這股力量，並研究這股力量背後的規律。此時此刻，即便你不屬於任何宗教，你也會相信某種神祗的存在，雖然你看不到它的全貌，但毋庸置疑你己被它的氣息所覆蓋，這氣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令人生畏，對此，你只能臣服，根本無需任何解釋，在這壯闊的美景面前，人類就像是一粒遲來的塵埃。
濕氣從山腳的根部一點一點聚集起來，逐漸彙集成大片的雲霧，遮住了山谷中的村莊，霧氣繼續上升，直到瀰漫整個大山，遠處的山峰在迷霧中若隱若現，翻滾的雲霧中似有千軍萬馬，氣勢洶涌的向你襲來，這種景緻讓人感受到力量，一種大過人類、甚至威脅人類的力量，一種人類意志所不能左右的力量。由霧氣帶起的風漸漸吹涼了整個世界，太陽早已經淹沒在霧氣之中，變得朦朧起來，陽光的溫熱逐漸散去，太陽一寸一寸的退到山的後面，天空一點一點變得暗淡，直到最後一絲光亮退去。
晚飯過後，我回到房間，夜色已經十分濃烈，遠處一片漆黑，黑的如一潭濃硯，我的感官也迅速調整，適應眼前的光線，四周一片寂靜，仔細傾聽，你能感受到宇宙的脈息，由遠及近，緩緩而來，那是一種似有若無的天籟，向你傳達著此刻無法完全理解的訊息。頭頂上星河燦爛，站在這裡，你能看見最遼闊的夜空，所謂心事浩渺連廣宇，這個宇宙如此奇妙和偉大，我們周遭的一切都包含在這宇宙運行的大邏輯中，而我們對這種邏輯尚不知曉。
智慧之眼 —— 博達哈窣堵坡5月1日 那加闊特 —— 博達哈窣堵坡
在喜馬拉雅山的晨霧中醒來，翻看照片， 加德滿都 、 帕坦 、 巴德崗 ，看多了漸漸會有一些審美疲憊，因為幾乎所有的寺廟都是差不多的顏色和風格，似乎千百年來一成不變，但實際上，這種堅持是因為 尼泊爾 人把寺廟當成神居住的場所，方寸之間都要遵循相應的儀軌，這種儀軌最初的範本就是現代城市裡風靡一時的描摹畫冊“曼陀羅”。
曼陀羅（Mandala）起源於古代 印度 ，“Manda”意為“本質”“根本”，“La”意為“包含”，“曼陀羅”可直譯為“包含著宇宙的本體”。曼陀羅思想是古代 印度 對於宇宙、天、地、人、神的一種解讀，曼陀羅圖形則是對這一思想的平面化和形象化。 尼泊爾 所有的宗教建築，都以曼陀羅為依據，包含著深刻的宗教意向。曼陀羅圖形分為圓形和方形，按照圖形的法則， 尼泊爾 的宗教建築也分為圓形和方形兩種。在 加德滿都 谷地，寺廟大多以方形為主，唯有藏傳密教的窣堵坡以圓形為平面。
窣堵坡（Stupa）俗稱“佛塔”，最初起源於 印度 ，是用來埋葬佛陀遺骨的實心墳冢，經過漫長的演變，它逐漸成為 尼泊爾 佛教信仰的標誌。今天，我要去的地方是博達哈窣堵坡（Boudhanth Stupa），位於 加德滿都 東北 部，周長100米，塔高38米，是 尼泊爾 境內現存最大的佛塔。相傳，這座佛塔建造時正值 尼泊爾 旱季，工匠採集晨間的露水來和泥，因此博得納窣堵坡又稱為“露珠塔”。全塔由塔基、塔身和塔剎組成，塔基象徵土，塔身象徵水，塔剎中的十三天和華蓋分別象徵火和風，而最頂部的尖頂象徵著天空，同時也暗示著密教無邊的法力。那雙代表著 尼泊爾 的“智慧之眼”就在塔剎的寶匣上，寶匣內安放著釋迦牟尼弟子摩訶迦葉的舍利。
到 達博 達哈時已經下午三點，我從下榻的酒店出發，走了沒兩步，就聽到人群的聲音，從一個兩邊排滿商鋪的過道穿過去，一座潔白的建築矗立在我眼前，那雙似怒似嗔的佛眼正溫柔的與我對視，像是一直在等待我的到來。一群鴿子時而飛上天空，時而停留在潔白的塔身上，塔身上方懸掛著五色風馬旗，旗子就在風中飄揚，眼前的景象氣勢雄渾，瑰偉壯麗。
塔身周圍，人流沿塔身順時針走動，如果從天上看，這裡像是一個巨大的法輪，以白塔為中心，巨大的人流匯聚在一起，轉起灰塵，轉起生活，轉起輪迴。我參與到這輪迴當中，不思不想，只管向前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又回到了剛纔進入人流的地方，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好像你還未從出發的興奮中緩過勁來，終點就已經呈現在你的面前。轉完一圈，我走向塔身的入口，沿著臺階走上塔身，這裡視野開闊，能看到周邊店鋪里的人，很多老外坐在咖啡廳里，從窗戶中探頭張望，露出困惑的神情，他們大概搞不懂這種東方宗教的人和建築所包含的深意。
我沿著塔身繼續順時針行走，無論我走到哪裡，那雙金剛佛眼都默默註視著我，它知道我心裡的願望，對此，我深信不疑。陷入宗教的人總是充滿熱情，而無神論者則斥之為迷信，信仰和迷信有時候確實離得不遠，但二者之間有個重要的區別：迷信，是迷迷糊糊的信，有時候信有時候不信，信仰是堅定不移的信，星移斗轉，一直都信。每個人的一生，既有信仰，也有迷信，在這個人佛混雜的世界里，也許佛陀就隱匿在一個小小的角落，暗中觀察你的一舉一動，如果每個人都能這樣想，對於這世界就已經足夠。
一朵烏雲飄過，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人們紛紛走下佛塔，沒兩步，豆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在地面上砸出一個小坑，雨水擊打著塵土，在空氣中飛濺，人們措手不及，慌慌忙忙的躲到屋檐下避雨，一時間，小店狹窄的屋檐下站滿了躲雨的行人，店主既不招攬，也不驅趕，自顧自做自己的事情，周身透出閱人無數的淡泊。我興奮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高高在上的佛塔，慌忙躲雨的行人，四散飛逃的鴿子，泥水混雜的地面，表情倦怠的店主，膚色各異的游客，這些場景構成了這一剎那的世界，萬千感慨瞬間升起又瞬間破滅。雨過之後，陽光透過雲朵，讓世界染上了一層金色，我望向那雙佛眼，它正溫柔凝望著這個世界，任歲月變老，萬物依舊。
早上六點多，我在雨中深一腳淺一腳的搭上巴士，車子在坑坑窪窪的道路上向 博卡拉 進發。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大覺，醒來的時候，車子正停在路邊，雨已經停了，太陽熱辣辣的照耀著大地，我向窗外看去，前面長長的一隊，我問前排的小哥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什麼時候才能走，他搖搖頭說不知道，並且淡定的告訴我：這很正常，慢慢等就好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坐在車上要忍受悶熱的空氣，站在車下要忍受太陽的暴曬，當地人早已見怪不怪，躺在車上呼呼大睡，我拿出一本書，心不在焉的翻著，任汗水一點一點從額頭流到面頰，這一刻我意識到我們已經在舒適的環境里生活了太久，已經忘卻了在這個世界上的很多地方，人們還在經受苦難並習以為常。我實在忍受不了車裡的悶熱，裹著圍巾走下車，車下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我的心在酷熱中被煎熬，此前幻想過的長途跋涉中的種種浪漫被現實擊打的粉碎，幻想和藝術一樣，總是去粗取精，留下最美好的畫面，而實際上，大多數時候，我們都在承受幻想和藝術所忽略的細節。
胡思亂想著，大概過了兩個小時，車子終於動了，一點一點離開堵車的地方，走上一片坦途。車上開始播放歡快的 印度 音樂，車窗兩旁飄進暖暖的風，我的心情也跟著輕鬆起來，車所經過的地方除了山山水水花草樹木之外，並沒有太多人造的景色，偶爾經過一些居民聚集的小村落，房子看上去跟一百年前沒有差別，再過一百年可能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顛簸了整整一天，下午六點半的時候，車子開始進入 博卡拉 小鎮。跟首都 加德滿都 相比， 博卡拉 出人意料的乾凈和富足，兩邊聳立著現代風格的二層樓房，費瓦湖畔的商業區充滿了嬉皮士聚集地的味道，看來“東方小 瑞士 ”的稱呼絕非浪費虛名。車子送我到酒店，老闆已在路旁等候，酒店離費瓦湖中心略遠，但風景極佳，我安頓好行李，到餐廳吃飯，餐廳在一個小山丘上，走都山頂，驀然迴首，看見身後一片燦爛的燈火，映照著安靜的費瓦湖，這一瞬間，今天經歷的下雨、堵車、暴曬、顛簸全都煙消雲散了。
我想，我們每一次計劃旅行的時候，都在憧憬浪漫 和美 好的情節，在一個天高雲淡的地方看日出日落，在陌生的小鎮街頭徜徉漫步，而真正當你親身實踐的時候，大多數時間都在風塵僕僕灰頭土臉中度過，尤其在 尼泊爾 這種極不發達的地區，有太多不可測因素，有太多想象不到的突發事件，而正是這種與未知的衝撞與廝磨，讓旅行充滿了意想不到的樂趣。
來 博卡拉 的主要任務是飛滑翔傘，早上六點半，收到教練的短信，說今晨有雨，滑翔時間推遲。我無奈的在餐廳等候，一邊吃早餐，一邊寫游記，滕華濤曾在 尼泊爾 拍了個片子叫《等風來》，此時特別能理解這三個字的深意，人生中的很多事情都和滑翔一樣，除了要有虔誠的熱愛、充足的準備之外，還要，等——風——來。
大概九點多，酒店老闆在山丘下沖我大喊，“paragliding is coming”，我聽到他的喊聲，興奮的把電腦往服務生手裡一塞，以百米速度俯衝下山，跳上吉普，一路上我幾乎我無法在座椅上安坐一秒，教練一路重覆著一句話：calm down miss，calm down。天生對高空運動無比熱愛的我，此時內心有噴薄欲出的喜悅，這種喜悅在平時的生活中根本不可能遇到，我常夢見自己能飛躍山川大河城市海洋，佛經里說的大自在，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
車子開到起飛的地方，天空已經放晴，陽光照射著地球，形成水平運動的風和垂直運動的氣流，借助這股自然的合力，人們可以像鳥兒一樣自由飛翔。在等待的時間里，我入神的看著每一個人起飛，他們穿好裝備，教練通過風馬旗觀察風向，然後大喊：run！兩個人同時起跑，然後雙腳離開地面，跳出的那一刻，傘被空氣充滿張開，拉住兩個人升向天空。每看一次，我的心就跟著喜悅一次。輪到我的時候，教練幫我穿好裝備，簡單的溝通了起跑的要點，然後，我們一前一後站立，教練在我身後輕輕地說：waiting for the wind。我閉上眼睛，靜靜感受耳邊的空氣，突然，教練大喊：Run！我睜開眼睛，使盡全力向山谷衝出去，當我凌空躍起的那一霎那，喜悅的眼淚大滴大滴的滲出眼眶，我像久違了天空的小鳥一樣感受著陽光和風的快樂，世界就在我的腳下，城市與道路漸漸隱去，山川河流的走向變得醒目，天空和大山都觸手可及。
我想，在我離世的時候，如果真有靈魂升天這回事兒，我希望就能同此刻一樣，奮力奔跑無所顧忌的沖向浩瀚的天空，越過河流山川城市海洋，將一切都盡收眼底，我看到城市裡生活的人們，有我的親人，我的朋友，我的愛，我的恨，我深深眷戀我曾經與他們的相遇，而此刻，我已超脫，我帶著滿心的祝福離開這個我生活了幾十年的煙火人間，我不知道所謂極樂世界到底是個什麼樣子，也許真的很好，也許至為寂寥，而無論怎樣，它終究無法代替我和人間的這次相遇，我什麼都帶不走，我什麼都忘不掉。
滑翔結束，我像是經歷了一場聖潔的洗禮，周身充滿了陽光一般的溫熱，車子送我到費瓦湖畔時已經下午四點多了。我徜徉在小鎮上，陽光恰好到了一天中最柔和的時刻，整個小鎮都沐浴在橘紅色的光芒中，像一個剛剛出浴的少女，渾身散髮著魅惑和柔情，從哪個角度看都讓人忍不住感嘆生活的美好。我狼吞虎咽的欣賞著眼前的一切，那些在城市裡被聲色犬馬麻痹的觸覺，此刻一點一點被喚醒，我舒展了身體，睜開了眼睛，打開了心靈，仔細觀察一片樹葉，欣賞一道陽光，認真感受從身邊走過的每一個人，我覺得自己跟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都有至深的緣分，那些花那些樹，為了等待和我的相見，矗立了那麼久，我怎麼忍心不用心把你觀看？
走累了，在沿湖的餐廳吃飯，費瓦湖就在我的眼前。上世紀70年代，一群來自西方的嬉皮士來到 博卡拉 ，併在這裡結束了他們的 南亞 之旅。自此之後， 博卡拉 開始進入世人的視線。如今，近半個世紀過去，這裡的雪山依舊雄偉，湖面依舊寧靜，生活回歸到生活本身，我們所認為的理想、追求、奮鬥，在這裡會顯得過於危言聳聽，在這兒除了高高興興的虛度時光，再沒有什麼更要緊的事情。世界何其豐富多彩，除了大人物的 江山 美人，還有小人物的歲月靜好。
夕陽在我的眼前，一寸一寸落到山的後面，結賬的時候，我習慣性的掏出手機，店員不好意思的說只能付現金，還好身上帶了一些。在天朝，早已沒有拿錢的習慣，科技以潤物細無聲的方式，不知不覺的改變了我們的生活，我們似乎忘記了沒有手機、沒有電話、沒有電腦、沒有自動取款機、沒有汽車的生活，我們也無法想象，在不遠的未來，當我們也老去的時候，生活又會發生什麼改變，現在我們賴以生存的物件哪些還在，哪些會被淘汰。此刻，我覺得我就像是一個搭乘著時光列車的旅客，這列車一刻不停的往前開，帶我看過不同的風景，我沒有能力去把控這輛列車的快慢，我甚至沒有能力決定它將帶我看到什麼樣的人生，那麼既然如此，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情享用當下的一切。
道別5月4日 博卡拉 —— 加德滿都 —— 廣州 —— 上海
早上，在一片鳥鳴中醒來，晨光灑滿湖面，我推著單車，往費瓦湖的後邊騎去，不出幾分鐘，路面從水泥路變成了土路，以此為界，我從現代化城市進入到原生態村莊。
時間尚早，村莊還沒有完全蘇醒，遠處的山和湖畔籠罩在白色的晨霧當中，若隱若現， 雨後的空氣里充滿了泥土的芬芳，偶爾有早起的村民看到我，都投來善意和好奇的目光，牛在水窪里靜靜卧著，偶爾打個噴嚏，噴出一團水花，狗在門前慵懶的打盹，看著我騎過，發出幾聲犬吠。我漫無目的的一直向前，與時光逆行，將人類文明被拋諸腦後。不知過了多久，騎到村子的盡頭，原路折返，這時，醒來的人們多了起來，有的在田間勞作，有的在院子里喝茶，有的人招呼我停下來，問問我來自何處。我想，當年陶淵明描寫的世外 桃源 大概就是這麼一處所在。人們的生活拙樸寧靜，與世無爭，食物、水、空氣、陽光、父母、兄弟姐妹、丈夫和妻子、孩子……重要的元素就那麼多，也許他們聽說過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他們沒有去過，也不曾想去，沒有對比，談不上羡慕，他們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辛勤耕耘，滿足現狀悠然自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乃不知有漢，更無論魏晉。
回到酒店，我在風景如畫的餐廳里吃最後一頓早餐，得知我將退房，前臺接待的大叔和餐廳的小姑娘都來跟我道別，他們的英語雖然不流利，但眼神里透著淳樸的真誠和善意，我問他們住在哪裡，他們指指後面的村莊，就是我剛纔經過的地方。他們告訴我，這裡是他們的家，家人都在一起生活，雖然比不上 中國 發達，但勝在風景如畫，希望我喜歡在這裡的時光。我雙手合十，向他們表達謝意。
人們因為各種各樣的機緣，散佈在世界的各個角落，從無意識的與自然抗爭，求得生存的權利，再到有意識的積極探索，創造新奇的世界，短短的進化歷程中，每進一步都無比艱難，而人類的代謝總有先後，也正因為如此，我們得以和生活在“過去”的人們交流，能看到我們的前輩如何在一片荒蕪的土地上開拓出一片家園。我們先於他們進入文明的世界，享受著現代文明的便利，但不可否認，我們當然也有我們的缺失，而在時間之流里，或早或晚，他們終會步我們的後塵。唯有踏遍 千山 的腳步，看過 萬象 的眼睛，能維持對人類整體生態的瞭解，保留足夠寬闊的視野、體察和同情，此刻，我能感受到一種宏觀意義上的公平。
我看看表，已經九點半了，今天的日程，10:30~11:00 博卡拉 —— 加德滿都 ，12：00~18：35 加德滿都 —— 廣州 ，19：05~22:30 廣州 ~ 上海 。十幾個小時之後，我將出現在千里之外。出租車已在門外等候，前臺的大叔幫我把行李放上車子，我和他握手道別，說：thanks very much, I will come again.說完，有點心虛，年輕的時候，總以為時光大把，喜歡的人總有一天還會回來，喜歡的地方總有一天還可以再去，漸漸的發現，人生是一條單行線，錯過的永不可能再回來，那人那地即便日後相見，心境也不復從前，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久別重逢，每一次離開，本質上都是永別。想到這裡，我向車窗後望去，費瓦湖畔氤氳一片，漸行漸遠。
後記 —— 回歸這篇游記的初稿，完成在旅行途中，白天行路，晚上整理照片和文字，雖然疲憊，但內心充實喜悅。回到 上海 之後，修修改改，徹底完成，是在5月26日晚。回來的二十多天時間里，在工作中忙碌，去外地出差，生活和工作都靠慣性維持，心和靈魂還飄蕩在外面，每天出現在我眼前的，仿佛是一個巨大的靜音的世界。人到中年，工作越來越無法帶來新的滿足，一成不變的城市生活讓我越來越感到恐慌，生怕就這樣稀里糊塗的度過一生。
旅行是對抗平庸的不二途徑，它讓我們短暫的跳出藩籬，在有限的生命里看到更瑰麗的風景，雖然遠方也不一定盡善盡美，但終究能突破現實生活的邊界，拓寬生活的疆域。在一場孤獨的旅行中，漫無目的的漂泊，讓身心始終處於探索和尋找的狀態，很多新鮮的想法也來自於此，對於相遇的每一件事、每一個人、每一處景都保持孩童一般的好奇，併在這些相遇中體驗情感上的巨大轉變。
在整理文字和照片的過程中，我再一次回顧了旅行的過程，留下的照片都是美好的，而在真正的旅行中，大多數時候我都處在一個風塵僕僕的狀態中，被灰塵包圍，被烈日暴曬，或者被大雨澆灌，而恰恰是這些不期而遇的經歷，讓旅行充滿了冒險的意味。在陌生人群中被放逐，你會體會到巨大的自由；面對浩瀚無邊的大山大河，你會感到美好的寧靜和驚異；坐在游人罕至的古跡面前，你能聞到神聖而充滿詩意的氣息。萬千感慨，瞬間升起又瞬間破滅，心靈在短暫又強烈的衝擊之下，經歷著一次前所未有的重生。
回來之後，很多朋友讓我規劃一篇 尼泊爾 之行的攻略，這其實並不是我擅長的領域。我的旅行，常常起始於跟目的地相關的書籍和藝術作品，由此我會在心中搭建起最初的空間與情感框架，在確定了幾個關鍵的節點之後，細節處我會全部留白，併在旅行的實踐中將這些細節逐一填滿，這種方式讓旅行充滿樂趣又不至於完全失控，你預先建立起來的認識和情感，會帶領著你看到你想看的風景，而親身實踐的經驗，會糾正和升華你預先搭建的情感框架。
此外，我也不贊成一味的追尋歷史古跡。在信息泛濫的年代，各種攻略隨手可得，熱門景點總有很多揚旗吹哨的團隊，而缺乏的恰恰是孤獨的行者和冷靜的思考。在有限的時間里，我建議你去更少的地方，而不是更多，因為世界之大，終我們 一生，也不可能將它走遍，走得快走得慢，你也不可能看到更多。過於按圖索驥的旅行，會讓人疲於趕路，而大大窄化旅行的意義，我們確實要為出行做一些準備，但千萬不要事無巨細，千萬不要有太多的預設和追隨，相信我，旅行中最大的快樂來自於和陌生的相遇，再強的攻略都比不上親手觸碰的溫熱。
最後，感謝你能看到結尾，我分享了我的感受，我也願你有屬於你的旅行！
（完，親都看到這了，就點個贊吧 ^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