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再遇見。
高雄，再遇見。一場十年的友誼，和一次擱置了十年的旅行。
決定去 高雄 的理由只有一個
那天elle突然跟我說
熊馬上要回 高雄 做手術了
高雄 ，再遇見。
nice to see you again
學生時代的友情總是來得讓人措手不及，像輕撫臉龐的春風，亦是一場降落在心田的陣雨，不問你來自何方也不管你要去哪裡。
可能就是因為剛好座位離的比較近，或者是喜歡同一個偶像明星，又好像是在你不知所措需要幫助的時候，我恰好迷迷糊糊的出現向你伸出了手。
可能真的緣起有註定。
熊說，你們以後一定要來 高雄 玩哦！
好的啊一定會去啦。
↑高雄 ▲玩泡泡游戲的兩兄弟 
↑高雄 ▲騎腳踏車的女孩 
↑高雄 ▲坐在輪椅上挑選拖鞋的老人 
↑高雄 ▲便利店門口向里張望媽媽的孩子 
↑高雄 ▲路邊一起吃冰激凌的父子／女 
↑高雄 ▲烈日下行走的少年 
↑高雄 ▲投幣付費的母女 
↑駁二藝術特區 ▲懷孕的母親跟在兒子後面 
↑高雄 ▲ 高雄 在街頭拌嘴的情侶
壹 緣起嚴格意義上來說，熊是土生但不算土長的 高雄 人。從初中到高中畢業，一晃眼就在 上海 待了7年，可能或多或少也沾染上了些 上海 人的習性與特質，除了說話口音之外總覺得她不像 臺灣 人。
和熊的緣分很奇妙。
高一的入學軍訓，我恰好站在了熊的後面，在烈日暴曬下，盯著她被汗水打濕的後背看了整整一個禮拜。軍訓結束後熊立馬轉了學，連一天課都沒來上過，我滿臉都寫著excuse me，心想一個大活人怎麼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高中第一年過得不好也不壞，成績領跑全班卻極度厭學，看誰都有一股無名火。elle不幸被迫成為了我的同桌，要和看上去這麼難相處的我做同桌，這可嚇壞了她這個還不經世事的少女。
說實話，我和elle原本關係非常普通，一整天說話不超過三句，自從偶然得知我倆討厭班裡同一個人之後 友誼 瞬間升溫升華，每周六補習完就結伴去學校隔壁“下館子”，默寫作弊這種“互幫 互助 ”的事兒沒少乾。
正當我快要忘記還有熊這麼個人的時候，高二開學的第一天，她竟笑嘻嘻地出現在了我的前座，抬頭對著懷疑自己還沒睡醒，出現幻覺的我眨著眼睛說：“哈哈我回來咯”，我再一次excuse me？
↑高雄 ▲elle（左）和熊（右）2017
從此以後我的小世界里又多了一個熊。
熊真的是有點“傻”和“潔癖”，做廣播操會被自己絆倒，相同顏色的衣架要放在一起，朝同一個方向掛好，每天中午吃飯不忘帶上我的那份，吃完飯的桌子要前前後後擦三遍。
總之，熊為我的高中生涯營造了一個異常乾凈和舒適的學習環境。
至於elle和熊的緣分更奇妙，在熊轉學回來之前，這兩個人完全不熟。那天熊分巧克力，順手給了elle一個，elle吃完還想吃，就開口再要了一個，然後兩個人就成為了好朋友。
於是若干年後，我聽到了兩種版本的吐槽：
elle說，怎麼會有人看不出我當時殷切期望要兩個巧克力的眼神，還傻乎乎的就拿一個給我？！
熊說，怎麼會有這麼厚臉皮的人，給了一個還要一個的？？
我想，這巧克力到底是有什麼魔力？
熊打從一開始就受不了elle的不拘小節，難以理解怎麼會有像她這樣，不把人民幣上毛爺爺的頭像朝同一個方向放好就塞進錢包的人，也受不了她扔下書包，襪子也不脫就朝自己的床上鑽，於是整天嚷著：“我再也不要讓你碰我的床了啦！”，可每次回 臺灣 還是會給elle和我寄回一大堆的巧克力和餅干。
在elle愛吃這件事上，我和熊有目共睹。她無數次私吞掉了熊寄給我的那份零食，我和熊假裝生氣，三個人卻笑得默契。
↑廈門 ▲我鏡頭下站得筆直的熊 2012 
↑上海 ▲elle鏡頭下笑的很開心的熊 2014
當時 臺灣 對大陸還沒有開放自由行政策，即便是熊每次從 臺灣 回來都會“邀請”我和elle去她那兒玩，我也壓根不知道去 臺灣 的方法，也不明白為什麼她能過來而我們卻過不去。
在熊之前我也認識過一些 臺灣 朋友，他們大多很註重禮儀，會認真的和你打招呼和說再見，從小就開始喝枸杞泡茶，加了地溝油的東西看都不看一眼，每天早上會花時間整理打扮自己，第一次對異性或是同性產生愛慕之情一般是在幼稚園。
熊有點不太一樣，她是那種在地鐵上被人踩了一腳就要瞪別人一眼的人，小到學校食堂大到街邊小吃攤，她都能吃得慣，從來沒想過和人維持錶面上的 和平 ，一言不合就會提高嗓門說：“怎樣啦！”。戀愛經歷，未知。
想起畢業後每次去ktv，elle總會讓我唱一首光良的約定，那是我高一軍訓時在露天空曠的廣場上，就著破舊的燈管和不是怎麼靈光的擴音器，給全年級彈唱的第一首也是唯一一首歌。
那天唱完我問熊，我有走音嗎？
熊面露難色，小聲支吾，好像有一點點哦。
是哦是有一點啦，我笑著回答。
直到現在我都想不起這首歌正確的音調到底怎麼唱，該走調的地方還是走，唱不上去的音還是唱不上去，和那天一模一樣，好像這樣的唱法才是正確的。
我唱得蹩腳，elle和熊卻聽得津津有味。
“我還記得我們的約定…”，我這麼唱著，可是捫心自問自己真的還記得嗎？
至少它被當成了年少時的玩笑話，在記憶中不是那麼清晰而堅定了。許多記憶被分割淹沒在大腦皮層之間，只在某些特定的時間場合被偶然拾起，然後一次又一次的因為各種因素拋之腦後。
大學畢業之後，熊去 美國 學習珠寶設計，整天打鐵焊接忙得不亦樂乎；elle十年愛情長跑在去年終於畫上圓滿的句號，我是證婚人，婚房離我家一刻鐘路程，說是可以每天晚上一起吃宵夜；我還是一事無成，整天祈禱著能成為一名真正的攝影師，一舉成名天下知。
“以後有的是機會”，這亘古不變的理由像一個魔咒，寬慰並且束縛著我將計劃擱置了一次又一次。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收拾行李邁開腳步，卻自作聰明地以為還有明天，所以沒關係。但當熊要手術的消息傳來，頓時給了我當頭一棒。
忘了說，熊的手術是肝臟移植，她是捐贈者，移植對象是她爸爸。
貳 再遇見等待的日子總是特別難熬。
手術安排在了8月初，我和elle為了何時啟程頭痛不已，想要幫一把手，卻也擔心熊不願意讓我們看到她虛弱的一面。
最後熊還是決定讓我們8月底飛，這樣她可以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恢復。elle背著我們偷偷哭了幾回，我哭不出來，只是時常會想我還能不能看到原來那個精力旺盛的熊。
8月2日，和elle提心吊膽地祈禱了一天，終於在傍晚等來了手術 成功 的消息。8月4日，收到熊術後的第一條微信，說她出了加護病房，一切都很好。兩顆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就等月底在 高雄 相見。
elle比我更能關心人，還不忘擔心一下熊的媽媽，讓她不要難過不要緊張，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沒想到熊的媽媽卻說她沒事，如果她不堅強就沒有辦法照顧丈夫和女兒。聽得elle又一次熱淚盈眶，心想有其母必有其女。
我從沒和elle單獨旅行過，這是第一次。
熊在 福州 讀大學的時候，我倒是跟她單獨一起去過一次 廈門 。出發前熊對我說，你想去哪裡玩我們就去哪裡。於是我在飛機起飛的前4個小時匆匆做了攻略訂了酒店，我不是做攻略的人，沒有到 廈門 再訂酒店我覺得已經很對得起熊了。
我在 廈門 大學旁邊的沙灘上，和熊從白天待到太陽完全落下，其實是我舉著相機從白天拍到天色完全暗下來。我愛拍照，而且當時對於光線構圖很雞毛（現在沒有了），熊就一言不發的在一旁默默等待，實在無聊了就蹲在一旁自己玩沙子，弄的她鞋子里都是。
我說和我一起出來玩很無聊吧，熊說還好啦。
即使是熊回去後大聲跟elle吐槽，和我出去的時候我一直都在拍照不理她，我仍然很慶幸並且感激她可以等我拍完。能放任讓我拍照並且不抱怨的，熊是第一個，elle是第二個。
↑廈大白城沙灘 ▲廈大 白城 沙灘的日落 2012 
↑廈大白城沙灘 ▲熊扶著我清理鞋子里的沙子 2012
飛機降落在 高雄 機場已是晚上8點多，在延誤了將近3個多小時後我和elle不得不直接乖乖回酒店。
熊硬要來給我們接風。
酒店訂在了離熊家不遠的地方，我們跟著google map穿過一幢幢低矮的居民樓，藉著路口便利店的燈光辨認沿路指示牌，拖著行李箱與一輛輛機車擦身而過。
第一次望見手術之後的熊，是她提著一大袋鳳梨酥，在離我們50米遠的馬路上，大聲朝我們喊：
“你們怎麼會從那裡過來啦！我怎麼想你們都應該從這個路口經過誒！所以就在這裡等你們，沒想到你們從後面過來！”。
我感覺熊的聲音如同一道閃電劃破黑夜，直接衝進我的耳膜，反而剎那間使我鬆了口氣。看來恢復得不錯。
elle和我急忙跑過去讓她別激動，並且警告她這兩天少走路，少大聲講話，不要大笑以免傷口崩裂。熊看起來清瘦了那麼點，但是臂力依舊，她拍拍elle的肩膀說：“走！我帶你們去買最好吃的鹽酥雞和珍珠奶茶”。elle揉了揉被拍過的肩膀對熊說：“我的天！你是病人誒，怎麼力氣還是這麼大。”
還沒等elle抱怨完，熊就一個箭步衝到一家小店門口，一邊說著“這個一定要吃”，一邊恨不得用夾子把整個櫃臺的東西全夾到自己的盆里，讓老闆快點下鍋，等待間隙又跑到隔壁排隊幫我們買奶茶。我從來沒提過這麼重的鹽酥雞，沉甸甸的一大包，好像要把她覺得好的東西一股腦兒都塞給我們。
↑高雄 ▲沉到難以想象的鹽酥雞
搞不懂 臺灣 人這麼吃竟然吃不胖。
奶茶剛喝了一口，熊又發號施令說，明天早上8點集合，我帶你們去吃超好吃的 三明 治早餐！雖說以熊剛纔的表現來看應該是恢復得不錯，但畢竟也是手術後，需要靜養。我擔心她身體吃不消，忙回她酒店會供應早餐，不用費心我們。熊權當沒聽見，指著街邊沿路的大招牌說，就這裡！明天早上見！
的確，很難不激動。
叄 高雄人大多數時候 高雄 的小巷子里是安靜的，陽光會從樓房間隙鑽進狹小幽暗的巷子里，灑進香火味瀰漫的祠堂，落在賣魚丸湯阿姨忙碌的身影上。
熊家裡住的是祖宅，門前的巷子只容兩人並肩通過，陽光照不到的牆角上，青苔的痕跡清晰可見。跟著熊擠進不是很寬敞的巷子里，熊的阿嬤正在家對面的理髮店里洗頭。兩把八十年代翹皮理髮椅擺在店中間，人坐上去嘎吱嘎吱直響；另一邊笨重的老式電視被木板架起在了高處，再往裡雜物靠著斑駁的牆壁一層層的往上堆，房間昏暗但卻安心，坐在裡面像是在被什麼東西小心翼翼地保護著。
熊介紹說我們是她 上海 的朋友，理髮店的阿姨表示歡迎，問我們是第一次來 高雄 嗎，然後又回頭和阿嬤說著什麼。他們講的台語我聽不懂，但是臉上的微笑我看得懂。
阿嬤九十多歲，瘦瘦小小，腰也直不起來了，可身體不錯，腦子也清楚，活大多能自己乾。怕老人家年紀大受不了，一家人就沒把手術的事情告訴阿嬤。熊躲進阿嬤看不見的角落，把綁住傷口的腰帶重新緊了緊，又整了整套在腰帶外面的t恤，好讓自己看起來像平時一樣。她回頭小聲囑咐我們也瞞著別穿幫，我和elle點頭稱好。
我感覺到汗水從我的背脊開始蔓延，浸濕單薄的汗衫， 高雄 的夏天真熱啊。
↑高雄 ▲熊帶著我們擠進不算很寬敞的巷子里
小巷頭頂上搭建的彩色鋼瓦，隔斷了灼熱的陽光，當地人陸陸續續地鑽進這裡吃早餐。顯然我太天真了，昨晚說的 三明 治早餐僅僅是個序曲。想起以前跟elle和熊出去吃飯我都很無奈，她們不把我喂到12分飽誓不罷休，我也只得回到家，癱坐在床上自我消化老半天。
幹掉了 三明 治和奶茶之後，熊領我們去隔壁巷子喝魚丸湯吃滷肉飯。我像跟著個小導游，而她的目的顯而易見是為了把我的胃撐大。
↑高雄 ▲熊覺得 三明 治太好吃了 
↑高雄 ▲小巷子里開滿了各種早餐店
從賣魚丸湯阿姨的身上完全看不到買賣人招攬生意的熱情，她自顧自忙著盛飯下魚丸，幾乎沒怎麼抬頭看我們，除了提醒我們別家的東西不能帶到她店里，她賣的食物也不能帶去其它店里吃的時候。
elle不好意思一直讓熊請，在付錢問題上與熊爭執不下，僵持了5秒鐘之後，魚丸湯阿姨對elle擺了擺手，看著熊說“我收她的就好”。熊回頭得意地說，我一直在這邊吃認識這個阿姨啦。阿姨仍舊不苟言笑，接過錢利索的找過零然後又埋頭做自己的工作。
在 上海 的時候，走到離早餐攤一米以外的距離，就能聽到攤主問你吃點什麼，被他們這麼一招呼，臉皮薄的人不買點東西反而都不好意思。而 高雄 的攤主留給我的，是做事時嚴肅認真的神態和身影，沒有招牌式的微笑，也沒有熱情主動的招呼。
我猜想 高雄 人一定不著急賺錢，比起“生意人”這個頭銜來說，他們更接近於“人”本身的狀態。這裡不是旅游景點，只是一條普通的小巷子，生活著一群普通的人，看附近居民每天人來人往，十幾年來都守著這口煮湯的大鍋。我沒有被熱情對待，反而感覺安心。
於是我收起相機，一頭栽進面前的這碗魚丸湯里。
↑高雄 ▲魚丸湯 
↑高雄 ▲搶著付錢的兩人 
↑高雄 ▲難以置信還有第三頓早餐 魚肚米粉湯
在這個炎熱的夏天裡，熊帶我們走過她上過的國小。我們驚異於學校竟然是對外開放的，附近的阿嬤阿伯隨時都可以進來，三五成群的聊天或獨自一人鍛煉。就連明顯是外鄉人的我和elle走進學校的時候，校門口的保安也沒有詢問我們要去哪裡，要去做什麼。我頓時覺得 高雄 人有點“天下無賊”，要知道在 上海 ，要是沒有學校頒發的接送孩子的“身份證”，連學校的大門都別想摸到。
但也多虧了這樣的觀念，使得我們可以在學校的各個樓層和教室里自由穿梭。我們一起把臉貼在窗戶上往裡張望，熊說她以前在這間教室念書，現在已經變得連她自己也不認識。我們一起爬上混凝土剝落的臺階，穿過狹長而靜謐的走廊，熊說這是她曾經玩耍過的小操場，就在這裡有個男生推了她，害她跌倒，然後他被罰跑圈，她現在還記得。
↑高雄 ▲熊曾經的教室 玻璃窗上反射出身後的大操場 
↑高雄 ▲操場的籃球框 熊和elle都知道我喜歡打籃球
幸好 高雄 的人行道都有屋檐遮擋，時好時壞的天氣絲毫沒有破壞我們的興緻。
熊教我們用台語說你好（我現在已經忘記怎麼說了，沒關係再問她就好啦），說到 臺灣 島南北文化差異；我們一家家的刷珍珠奶茶，我在 高雄 平均一天要喝三杯；在拍照勝地駁二藝術園區，熊對著我的鏡頭有點尷尬的笑，她說她不是好模特，我說自然就好；熊陪著我們擠進摩肩擦踵的夜市，看著我們吃完許多東西問我們飽了嗎還繼續吃嗎。我們一起在麥當勞感謝鄰座熱心的陌生人為我們指路，在經過路邊賣冰激凌阿伯的攤位時講起她的手術經歷，在被雷陣雨困住的街道上，驚訝的和追出來給我們送傘的熊的姐姐打招呼。
明明是我們來探病，到最後卻好像是她陪著我們玩了一圈。
↑駁二藝術特區 ▲熊鏡頭下的我 總是一個人在走 
↑駁二藝術特區 ▲我在elle和熊擺好pose之前先按下了快門 
↑駁二藝術特區 ▲熊差點又被自己絆倒 elle急忙拉住她 
↑駁二藝術特區 ▲elle很“皮” 像小朋友一樣喜歡走“獨木橋” 
↑駁二藝術特區 ▲elle看到熊就會微笑
熊的姐姐是她姑姑的女兒，並非親生姐姐，還未出嫁所以一同住在祖宅里。中午下班時候她提著她的小皮箱回家，然後騎著機車去給我們買大包番薯片，排隊打包當地有名的甜不辣。她一邊拿出她小時候愛吃的零食分給我們，一邊拿手機認真的搜索當地還有什麼好吃的我們沒沒吃到。
姐姐對我們說，來 臺灣 就是要帶5個胃啊。
可惜我從小胃口就不大，曾經一度懷疑自己得了厭食症。elle胃口大，高中的時候一天吃5頓還不見胖。曾幾何時開家長會我媽遇到elle爸爸，語重心長的“教導”他要給elle多吃點，小孩子才能發育的好，elle爸爸也只是笑笑連聲說是。
直到有一天elle來我家做客，大中午一口氣吃了十個雞翅二十個餛飩外加兩碗魚丸湯，到了下午又吃了一頓麥當勞和一碗麻辣燙之後，我媽再也不敢提起當年自作聰明對人家爸爸的說教。只是每次吃飯都讓我多吃點，還小聲念叨：還好生了個你，不然我們家養都養不起。
↑高雄
決定去 高雄 的理由只有一個
那天elle突然跟我說
熊馬上要回 高雄 做手術了
高雄 ，再遇見。
nice to see you again
學生時代的友情總是來得讓人措手不及，像輕撫臉龐的春風，亦是一場降落在心田的陣雨，不問你來自何方也不管你要去哪裡。
可能就是因為剛好座位離的比較近，或者是喜歡同一個偶像明星，又好像是在你不知所措需要幫助的時候，我恰好迷迷糊糊的出現向你伸出了手。
可能真的緣起有註定。
熊說，你們以後一定要來 高雄 玩哦！
好的啊一定會去啦。
壹 緣起嚴格意義上來說，熊是土生但不算土長的 高雄 人。從初中到高中畢業，一晃眼就在 上海 待了7年，可能或多或少也沾染上了些 上海 人的習性與特質，除了說話口音之外總覺得她不像 臺灣 人。
和熊的緣分很奇妙。
高一的入學軍訓，我恰好站在了熊的後面，在烈日暴曬下，盯著她被汗水打濕的後背看了整整一個禮拜。軍訓結束後熊立馬轉了學，連一天課都沒來上過，我滿臉都寫著excuse me，心想一個大活人怎麼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高中第一年過得不好也不壞，成績領跑全班卻極度厭學，看誰都有一股無名火。elle不幸被迫成為了我的同桌，要和看上去這麼難相處的我做同桌，這可嚇壞了她這個還不經世事的少女。
說實話，我和elle原本關係非常普通，一整天說話不超過三句，自從偶然得知我倆討厭班裡同一個人之後 友誼 瞬間升溫升華，每周六補習完就結伴去學校隔壁“下館子”，默寫作弊這種“互幫 互助 ”的事兒沒少乾。
正當我快要忘記還有熊這麼個人的時候，高二開學的第一天，她竟笑嘻嘻地出現在了我的前座，抬頭對著懷疑自己還沒睡醒，出現幻覺的我眨著眼睛說：“哈哈我回來咯”，我再一次excuse me？
從此以後我的小世界里又多了一個熊。
熊真的是有點“傻”和“潔癖”，做廣播操會被自己絆倒，相同顏色的衣架要放在一起，朝同一個方向掛好，每天中午吃飯不忘帶上我的那份，吃完飯的桌子要前前後後擦三遍。
總之，熊為我的高中生涯營造了一個異常乾凈和舒適的學習環境。
至於elle和熊的緣分更奇妙，在熊轉學回來之前，這兩個人完全不熟。那天熊分巧克力，順手給了elle一個，elle吃完還想吃，就開口再要了一個，然後兩個人就成為了好朋友。
於是若干年後，我聽到了兩種版本的吐槽：
elle說，怎麼會有人看不出我當時殷切期望要兩個巧克力的眼神，還傻乎乎的就拿一個給我？！
熊說，怎麼會有這麼厚臉皮的人，給了一個還要一個的？？
我想，這巧克力到底是有什麼魔力？
熊打從一開始就受不了elle的不拘小節，難以理解怎麼會有像她這樣，不把人民幣上毛爺爺的頭像朝同一個方向放好就塞進錢包的人，也受不了她扔下書包，襪子也不脫就朝自己的床上鑽，於是整天嚷著：“我再也不要讓你碰我的床了啦！”，可每次回 臺灣 還是會給elle和我寄回一大堆的巧克力和餅干。
在elle愛吃這件事上，我和熊有目共睹。她無數次私吞掉了熊寄給我的那份零食，我和熊假裝生氣，三個人卻笑得默契。
當時 臺灣 對大陸還沒有開放自由行政策，即便是熊每次從 臺灣 回來都會“邀請”我和elle去她那兒玩，我也壓根不知道去 臺灣 的方法，也不明白為什麼她能過來而我們卻過不去。
在熊之前我也認識過一些 臺灣 朋友，他們大多很註重禮儀，會認真的和你打招呼和說再見，從小就開始喝枸杞泡茶，加了地溝油的東西看都不看一眼，每天早上會花時間整理打扮自己，第一次對異性或是同性產生愛慕之情一般是在幼稚園。
熊有點不太一樣，她是那種在地鐵上被人踩了一腳就要瞪別人一眼的人，小到學校食堂大到街邊小吃攤，她都能吃得慣，從來沒想過和人維持錶面上的 和平 ，一言不合就會提高嗓門說：“怎樣啦！”。戀愛經歷，未知。
想起畢業後每次去ktv，elle總會讓我唱一首光良的約定，那是我高一軍訓時在露天空曠的廣場上，就著破舊的燈管和不是怎麼靈光的擴音器，給全年級彈唱的第一首也是唯一一首歌。
那天唱完我問熊，我有走音嗎？
熊面露難色，小聲支吾，好像有一點點哦。
是哦是有一點啦，我笑著回答。
直到現在我都想不起這首歌正確的音調到底怎麼唱，該走調的地方還是走，唱不上去的音還是唱不上去，和那天一模一樣，好像這樣的唱法才是正確的。
我唱得蹩腳，elle和熊卻聽得津津有味。
“我還記得我們的約定…”，我這麼唱著，可是捫心自問自己真的還記得嗎？
至少它被當成了年少時的玩笑話，在記憶中不是那麼清晰而堅定了。許多記憶被分割淹沒在大腦皮層之間，只在某些特定的時間場合被偶然拾起，然後一次又一次的因為各種因素拋之腦後。
大學畢業之後，熊去 美國 學習珠寶設計，整天打鐵焊接忙得不亦樂乎；elle十年愛情長跑在去年終於畫上圓滿的句號，我是證婚人，婚房離我家一刻鐘路程，說是可以每天晚上一起吃宵夜；我還是一事無成，整天祈禱著能成為一名真正的攝影師，一舉成名天下知。
“以後有的是機會”，這亘古不變的理由像一個魔咒，寬慰並且束縛著我將計劃擱置了一次又一次。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收拾行李邁開腳步，卻自作聰明地以為還有明天，所以沒關係。但當熊要手術的消息傳來，頓時給了我當頭一棒。
忘了說，熊的手術是肝臟移植，她是捐贈者，移植對象是她爸爸。
貳 再遇見等待的日子總是特別難熬。
手術安排在了8月初，我和elle為了何時啟程頭痛不已，想要幫一把手，卻也擔心熊不願意讓我們看到她虛弱的一面。
最後熊還是決定讓我們8月底飛，這樣她可以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恢復。elle背著我們偷偷哭了幾回，我哭不出來，只是時常會想我還能不能看到原來那個精力旺盛的熊。
8月2日，和elle提心吊膽地祈禱了一天，終於在傍晚等來了手術 成功 的消息。8月4日，收到熊術後的第一條微信，說她出了加護病房，一切都很好。兩顆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就等月底在 高雄 相見。
elle比我更能關心人，還不忘擔心一下熊的媽媽，讓她不要難過不要緊張，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沒想到熊的媽媽卻說她沒事，如果她不堅強就沒有辦法照顧丈夫和女兒。聽得elle又一次熱淚盈眶，心想有其母必有其女。
我從沒和elle單獨旅行過，這是第一次。
熊在 福州 讀大學的時候，我倒是跟她單獨一起去過一次 廈門 。出發前熊對我說，你想去哪裡玩我們就去哪裡。於是我在飛機起飛的前4個小時匆匆做了攻略訂了酒店，我不是做攻略的人，沒有到 廈門 再訂酒店我覺得已經很對得起熊了。
我在 廈門 大學旁邊的沙灘上，和熊從白天待到太陽完全落下，其實是我舉著相機從白天拍到天色完全暗下來。我愛拍照，而且當時對於光線構圖很雞毛（現在沒有了），熊就一言不發的在一旁默默等待，實在無聊了就蹲在一旁自己玩沙子，弄的她鞋子里都是。
我說和我一起出來玩很無聊吧，熊說還好啦。
即使是熊回去後大聲跟elle吐槽，和我出去的時候我一直都在拍照不理她，我仍然很慶幸並且感激她可以等我拍完。能放任讓我拍照並且不抱怨的，熊是第一個，elle是第二個。
飛機降落在 高雄 機場已是晚上8點多，在延誤了將近3個多小時後我和elle不得不直接乖乖回酒店。
熊硬要來給我們接風。
酒店訂在了離熊家不遠的地方，我們跟著google map穿過一幢幢低矮的居民樓，藉著路口便利店的燈光辨認沿路指示牌，拖著行李箱與一輛輛機車擦身而過。
第一次望見手術之後的熊，是她提著一大袋鳳梨酥，在離我們50米遠的馬路上，大聲朝我們喊：
“你們怎麼會從那裡過來啦！我怎麼想你們都應該從這個路口經過誒！所以就在這裡等你們，沒想到你們從後面過來！”。
我感覺熊的聲音如同一道閃電劃破黑夜，直接衝進我的耳膜，反而剎那間使我鬆了口氣。看來恢復得不錯。
elle和我急忙跑過去讓她別激動，並且警告她這兩天少走路，少大聲講話，不要大笑以免傷口崩裂。熊看起來清瘦了那麼點，但是臂力依舊，她拍拍elle的肩膀說：“走！我帶你們去買最好吃的鹽酥雞和珍珠奶茶”。elle揉了揉被拍過的肩膀對熊說：“我的天！你是病人誒，怎麼力氣還是這麼大。”
還沒等elle抱怨完，熊就一個箭步衝到一家小店門口，一邊說著“這個一定要吃”，一邊恨不得用夾子把整個櫃臺的東西全夾到自己的盆里，讓老闆快點下鍋，等待間隙又跑到隔壁排隊幫我們買奶茶。我從來沒提過這麼重的鹽酥雞，沉甸甸的一大包，好像要把她覺得好的東西一股腦兒都塞給我們。
搞不懂 臺灣 人這麼吃竟然吃不胖。
奶茶剛喝了一口，熊又發號施令說，明天早上8點集合，我帶你們去吃超好吃的 三明 治早餐！雖說以熊剛纔的表現來看應該是恢復得不錯，但畢竟也是手術後，需要靜養。我擔心她身體吃不消，忙回她酒店會供應早餐，不用費心我們。熊權當沒聽見，指著街邊沿路的大招牌說，就這裡！明天早上見！
的確，很難不激動。
叄 高雄人大多數時候 高雄 的小巷子里是安靜的，陽光會從樓房間隙鑽進狹小幽暗的巷子里，灑進香火味瀰漫的祠堂，落在賣魚丸湯阿姨忙碌的身影上。
熊家裡住的是祖宅，門前的巷子只容兩人並肩通過，陽光照不到的牆角上，青苔的痕跡清晰可見。跟著熊擠進不是很寬敞的巷子里，熊的阿嬤正在家對面的理髮店里洗頭。兩把八十年代翹皮理髮椅擺在店中間，人坐上去嘎吱嘎吱直響；另一邊笨重的老式電視被木板架起在了高處，再往裡雜物靠著斑駁的牆壁一層層的往上堆，房間昏暗但卻安心，坐在裡面像是在被什麼東西小心翼翼地保護著。
熊介紹說我們是她 上海 的朋友，理髮店的阿姨表示歡迎，問我們是第一次來 高雄 嗎，然後又回頭和阿嬤說著什麼。他們講的台語我聽不懂，但是臉上的微笑我看得懂。
阿嬤九十多歲，瘦瘦小小，腰也直不起來了，可身體不錯，腦子也清楚，活大多能自己乾。怕老人家年紀大受不了，一家人就沒把手術的事情告訴阿嬤。熊躲進阿嬤看不見的角落，把綁住傷口的腰帶重新緊了緊，又整了整套在腰帶外面的t恤，好讓自己看起來像平時一樣。她回頭小聲囑咐我們也瞞著別穿幫，我和elle點頭稱好。
我感覺到汗水從我的背脊開始蔓延，浸濕單薄的汗衫， 高雄 的夏天真熱啊。
小巷頭頂上搭建的彩色鋼瓦，隔斷了灼熱的陽光，當地人陸陸續續地鑽進這裡吃早餐。顯然我太天真了，昨晚說的 三明 治早餐僅僅是個序曲。想起以前跟elle和熊出去吃飯我都很無奈，她們不把我喂到12分飽誓不罷休，我也只得回到家，癱坐在床上自我消化老半天。
幹掉了 三明 治和奶茶之後，熊領我們去隔壁巷子喝魚丸湯吃滷肉飯。我像跟著個小導游，而她的目的顯而易見是為了把我的胃撐大。
從賣魚丸湯阿姨的身上完全看不到買賣人招攬生意的熱情，她自顧自忙著盛飯下魚丸，幾乎沒怎麼抬頭看我們，除了提醒我們別家的東西不能帶到她店里，她賣的食物也不能帶去其它店里吃的時候。
elle不好意思一直讓熊請，在付錢問題上與熊爭執不下，僵持了5秒鐘之後，魚丸湯阿姨對elle擺了擺手，看著熊說“我收她的就好”。熊回頭得意地說，我一直在這邊吃認識這個阿姨啦。阿姨仍舊不苟言笑，接過錢利索的找過零然後又埋頭做自己的工作。
在 上海 的時候，走到離早餐攤一米以外的距離，就能聽到攤主問你吃點什麼，被他們這麼一招呼，臉皮薄的人不買點東西反而都不好意思。而 高雄 的攤主留給我的，是做事時嚴肅認真的神態和身影，沒有招牌式的微笑，也沒有熱情主動的招呼。
我猜想 高雄 人一定不著急賺錢，比起“生意人”這個頭銜來說，他們更接近於“人”本身的狀態。這裡不是旅游景點，只是一條普通的小巷子，生活著一群普通的人，看附近居民每天人來人往，十幾年來都守著這口煮湯的大鍋。我沒有被熱情對待，反而感覺安心。
於是我收起相機，一頭栽進面前的這碗魚丸湯里。
在這個炎熱的夏天裡，熊帶我們走過她上過的國小。我們驚異於學校竟然是對外開放的，附近的阿嬤阿伯隨時都可以進來，三五成群的聊天或獨自一人鍛煉。就連明顯是外鄉人的我和elle走進學校的時候，校門口的保安也沒有詢問我們要去哪裡，要去做什麼。我頓時覺得 高雄 人有點“天下無賊”，要知道在 上海 ，要是沒有學校頒發的接送孩子的“身份證”，連學校的大門都別想摸到。
但也多虧了這樣的觀念，使得我們可以在學校的各個樓層和教室里自由穿梭。我們一起把臉貼在窗戶上往裡張望，熊說她以前在這間教室念書，現在已經變得連她自己也不認識。我們一起爬上混凝土剝落的臺階，穿過狹長而靜謐的走廊，熊說這是她曾經玩耍過的小操場，就在這裡有個男生推了她，害她跌倒，然後他被罰跑圈，她現在還記得。
幸好 高雄 的人行道都有屋檐遮擋，時好時壞的天氣絲毫沒有破壞我們的興緻。
熊教我們用台語說你好（我現在已經忘記怎麼說了，沒關係再問她就好啦），說到 臺灣 島南北文化差異；我們一家家的刷珍珠奶茶，我在 高雄 平均一天要喝三杯；在拍照勝地駁二藝術園區，熊對著我的鏡頭有點尷尬的笑，她說她不是好模特，我說自然就好；熊陪著我們擠進摩肩擦踵的夜市，看著我們吃完許多東西問我們飽了嗎還繼續吃嗎。我們一起在麥當勞感謝鄰座熱心的陌生人為我們指路，在經過路邊賣冰激凌阿伯的攤位時講起她的手術經歷，在被雷陣雨困住的街道上，驚訝的和追出來給我們送傘的熊的姐姐打招呼。
明明是我們來探病，到最後卻好像是她陪著我們玩了一圈。
熊的姐姐是她姑姑的女兒，並非親生姐姐，還未出嫁所以一同住在祖宅里。中午下班時候她提著她的小皮箱回家，然後騎著機車去給我們買大包番薯片，排隊打包當地有名的甜不辣。她一邊拿出她小時候愛吃的零食分給我們，一邊拿手機認真的搜索當地還有什麼好吃的我們沒沒吃到。
姐姐對我們說，來 臺灣 就是要帶5個胃啊。
可惜我從小胃口就不大，曾經一度懷疑自己得了厭食症。elle胃口大，高中的時候一天吃5頓還不見胖。曾幾何時開家長會我媽遇到elle爸爸，語重心長的“教導”他要給elle多吃點，小孩子才能發育的好，elle爸爸也只是笑笑連聲說是。
直到有一天elle來我家做客，大中午一口氣吃了十個雞翅二十個餛飩外加兩碗魚丸湯，到了下午又吃了一頓麥當勞和一碗麻辣燙之後，我媽再也不敢提起當年自作聰明對人家爸爸的說教。只是每次吃飯都讓我多吃點，還小聲念叨：還好生了個你，不然我們家養都養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