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a-Kul雪山湖徒步

有些人對於舒適區的突破出於自主意識，有些人純屬意外。我是後一種。譬如第一次高山徒步是在 挪威 卑爾根 臨時起意，未曾想孤獨而恐懼的在傾盆大雨和重重迷霧中跋涉18公里，最後劫後餘生般跪倒在終點的公告欄前。如果說第一次是“無知者無畏”，那麼這一次在 吉爾吉斯斯坦 的trekking只能說是被誤導和被矇騙，發起者不是別人是徐老師，除了盲目信任還能有別的選擇麽？事實證明這根本不是踏出舒適區的問題，根本是一腳踩進危險區…

話說行前徐老師對這次徒步做過大量調研，因此無論從裝備的準備和行程規划上來說都顯得胸有成竹。公平的說，裝備的方面我們的準備是完善的：從瓦斯爐到鈦水壺到頭燈，到號稱“可以從馬桶里直接飲水”的便攜濾水頭，到登山杖，再到零下十度保溫的WM睡袋，到防雨罩…這裡少了任何一件本次都將命絕西域。唯一的例外是徐老師的一部相機加長焦。此程一次都沒用過，為什麼？因為命-要-緊。然而這部沉重的相機從徐老師的背包里轉移到我的背包里，每次看到它我都怒從心中起，卻無可奈何的扛著它跨越了海拔3900米雪域高原和上下2200多米的垂直落差。

對於選中的Ala-Kul湖畔路線，看照片和介紹是移步異景，據說第一天會輕鬆到達一個可供休憩的小木屋，第二天會穿越美麗的藍色湖泊到達溫泉小鎮，第三天沿著舞動的河流和小溪到達此行終點。可是誰(TMD)料到，第一天的小木屋比估計中遠得多得多…中間需要穿越一片森林，傍晚時分開始大雨轉冰雹，眼看天色漸黑，不得不戴上頭燈在一顆松樹下搭建帳篷。樹下是一片斜坡，帳篷外是簌簌雪聲，半夜裹著睡袋不斷沿著斜坡蹭上去又滑下來。人生最愜意之事難道不是能徹夜棲身於一塊平整無坡的地面？ 第二天的湖泊像他們許諾的一樣美好。但湖泊的距離彷佛在遙遠的天際，無論怎麼走都還是遙不可及。一路苦不堪言，背負三十斤的行李在山間亂石中艱難的傾斜攀爬，很多時候都不像在爬山，而是拄著登山杖做俯卧撐。稍有不慎踩錯一腳都會如同腳下的碎石一樣翻滾著跌下陡坡——本人的命妥妥是登山杖給的。在這聊無盡頭的垂直攀升中，時而覺得自己是古 埃及 被迫拖拽巨石的奴隸，時而又覺得是克什米爾地區山路上的騾子，腦子中反覆在想一個問題：為什麼會有人做這種事情？它的樂趣究竟在哪裡？我跟徐老師說，“咱們下次能不搞這種活動麽？我覺得自己還沒活夠…” 徐老師在距離我一米不到的陡坡上站定，一轉身背包上的帳篷幾乎橫掃我的腦袋，“我錯了，我好像低估了這條線的難度。” 此時攔在我和掐死徐老師之間的，大概只有我的求生欲，兩個人活著走出這裡的概率比一個人大。

彼時山頂的風吹得人打寒戰，太陽落山之際山的陰影迅速在湖面擴散開去，很快就要吞噬湖的邊際。恐懼限制了我的想象力，無論如何不敢相信在空無一人的石頭山頂，沒有土壤沒有樹木沒有任何遮擋，能在狂風中搭起一個穩固的帳篷。不得不說在50mph的風速中，徐老師的冷靜和智慧拯救了我們，也 成功 輓回了自己“靠譜的男人”的形象。一個弧度約120度，高度30-40公分的石頭基座用於支撐帳篷的三個支腳，第四個支腳用兩個大石塊間的窄縫固定。當孤獨的帳篷終於倔強的矗立在風中獵獵作響時，不由發出“天無絕人之路”的感慨。還能說什麼呢，零下十度的山頂上，有一方安身之地，有壓縮乾糧吃，鈦金屬壺裡是山上採集的積雪，在瓦斯爐上嘶嘶的燒著一點點融化於是有了可以過濾飲用的水，而更令人欣慰的是地面居然可以躺平，裹在羽毛一樣柔軟溫暖的睡袋里，除了“希望整晚帳篷頂得住大風”這一個願望之外，生活好像已經非常完美，並沒有再多的訴求。 第三天清晨的陽光透進帳篷里，此時我們面臨兩個互斥的選擇：沿原路返回，或是繼續前行跨越雪線去往溫泉小鎮—如果能活著跨越雪線的話。徐老師自然是嚮往山的那邊海的那邊；而骨子裡我大概也是個被好奇心驅使的愛作死的人，看著萬里無雲的天空作出了相同的決定。山的那邊究竟是什麼樣的，究竟是否能翻越過去呢？當前面兩個高大精壯的 法國 小伙消失成黑點，在遠處山巔徘徊不前的時候，我的心一沉，如果他們都過不去，那我們幾乎必須要返回了。黑點矗立又徘徊，終於從視野里消失了，不知為什麼忽然如釋重負，仿 佛山 那邊再可怕也畢竟是有出路的。直到一個小時後親自站到了山脊。向下看仿佛站在滑雪雙黑鑽雪道的起點，此處好像應該綁上單板，然而連單板我也從未滑下過double diamond。發現及膝的新雪中根本無法沿著45度的陡坡走下去之後，決定沿著這個垂直落差500米的大滑梯用屁股著地一路滑下去。兩根登山杖此時化身滑雪桿，四年來一直滑單板的我，某個時刻忽然覺得某天或許可以試試滑雪… 山腳下到溫泉小鎮的歷程相比之下順利多了，偶然遇到身高腿長的當地青年，背負>70L的巨型背包像羚羊一樣飛馳在山間，步履輕盈。那時候我才真切地意識到，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比人和草履蟲之間的差異還要大。從這個角度來說，很多挑戰和極限，最終只是對自己有意義而已。

幾乎整個旅程都在心中發誓”never again”。可肌肉和關節緩過勁兒來之後，想起日出時分金色的雪山頂，忽然默念了一句”never say never”。接受挑戰，或許是為了更瞭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