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

《不到阿富汗非好漢》

毛宁(曼谷)
2016-11-19 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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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從馬什哈德到赫拉特鑒於阿富汗（Islamic Republic of Afghanistan）這個國家比較特殊，所以動筆前我要格外多說兩句。首先，阿富汗雖然有非常豐富的旅游資源，但總體說來，它並不是一個很適合旅游的地方，所以出行前請謹慎考慮。第二，如果真打算要去，我推薦您盡可能搭乘空中交通而非地面交通，因為往返於城市間的車輛是塔利班的主要攻擊對象。第三，我在2014年11月前往阿富汗時正值美軍撤離的前夕，大概我走後半個月左右，美軍就將防務工作移交給了阿富汗政府，至於拿著最先進武器的阿富汗人能不能管理好他們的國家，我始終覺得不太樂觀。最後用一句話總結就是，阿富汗並不是不能去，但能不去儘量還是別去。

我先說說我是怎麼去的阿富汗，前文《從波斯走到伊朗》中我說道，我從伊朗馬什哈德上了一輛黃色出租車，駛往了阿富汗城市赫拉特。可能大家要問，為什麼是出租車，而不是大巴呢？其實原因很簡單，首先從馬什哈德去阿富汗的人沒那麼多，據我觀察，一天可能也就是六七個人。其次，從反恐角度來講，大巴車目標太大，容易遭受襲擊。從陸路由伊朗去阿富汗大概有兩條路線。第一條是從扎黑丹坐車去坎大哈（圖中紅色箭頭），這條路線是我從國外一個論壇上看到的，一個德國小伙從扎黑丹坐車去了坎大哈，但是這個小伙子也說道，說坎大哈周邊基本都是塔利班控制的，雖說多數塔利班也不是媒體所說的那樣，見外國人就殺，但總體來說，還是很不安全的，他建議大家不要去走這條線路。同時，在伊朗時我也問了不少伊朗當地人，他們說別說坎大哈，就是扎黑丹能不去都儘量別去，因為那裡是金星月毒品疏散地，而且又沒有什麼旅游景點，你一個外國人跑去容易讓人產生懷疑，警方會認為你是來購毒的，毒販子會認為你是來禁毒的，兩面不討好。第二條是從馬什哈德去赫拉特（圖中黑色箭頭），知道這條路線其實挺偶然的，雖然LP上介紹了馬什哈德長途汽車站有車通往阿富汗，但它並沒有說具體多久有一班，是一周一班？還是每日都有。結果就在自己無所適從要不要去馬什哈德的時候，我在網上看到了一篇帖子，是一個中國大學生寫的，他說他曾坐車從馬什哈德去往赫拉特，而且到了赫拉特後，他還發現在赫拉特的一所小學里有一個中國老師，在教當地小孩武術，後來他因為滿街胡逛被警察抓了起來，在局子里，警察讓他今晚就住這，然後明天一早趕緊坐車回伊朗。他問為什麼，警察說如果被塔利班的眼線發現城裡有個中國人，他們十有八九要來綁架。同時警察告訴他，現在每天往返馬什哈德和赫拉特的車就一班，你明天能不能上車還不知道呢！通過這事我知道了，原來兩地之間每日都有車輛往返。

這就是搭乘的出租車，同車的三位都是阿富汗人，其中一位還幫了我一個大忙（圖中背手穿西服的那位），具體是什麼忙我一會再講，我先說說阿富汗的歷史。

在《從波斯走到伊朗》中我已經介紹了伊斯蘭教的發展歷史，簡而言之就是公元612年穆罕默德受到天啟，然後開始傳教並奪回麥加，公元632年穆罕默德離世，同時《古蘭經》定本，之後伯克爾，奧馬爾，奧斯曼和阿裡相繼出任哈里法，並建立阿拉伯帝國，倭馬亞王朝時期阿拉伯帝國征服四海，伊斯蘭教也隨之傳遍世界，但其實今天的世界上信奉伊斯蘭教的國家大體還要細分為兩類; 一類就是阿富汗這樣，定伊斯蘭為國教，且國名里就有伊斯蘭的，如伊朗伊斯蘭共和國，巴基斯坦伊斯蘭共和國等，這樣的國家全世界有五個，我們稱他們為伊斯蘭國家。另一類是國民主體信奉伊斯蘭教，但國家同時允許信仰自由的國家，這種國家全世界有五十多個，如馬來西亞聯邦，孟加拉人民共和國，沙特阿拉伯王國，阿拉伯聯合酋長國等，這類國家我們稱為穆斯林國家。同時，按種群和文化伊斯蘭和穆斯林國家又可以分為這麼幾類：阿拉伯語系穆斯林國家，科威特，伊拉克，敘利亞，黎巴嫩，約旦，沙特阿拉伯，也門，阿曼；突厥語系穆斯林國家，土耳其，阿塞拜疆，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土庫曼斯坦，吉爾吉斯斯坦；波斯語系伊斯蘭穆斯林國家，伊朗，阿富汗，塔吉克斯坦；印地語系穆斯林國家，巴基斯坦，孟加拉，馬爾代夫；馬來語系穆斯林國家，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文萊；巴爾幹穆斯林國家，波黑，阿爾巴尼亞，科索沃；非洲穆斯林國家，塞內加爾、岡比亞、幾內亞、塞拉利昂、尼日利亞、乍得。綜上所知，阿富汗基本是一個波斯文化圈，且講波斯語系的伊斯蘭國家。

駕駛途中我發現，伊朗人（司機）和阿富汗人（其餘三位乘客）是完全可以無障礙交流的，但口音區別很明顯。

下麵說說阿富汗的歷史。阿富汗的歷史很久遠，大概能追溯到公元前2300-公元前1800的埃蘭時期，這點和伊朗一樣，但和伊朗不同的是，阿富汗這個國家在歷史上絕大多數時候都是作為別的國家的一部分出現，而非自己獨立示人。阿富汗的歷史大體分為三個時期，遠古阿富汗，中世紀阿富汗，近現代阿富汗。在遠古阿富汗時期，阿富汗先後屬於米底（前728年–550年），阿契美德（前550年–前330年），塞琉古帝國（前330年–前150年），孔雀王朝（前305年–前180年），希腊 -巴克特裡亞（前256年–前125年），印度 \- 希腊王國（前180年–前130），貴霜帝國（前135年–248年），薩珊王朝（230年–565年），印度 -薩珊（248年–410年），嚈噠（410年–557年），名字大家可能不是非常好記，但大致一看大家應該能發現一個問題，就是早期的時候阿富汗基本都屬於波斯人所建立的王朝，而中期以後，阿富汗經常屬於古印度人所建立的王朝。米底，阿契美德，塞琉古，薩珊之前我已經在伊朗篇中講過，這裡就不再啰嗦了，這裡我們說說孔雀王朝。

圖為伊朗和阿富汗的邊境檢查站，我之前說過，同車的一位阿富汗人幫了我一個大忙就是在這裡。出了伊朗邊境檢查站後，大家要下車徒步走一公里去阿富汗檢查站，這一公里沒有任何代步工具，但拉行李的人是有的。到了阿富汗邊境檢查站後，邊檢人員問我去阿富汗做什麼，我說去旅游，他一臉認真的看了看我問道：“去阿富汗哪旅游？” 我說去：“ 巴米揚 ” 他說：“不行，現在巴米揚周邊已經被塔利班控制了，你還是別去了。” 我說：“我可以去其它地方。” 他繼續說道：“不行不行，美軍馬上要撤軍，你現在去會有麻煩的。”就在這時，同車的那位阿富汗人隨口說了幾句，邊檢人員便放了行，後來我一問他大體說的是：“沒事，他去哪我會跟著的，不會有問題的。” 邊檢人說：“你如果跟著就必須寸步不離，遇見任何人查車絕對不要讓他說話，不要讓人知道有中國人來了。” 為什麼邊檢人員要說最後這句話，我後邊會說。

工作人員讓我不要說話其實是有原因的，因為阿富汗有四大主體民族，普什圖族（例如：卡爾扎伊，阿什拉夫賈尼），塔吉克（馬蘇德），哈扎拉（魯胡拉·尼帕伊），烏茲別克族。其中哈扎拉族因為是蒙古人的後裔，所以有相當一部分長得和中國人非常相似，所以只要不說話，很多普什圖人（塔利班主要是普什圖人）是分辨不出中國人和哈扎拉人的（圖為哈扎拉人）。也正因為哈扎拉人和中國人長得很像的緣故，所以幾百年來他們一直遭受著普什圖人的迫害。

費盡周折過了關，我繼續說說孔雀王朝（前322年-前185年）。古代印度有個國家叫摩揭陀（Magadha），這個國家歷史很長，但因為缺乏資料，它前期的歷史都比較模糊，王朝的時間節點也很難考證，但到了前325年左右，這個國家的歷史突然準確可考了，因為這一年亞歷山大大帝從印度河流域撤軍了，而且撤走前還在旁遮普委任了總督，並留下了一隻軍隊。沒過多久，月護王旃陀羅笈多就率領當地人民起義，趕走了亞歷山大大帝的軍隊，同時也推翻了當時摩揭陀國難砣王朝，建立了孔雀王朝，至於孔雀一名從何而來，是因為建立者旃陀羅笈多出身於一個養孔雀的家族。也就是從這一刻開始，印度歷史進入了信史時期（差不多是中國的東周時期）。摩揭陀原本是一個地處印度東北部的國家，但因為孔雀王朝的出現，勢力範圍一下子拓展到了阿富汗中亞地區。

經過的第一個阿富汗集鎮，不知道名字，想下去拍照，被司機師傅攔住。就我所能看到的周邊建築所言，阿富汗遠遠落後於孟加拉，尼泊爾。道路兩側的機動車也極破，不過和當地的路面狀況卻是相得益彰。

說完了孔雀王朝，接下來就是貴霜帝國（Kushan，公元30-375）了。可能大家又要問了，為什麼這中間突然一下子跳過了這麼多年，是因為這個時間段不重要嗎？其實不是，相反這個時間段的歷史還非常重要，因為這個時期稱作印度 \- 希腊王國時期，也就是在這個期間，東方與西方的文化開始第一次交融，並產生了影響深遠的犍陀羅（Gandhara）藝術，但問題是它真的和阿富汗扯不上關係呀，所以我只能一步跳到貴霜帝國這裡了。

寫這段前我專門查了一下《後漢書》，就是上面截屏那段。先說月氏，中國人都很熟悉張騫通西域的故事，簡單說就是西漢建元二年（前139年），漢武帝命張騫去西域聯合已經西遷的月氏人一起對抗匈奴，張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大月氏（西方稱吐火羅）後，月氏人卻表示現在生活不錯，不想再折騰了。這時大家肯定會考慮一個問題，這月氏人到底遷去了哪？能如此樂不思蜀，把國恥家仇全然拋在腦後。

但事實其實是這樣，亞歷山大走後中亞出現過一個叫巴克特裡亞的國家，應該就是古代中國所說的大夏，但是不是百分之百，現在還不確定。反正從《後漢書》記載來看，大月氏敗於匈奴後，就跑來占領了大夏，但大夏人口眾多，怎麼管理呢，大月氏王便把大夏一分為五，交由五位翕候管理，大概過了一百多年，貴霜部的丘就卻擊敗了其他四部，統一大夏，改國名為貴霜，也就是後來的貴霜帝國。我們現在知道巴克特裡亞（大夏）存在的時間大概是（前256年–前125年），而張騫第一次出使西域是公元前139-公元前126，其中公元前139-公元前129這十年張騫都被匈奴扣押，公元前127-公元前126這兩年張騫在回長安的路上，所以張騫到大月氏時只能是公元前128（±半年），也就是說，大月氏人回絕張騫並不是因為樂不思蜀或忘了仇恨，而是因為他們有了別的計劃。總之，從有貴霜帝國開始，阿富汗這片土地上才有了第一個真正不用和人分享的王朝歷史。

貴霜的開國皇帝丘就卻信佛，二世皇帝閻膏珍信婆羅門教，四世皇帝迦膩色伽一世又信佛教，其中四世皇帝迦膩色伽一世還曾和東漢打過一仗，原因是公元90年時貴霜王想娶漢朝公主，但卻被班超拒絕了，貴霜王便遣副王攜七萬大軍來攻，結果被班超擊敗，也正因此，貴霜王發現東進之路艱難，才決定改為南下印度，西征波斯，然後便有了阿富汗歷史上最輝煌的一段日子。可謂是憶昔貴霜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

赫拉特的路上四處都是政府軍的工事，而所有的工事前都是一眼望不到邊的縱深地帶，應該是為了防冷槍的。

到了公元4世紀，隨著波斯薩珊王朝和印度笈多（Gupta）王朝的崛起，顯赫一時的貴霜帝國前後受敵，最終徹底瓦解。阿富汗也再次成為了別人歷史中的一部分。一直到5世紀，史學家稱白匈奴，但實際是月氏人後裔的嚈噠突然崛起，嚈噠人先跨過阿姆河想入侵薩珊，但被巴赫拉姆五世擊退，轉而東征，連敗大月氏（貴霜帝國瓦解後的大月氏人）和寄多羅，並占領呼羅珊地區。453年嚈噠大敗薩珊王雅茲底格德二世，484年嚈噠殺皮魯茲一世，徹底擊潰波斯使其稱臣，接著滅犍陀羅地區的寄多羅殘餘勢力，並於公元6世紀入侵印度，兵臨摩揭陀。到六世紀中葉，薩珊和突厥人聯盟，滅亡並瓜分了嚈噠帝國，阿富汗也跟著再次改為他姓。

相對於遠古時期，中世紀時期（550-1500）的阿富汗更慘，因為地處四戰之地，波斯人，突厥人，阿拉伯人，蒙古人猶如走馬燈一般，你方唱罷我登場。突厥人先在阿富汗建立了突厥汗國，後被隋文帝挑撥分為東西兩部，到唐朝時分別被李世民，李治所滅。七世紀中期有了《古蘭經》的阿拉伯人迅速崛起，651年征服波斯薩珊後也來掃蕩阿富汗，但一直到九世紀阿拔斯王朝時期，才真正啃下了阿富汗這塊硬骨頭。由於信奉伊斯蘭教的人可免繳人頭稅，原本以信奉佛教為主的阿富汗迅速伊斯蘭化。之後因為阿拔斯王朝逐漸衰落，阿富汗人趁機脫離並先後建立了塔希爾王朝（820-873年），薩法爾王朝（861-900年），薩曼王朝（819-999年），伽色尼王朝（962-1186年），廓爾王朝（1148-1215年）。1215年花剌子模入侵阿富汗，殲滅了阿富汗的廓爾王朝，但沒過多久成吉思汗便率大軍占領了阿富汗全境，起身反抗的阿富汗人民被蒙古鐵騎屠戮殆盡。1251年蒙哥委任旭烈兀為波斯統治者，建立伊兒汗國，1353年伊兒汗國被帖木兒王朝所滅。到十六世紀，阿富汗再次被莫卧兒王朝和波斯薩非王朝瓜分。從此阿富汗進入了近現代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