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靈悲歌·第一曲·尼泊爾】眾神與我 第一卷 第一輯
亡靈背後每到晚上，那個房間便會被黑暗吞噬。只有一柱月光，照亮一個空空的椅子。安靜，沒有聲響，各種爬蟲在已被歲月腐蝕得坑坑窪窪的牆面上逡巡，營造出一派久遭廢棄的鬼宅景象。灰塵在月光下起舞，盡享空蕩盪的舞臺，它們落於密佈的蛛網，跳過木色的斑駁，夜復一夜，讓荒蕪在每個角落滋生。不過在某些夜晚，這裡會有一個人出現。他會坐在房屋正中唯一的椅子上，手拿一個牛皮紙袋。他總是先安靜地坐一會兒，再繞開手中紙袋的封線，於是一疊紙張被取出，上面記載著某個無名小卒的人生，即將被閱讀。這一次，除了極厚的一疊紙之外閱讀人又拿出了新的東西，是一沓照片，已用棉繩捆成一捆兒。他先把照片在手中掂了掂，然後直接向著漆黑的角落扔了過去。
沒有任何東西落在地上的聲音。有人在那裡。
“尊閣，新的消息來了。”
說罷，這人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不過這次算得上游記，恐怕經過了藝術加工。”
“不重要。念出來。”角落的聲音粗重，低沉。
椅子上的人點點頭，調整好姿勢，把目光落在第一頁紙上。
“遵命。”
他說。
亡靈悲歌第一曲 眾神與我 啟示：尼泊爾 藍毗尼 第一卷那人一身西裝，坐在酒店大堂的沙發上看報紙。我在旁邊休息，打算過一會兒就去外面逛逛。
“今天過得怎麼樣？”他突然問我。
“哦？好，很好啊！”
“很好就好，很好就好。”
說完他又看起報紙來。
這是2天之前的早晨發生的事，那天也是我在泰米爾的第三天。
後來我才發現，這家伙好像是這個酒店的管理者之一。
尼泊爾 的 藍毗尼 ，梵文“可愛”之意，佛教創立者釋迦牟尼佛的誕生地。我將在這裡進行第一次嘗試，嘗試尋找那個神奇山谷的入口，看看自己有沒有逆天的運氣。
不過我不打算直奔那裡——那是諾西拉威公司那幫探測員的做法。有句話一直徘徊在我的腦海中，而最後，我被它說服了。
“去他的托克納峰谷。”老先生說。
當時，他擦著一個水晶杯，眼神中有種憤憤然。因為我把啟示的結果告訴了他，並表示，要去那裡碰碰運氣。
“然後呢？”
“什麼然後？”
“我是問你的計劃。找多久？”
“找到為止。”
“所以你就直接跑去 藍毗尼 ，在那裡獃到你懷裡的東西震動為止？”
“差不多就是這樣。”
老先生搖了搖頭，從架子上拿下一個水晶杯，又從旁邊扯出一塊清潔布。
“聽著， 德比 ，我不在乎那個峰谷是不是真的，或許它是……那個班納提確實不像信口雌黃的人。可是你不能像賭徒一樣，把一切拜托給運氣。”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諾西拉威公司的探測員們，他們就是賭徒，把一生都賭在碰到某個機遇上，除了付出體力之外不做其他努力。不過既然有人為此付錢，那當做一份工作也沒什麼。你不一樣，”他用清潔布指了指我，“把‘尋找托克納’當成人生的一切會毀了你，你不能在那裡傻等，直到新的啟示出現，指導你去新的地方傻等。”
“你覺得我將做的是那樣的事情？”我眯起眼睛。
“現在你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聽著，我想過這一切，我覺得或許你可以把這當做一個契機。”
“契機？”
“沒錯，契機。既然啟示提到了 藍毗尼 ，那你就去 藍毗尼 。不過，”老先生輕輕旋轉著水晶杯：“去他的托克納峰谷。”
“你今天怎麼這麼繞彎子。”
“我在試著讓你接受。尋找托克納很重要，但峰谷入口會在一個地方持續25天以上，這可是你告訴我的。”
“你是說……”
“在去 藍毗尼 之前，你可以先游覽這個國家的其他地方。”
“這不是旅行，老先生。”
“那就把它變成旅行。”
“得了吧，”我苦笑一聲，“你看我現在有心情旅行嗎？再說了，哪兒有錢？到了 藍毗尼 我還得打工呢。”
“哦……我可不確定你在那裡能不能找到工打。不過，那不重要，我給你個新的建議。”他把兩手展開，一手杯子一手布，“旅行作家， 德比 ·阿莫茲。怎麼樣？”
我冷笑一聲搖了搖頭，不怎麼樣，這混蛋在耍我。
“嘿，你在擔心什麼？”
“哦，倒沒擔心什麼，除了糟糕的文筆，更糟糕的攝影技術，對旅行毫無熱愛的性格還有‘這簡直是最差的建議’的想法。”
“首先，我得告訴你現在的你已經失去憑熱愛行事的資格了，其次，所謂的攝影技術……好吧你需要的只是練習。而說到文筆，當今世界最不需要的就是文筆。你看看Instagram上的那些旅行紅人，有幾個真正擁有文學家的素養。”
“可我是無名小卒，老先生，我寫的東西沒人願意看的。”
“這不好說，你有一種氣質。”
“哼，氣質？真他媽是個專門在詞窮的時候安慰人的單詞。”這回輪到我憤憤然了，把水杯往包中一揣，走進泰米爾破舊的街道。
一輛輛摩托車從我身邊飛過。
第一章 混亂之街泰米爾，位於 尼泊爾 的首都 加德滿都 ，是有名的游客聚集區。在這裡你能看到底層商業的種種表現， 比如 老舊門臉， 比如 小攤小販。到處都是拿著奇怪小玩意走動拉人的家伙，他們憑藉敏銳的識人本領或是單純的亂撞運氣，熱情地擁過來。
“嗨！朋友！看看這個！！”這個人的手裡拿著花朵形狀的鐵絲網，疊著好幾層。
“謝謝，不過不用。”
“不！！朋友，看看！！蓮花，星球，帽子……”他一邊叨咕，一邊翻動上層或下層的鐵絲網，本來平面的，花型的小玩意一下變得立體起來，一會兒像個帽子，一會兒像個星球——儘管是他的“自稱”，但看起來還真像那麼回事。
我有點感興趣了。
“這個，”他察覺到了我的態度變化：“苦。”
“苦？”
“嗯，咚，咚，苦！”
“鼓？”
“是！是！！鼓！！”
“你這個，多少錢？”
“只要400盧比！”
400 尼泊爾 盧比？那可是30多 瑞典 克朗，真是一大筆錢，對於這麼個小玩意來說。
我道了聲謝，就要走。
“可以便宜！！350盧比！！！”
“不用了，謝謝。”我擺脫了他的糾纏。
老先生提醒過我關於 尼泊爾 物價的事，“留下三分之一”，他說。
“什麼？你是指砍掉三分之一對吧。”
“留下。這樣說吧，他要300克朗，你就問100克朗可不可以。”
“我沒有多餘的錢付他媽的醫療費。”
“不，不，我親愛的 德比 ，商業，”老先生打了個響指，“就是你情我願的事。如果他不同意，那就會加價的。”
“可我還是覺得聽起來像找茬。”
“不，忘記 歐洲 ，忘記 美國 ，現在你要去的是第三世界國家，你要尊重那裡的習俗。”
“哦， 尼泊爾 的習俗就是虛高到難以置信的價格？欠揍一樣的砍價方式？”
“對的，你學的很快。”
老先生轉回去了，他好像有無盡的水晶杯要擦。
也許這個老家伙說的有道理，也許我該嘗試一下。此時我正路過一家出售畫作的店鋪，一幅畫吸引了我的註意力。它畫著一個老人，臉上涂著紅白油彩，看起來很有異國情調。
該死，我喜歡這幅畫。去問問？練習一下砍價，融入一下 尼泊爾 人民的日常生活？
我猶豫著。
混賬，這看起來可不像便宜貨，要是砍掉了三分之二還是很貴，而我又買不起怎麼辦？那不成了名副其實的找茬嗎？嗯？老人脖子下那些字是什麼？禁止拍照？
我看了看四周，趕緊溜走了，希望沒人發現我的行為。
抱歉了老闆，拍的時候我不知道。
我路過了很多有趣的店鋪，或是攤位， 比如 這個賣布藝產品的店，畫著灰色的大象還有令人忍俊不禁的眼睛：
還有這個大攤子，在一個很大的十字路口，售賣各種有關宗教的擺件： 
這是個有趣的地方，泰米爾，它骯髒，它破舊，它混亂，但著實有趣。身邊到處都是沒見過的東西，到處是沒見過的人，他們來來往往，用不同的語言和語氣說話。我還碰到了幾個玩出花樣的乞丐，開始我以為是好心人，後來發現，只是乞丐。
“你要去哪裡？在找什麼地方嗎？”
那個人穿著破爛，湊到我身邊來，他的英語很蹩腳。
“呃……塔卡裡？我不知道，或許是這個名字。”
“塔卡裡？餐廳？”
“沒錯。”這是賓館前臺推薦給我的餐廳，我其實還是蠻熱愛食物的，當然，我指的是好吃的食物。
“哦！我知道！！我帶你去！！”他開心起來了，揮著手，“這邊，這邊。”
我聳聳肩，邁開步伐。
我說了，開始以為他是好心人。
我一直跟著他，他也一直回頭確保我還跟著。哼，雖是破舊的城區，但泰米爾的交通還是很清楚的，順著一條路一直走下去，我的眼睛掃過兩邊的街景。說來慚愧，這是我第一次離開 歐洲 ，就像曾經說過的，我對旅行毫無熱愛，大部分是為了應付差事。我的故鄉不缺美景，我已經見過很多了。
不過這次不一樣，偏重人文的異國風情讓我感到新鮮，心中也沒有抗拒。我不排斥多走兩步，多看一些。
“這邊，這邊。”他還在指路。
我仔細觀察過這邊的人，膚色黝黑，大部分很瘦，他們的服裝因朴素甚至骯髒而顯得傳統，我走了這麼久，沒看到給人以“時尚”或“高檔”感覺的例外——除了游客，那些人明顯是游客。
【他已經算胖的了】 
【雜亂電線之下賣紙質燈籠的店鋪】 
【 亞洲 來的游客們】 “諾，先生，您的塔卡裡！”領路人的喊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回過神來，看到他的滿臉笑容。
順著那黝黑的手指向上看去，我沒見到什麼塔卡裡，我只看到了這個，拉瑪廚房。
這個混蛋，他帶錯路了。 第二章 “只要別看”的美食稍做思考，我便決定將錯就錯，什麼塔卡裡什麼拉瑪廚房，反正都是沒吃過的 尼泊爾 餐。於是我對領路人說聲“謝謝”之後就要上樓去，誰知，被攔住了。
那個領路人，很明顯他還有話要說。
“先生，”他的表情非常痛苦，“我已經兩天沒吃飯了，能不能給我點錢，我去吃飯。”
我的心裡有一絲憤怒升起來，大概是因為感受到了欺騙，可是眼前這個又瘦又小的 尼泊爾 人確實仿若飽經生活的風霜，這樣痛苦的表情讓我很難說出一個“不”字。
我只好把錢包打開，給了他100盧比。
“這太少了”他說。
他說這他媽的太少了。
我又給了他100盧比，並暗下決心不能再多，只因為我也不是個他媽的有錢人。
好在他還不算貪得無厭，在第二次接過鈔票之後，他千恩萬謝著離開了，或許是去尋找下個獵物也說不定。我則把目光投回黑黢黢的樓道，那裡是我上二樓的地方。我還看到一家襯衫專賣店擠在樓梯旁邊開著，專賣 尼泊爾 文化衫，雖然不知道質量怎麼樣，但款式繁多，圖案精美，估計也不會太貴。
不過這都以後再說吧，我真有點餓了。
走進樓道，一副漆黑中的招牌讓我愣了一下。回頭看看那個早就不在了的身影，或許我錯怪了他。
確實有塔卡裡，他沒帶錯路。
“THAKALI”就是“塔卡裡”，在 尼泊爾 的語言中那個“H”不發音，我也是漸漸猜到的。至於它到底是一種菜還是一家餐廳，誰知道。
上樓。
老實講，我對 尼泊爾 餐毫無概念，所以面對迎上來的侍者，我只能像個白痴一樣說“有沒有 尼泊爾 的特色食物推薦？”可這也沒有用，侍者說的東西我根本聽不懂，於是他翻開菜單，直接用手點給我看。
菜單是這樣的。
【從這張照片可以更詳細地知道各種配料的詳情】 
對我來說看起來都還可以，而在幾番猶豫之後我選擇了一份特色飯，就是一個鐵盤中很多鐵碗圍著一堆米飯的那個。飲品方面我則選擇了加香蕉的甜酸奶，“Lassie”是少女之意，我猜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選個這個名字的飲品總不會太差。
“好的！”侍者應聲而去。
我的邏輯很簡單，“等菜時間”正是“餐廳環顧時間”，或許我的骨子裡還是有一種好奇。於是我開始四處打量，直到“少女”輕輕坐到我正背對著的桌面上。
【烹制食物的地方，“廚房”，也許我該說】 
“謝謝。”我說，旋即想起這正是學習一點 尼泊爾 語的好機會，於是我止住侍者正要離開的步伐，問他：
“請問 尼泊爾 語的‘謝謝’怎麼說？”
他笑起來，說了個類似“達涅般”的詞語，我試著重覆一下，但很明顯不太對。
“達涅巴德。”他又說，這次我聽清了一些。
“能幫我寫下來嗎？多謝了。”
那個侍者實在是個很好說話的人，於是他找來一份餐巾紙，認真地，一筆一划地寫下了下麵這個單詞。
“達尼亞巴德”，前面的“h”不發音，最後的“d”是輕音，我覺得這樣描述已經相當準確了。
侍者又為我讀了一遍才走，我喜歡這個家伙。
於是我一邊念著“達尼亞巴德”“達尼亞巴德”，一邊喝上一口加了香蕉的甜酸奶。哦，竟然出乎意料的好喝。這可不是那種很粘稠的，似乎會粘在嗓子眼兒里的酸奶，哼，我可不喜歡那樣的玩意兒。我喜歡的是這種具有很好的流動性及很明顯的甜意的酸奶，就像奶昔，如果你知道我在說什麼的話。
真不錯，這裡的飲品。
就在這時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好像並沒有點足夠的主食——那一點米飯看起來實在不算什麼。於是我又把菜單要了過來，我猜自己實在需要一些禁得住消化的東西。
看到上數第二行橘黃色的“大廚特製古斯古斯大拼盤”沒有？就是賣499盧比那個？我點的就是它。令人想不到的是，先上來的竟然是後點的這份“古斯古斯大拼盤”；而令人驚喜的是，至少它看起來非常不錯。 
而比大拼盤更令人驚喜，也更看起來不錯的，是他們的笑容。 
最前面扭頭正拿著盤子的那個人？他就是教我“達尼亞巴德”的侍者，還是個孩子呢。
尼泊爾 的人民熱情，愛笑，老實說，在來之前我完全沒想過這一點。於是在品嘗美食之前我先在腦海中品嘗了一下回憶的美好，我回憶著賓館的侍應生，路上遇到的陌生人，那些主動向我打招呼的臉孔雖然已經模糊，卻定格在了揮手的那個姿勢上。
這裡像我的家鄉，我是說在人們對待彼此這方面。
懷揣著一種對環境的感恩，我品嘗了一下看起來不錯的食物。
好吧，我不喜歡說謊話，不過這個可說不上多麼好吃。
雞肉很柴，這一點有點致命。香料不像有什麼講究，肉香也完全感覺不到。味道整體的輕重倒是還好，不過遠沒有給人恰到好處的感覺。灑在蔬菜上的是比較常見的酸汁，與這種相比，我本就比較偏愛色拉醬系的 沙拉 。至於來自 北非 的古斯古斯米粒，口感及香氣上都毫無長處可言。
這真令人遺憾，不過我不是個吹毛求疵的人，我喜歡他們的熱情，還有那杯加了香蕉的甜酸奶。
哦，真正的，傳統的 尼泊爾 餐終於上來了，讓我來看看它是不是像雞肉 沙拉 飯一樣毫無長處。
其實對我來說，至少有一個長處已經顯現了，那就是極有傳統感的 尼泊爾 式盛裝及擺盤。我不常看到一份食物被這樣供應上來，不過這種新鮮感與鄰桌客人帶給我的震驚相比簡直不值一提，他們在享用同一種飯食，而那種食用方法，實在讓我目瞪口獃。
他們在用手抓，就是這樣，先把所有的東西混在一起——黃瓜、鹹菜、碗中的咖喱雞肉還有不知道是什麼的黃色湯汁——全部混在一起，也是用手，然後一把一把抓起來吃。
老天爺，這可真有點噁心，他們滿手飯粒而又興高采烈地交談的樣子讓我略微感到不適。好在我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於是這一切還不至於惡化到讓我拒絕眼前的食物的程度。
嘗嘗味道吧，或許有意外之喜。
我也學他們的樣子把所有的東西混在一起，然後用勺子拌好，吃起來。
還真不錯，這句話可是發自肺腑。
於是我瞬間就原諒那份大廚“特製”拼盤的一切過錯，什麼肉質太柴之類的都不重要了。這份 尼泊爾 傳統餐食給與我的是豐富的味覺層次，恰到好處的咖喱味還有被湯汁調整得既順滑又踏實的口感，滲透到了每一粒飯粒之間的濃郁滋味令我無法放下勺子，而不時吃到的雞肉令我感到幸福。我挑不出什麼毛病來，這點可並不是太容易做到。
當然我不是在說這就是世界頂級美味了，希望沒有人誤會我的立場。
我帶著一種滿足的神情結賬，與熱情的人們告別，拿起挎包，下樓，並把兩件東西記在了腦海裡。拉瑪廚房的甜酸奶，要加香蕉；還有拉瑪廚房的傳統 尼泊爾 餐。一種“不虛此行”的感覺升騰而起，好像剛剛來到這裡一天，吃了一頓不錯的飯，就已經可以回去了一樣。
不知怎的，我想起老先生的話來。
“去他的托克納峰谷。”他說。
知道嗎？他他媽的是對的。
第三章 咖啡，世界大同或許因為正是雨季， 加德滿都 的天氣可真有點不近人情。我眼看著身邊的一切從被陽光輕撫到被陽光拋棄，陰雲聚攏，終於變成大雨傾盆而下，滿地的泥土都被和在一起。於是世界充滿了落後與骯髒的感覺，這讓我想起勞動者的凄苦生活， 加德滿都 ，泰米爾，當地的原住民恐怕一直在承受某種重壓，他們是如此堅強，因為笑容依然在他們的臉上綻放。
這讓我感到羞愧，可以說，我羞愧難當。
我是在一家咖啡廳里躲過大雨的，不過在描述那家咖啡廳有著怎麼樣的環境與飲品之前，我想說說和 尼泊爾 商家講價的事情。
從拉瑪廚房出來之後，我繼續在破舊的街市中遊蕩。街景依舊，大量摩托車如白晝的幽靈，在我毫無察覺的時候，飛快地從我身後出現，又在前面漸行漸遠。
在路過一家手工布製品的店鋪時，我進去看了看，於是便知道了在這裡人們是怎麼商議價格的。
用計算器。
“這個包，”我拿起一個覺得不錯的，“多少錢？”
他二話不說，抄起計算器就按了一個數字出來。
1800 尼泊爾 盧比，也就是150克朗左右，倒是不貴。不過我想起了老先生的話，於是開口說：
“太貴了。600盧比。”
他表示不太懂英文，並把計算器向我這裡一伸。
我可懂他是什麼意思。於是我接過計算器，按了個“600”上去。
他哈哈大笑，好像我剛剛說了什麼笑話一樣，還邊笑邊搖頭。
然後他拿回計算器，按了個“1500”。
“最後的價格，最後的價格。”他用不標準的英語說。
開玩笑，我可不覺得如此——如果老先生沒有騙我的話。
“900。”我把計算器要過來，按下這個數字，並學著他的樣子說：
“最後的價格。”
他依然搖搖頭。
這之後又經過了幾個來回，可是終於沒有成交，主要還是因為我並沒有多想把那個挎包買下來。這個時候外面已經有雨點滴下來了，而等我發覺“下雨了”之時，已經沒有足夠的時間回賓館去。
仿佛就在一瞬之間，大雨傾盆，水滴落地發出極其嘈雜的響聲，仿佛千萬個鐵釘摔到地上，我被困在一家賣各種手工飾品的小店里，店主自顧自地看著報紙，對我這個只為躲雨的家伙不聞不問。
這讓我覺得很舒服——因為他不來推銷我不感興趣的東西；但又覺得很不舒服——因為我不喜歡不買東西卻蹭在店里。於是我想起之前曾經路過一家咖啡廳，就在這附近。
“喜馬拉雅的阿拉比卡咖啡豆”，不知道這是不是店鋪的名字，反正像個招牌一樣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因為大雨的關係，我來不及再拍照片，只能趁著雨點稍微稀疏的時候向那裡飛奔而去。當然在離開前我先向手工飾品小店的店主道了謝，他從報紙中抬起頭來，眼神中帶著一股我漸漸開始熟悉的親切笑意。
“不用謝！”他說。
然後又把頭埋了下去。這可真是個愛讀報紙的家伙。
我則扶好身側的單肩包，向“喜馬拉雅的阿拉比卡咖啡豆”飛奔而去。
“歡迎光臨。”
侍者向剛剛落座的我走來，手裡還拿著一份菜單。
好了，讓我來看看 尼泊爾 的咖啡又是什麼樣子。
“請給我一杯白巧克力摩卡。”
“好的，請稍等。”
在他們準備咖啡的時候，我翻了翻剛剛拍下的幾張照片，店鋪，街景，各式背包和帽子，還有顴骨突出的骷髏面具。哼，也許我該買下那個面具，身為末路亡靈，戴一幅骷髏還是挺配的。
不過那個面具在笑，我他媽可沒什麼心情笑。
沒有任何東西落在地上的聲音。有人在那裡。
“尊閣，新的消息來了。”
說罷，這人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不過這次算得上游記，恐怕經過了藝術加工。”
“不重要。念出來。”角落的聲音粗重，低沉。
椅子上的人點點頭，調整好姿勢，把目光落在第一頁紙上。
“遵命。”
他說。
亡靈悲歌第一曲 眾神與我 啟示：尼泊爾 藍毗尼 第一卷那人一身西裝，坐在酒店大堂的沙發上看報紙。我在旁邊休息，打算過一會兒就去外面逛逛。
“今天過得怎麼樣？”他突然問我。
“哦？好，很好啊！”
“很好就好，很好就好。”
說完他又看起報紙來。
這是2天之前的早晨發生的事，那天也是我在泰米爾的第三天。
後來我才發現，這家伙好像是這個酒店的管理者之一。
尼泊爾 的 藍毗尼 ，梵文“可愛”之意，佛教創立者釋迦牟尼佛的誕生地。我將在這裡進行第一次嘗試，嘗試尋找那個神奇山谷的入口，看看自己有沒有逆天的運氣。
不過我不打算直奔那裡——那是諾西拉威公司那幫探測員的做法。有句話一直徘徊在我的腦海中，而最後，我被它說服了。
“去他的托克納峰谷。”老先生說。
當時，他擦著一個水晶杯，眼神中有種憤憤然。因為我把啟示的結果告訴了他，並表示，要去那裡碰碰運氣。
“然後呢？”
“什麼然後？”
“我是問你的計劃。找多久？”
“找到為止。”
“所以你就直接跑去 藍毗尼 ，在那裡獃到你懷裡的東西震動為止？”
“差不多就是這樣。”
老先生搖了搖頭，從架子上拿下一個水晶杯，又從旁邊扯出一塊清潔布。
“聽著， 德比 ，我不在乎那個峰谷是不是真的，或許它是……那個班納提確實不像信口雌黃的人。可是你不能像賭徒一樣，把一切拜托給運氣。”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諾西拉威公司的探測員們，他們就是賭徒，把一生都賭在碰到某個機遇上，除了付出體力之外不做其他努力。不過既然有人為此付錢，那當做一份工作也沒什麼。你不一樣，”他用清潔布指了指我，“把‘尋找托克納’當成人生的一切會毀了你，你不能在那裡傻等，直到新的啟示出現，指導你去新的地方傻等。”
“你覺得我將做的是那樣的事情？”我眯起眼睛。
“現在你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聽著，我想過這一切，我覺得或許你可以把這當做一個契機。”
“契機？”
“沒錯，契機。既然啟示提到了 藍毗尼 ，那你就去 藍毗尼 。不過，”老先生輕輕旋轉著水晶杯：“去他的托克納峰谷。”
“你今天怎麼這麼繞彎子。”
“我在試著讓你接受。尋找托克納很重要，但峰谷入口會在一個地方持續25天以上，這可是你告訴我的。”
“你是說……”
“在去 藍毗尼 之前，你可以先游覽這個國家的其他地方。”
“這不是旅行，老先生。”
“那就把它變成旅行。”
“得了吧，”我苦笑一聲，“你看我現在有心情旅行嗎？再說了，哪兒有錢？到了 藍毗尼 我還得打工呢。”
“哦……我可不確定你在那裡能不能找到工打。不過，那不重要，我給你個新的建議。”他把兩手展開，一手杯子一手布，“旅行作家， 德比 ·阿莫茲。怎麼樣？”
我冷笑一聲搖了搖頭，不怎麼樣，這混蛋在耍我。
“嘿，你在擔心什麼？”
“哦，倒沒擔心什麼，除了糟糕的文筆，更糟糕的攝影技術，對旅行毫無熱愛的性格還有‘這簡直是最差的建議’的想法。”
“首先，我得告訴你現在的你已經失去憑熱愛行事的資格了，其次，所謂的攝影技術……好吧你需要的只是練習。而說到文筆，當今世界最不需要的就是文筆。你看看Instagram上的那些旅行紅人，有幾個真正擁有文學家的素養。”
“可我是無名小卒，老先生，我寫的東西沒人願意看的。”
“這不好說，你有一種氣質。”
“哼，氣質？真他媽是個專門在詞窮的時候安慰人的單詞。”這回輪到我憤憤然了，把水杯往包中一揣，走進泰米爾破舊的街道。
一輛輛摩托車從我身邊飛過。
“嗨！朋友！看看這個！！”這個人的手裡拿著花朵形狀的鐵絲網，疊著好幾層。
“謝謝，不過不用。”
“不！！朋友，看看！！蓮花，星球，帽子……”他一邊叨咕，一邊翻動上層或下層的鐵絲網，本來平面的，花型的小玩意一下變得立體起來，一會兒像個帽子，一會兒像個星球——儘管是他的“自稱”，但看起來還真像那麼回事。
我有點感興趣了。
“這個，”他察覺到了我的態度變化：“苦。”
“苦？”
“嗯，咚，咚，苦！”
“鼓？”
“是！是！！鼓！！”
“你這個，多少錢？”
“只要400盧比！”
400 尼泊爾 盧比？那可是30多 瑞典 克朗，真是一大筆錢，對於這麼個小玩意來說。
我道了聲謝，就要走。
“可以便宜！！350盧比！！！”
“不用了，謝謝。”我擺脫了他的糾纏。
老先生提醒過我關於 尼泊爾 物價的事，“留下三分之一”，他說。
“什麼？你是指砍掉三分之一對吧。”
“留下。這樣說吧，他要300克朗，你就問100克朗可不可以。”
“我沒有多餘的錢付他媽的醫療費。”
“不，不，我親愛的 德比 ，商業，”老先生打了個響指，“就是你情我願的事。如果他不同意，那就會加價的。”
“可我還是覺得聽起來像找茬。”
“不，忘記 歐洲 ，忘記 美國 ，現在你要去的是第三世界國家，你要尊重那裡的習俗。”
“哦， 尼泊爾 的習俗就是虛高到難以置信的價格？欠揍一樣的砍價方式？”
“對的，你學的很快。”
老先生轉回去了，他好像有無盡的水晶杯要擦。
也許這個老家伙說的有道理，也許我該嘗試一下。此時我正路過一家出售畫作的店鋪，一幅畫吸引了我的註意力。它畫著一個老人，臉上涂著紅白油彩，看起來很有異國情調。
該死，我喜歡這幅畫。去問問？練習一下砍價，融入一下 尼泊爾 人民的日常生活？
我猶豫著。
我看了看四周，趕緊溜走了，希望沒人發現我的行為。
抱歉了老闆，拍的時候我不知道。
我路過了很多有趣的店鋪，或是攤位， 比如 這個賣布藝產品的店，畫著灰色的大象還有令人忍俊不禁的眼睛：
“你要去哪裡？在找什麼地方嗎？”
那個人穿著破爛，湊到我身邊來，他的英語很蹩腳。
“呃……塔卡裡？我不知道，或許是這個名字。”
“塔卡裡？餐廳？”
“沒錯。”這是賓館前臺推薦給我的餐廳，我其實還是蠻熱愛食物的，當然，我指的是好吃的食物。
“哦！我知道！！我帶你去！！”他開心起來了，揮著手，“這邊，這邊。”
我聳聳肩，邁開步伐。
我說了，開始以為他是好心人。
我一直跟著他，他也一直回頭確保我還跟著。哼，雖是破舊的城區，但泰米爾的交通還是很清楚的，順著一條路一直走下去，我的眼睛掃過兩邊的街景。說來慚愧，這是我第一次離開 歐洲 ，就像曾經說過的，我對旅行毫無熱愛，大部分是為了應付差事。我的故鄉不缺美景，我已經見過很多了。
不過這次不一樣，偏重人文的異國風情讓我感到新鮮，心中也沒有抗拒。我不排斥多走兩步，多看一些。
“這邊，這邊。”他還在指路。
我仔細觀察過這邊的人，膚色黝黑，大部分很瘦，他們的服裝因朴素甚至骯髒而顯得傳統，我走了這麼久，沒看到給人以“時尚”或“高檔”感覺的例外——除了游客，那些人明顯是游客。
順著那黝黑的手指向上看去，我沒見到什麼塔卡裡，我只看到了這個，拉瑪廚房。
那個領路人，很明顯他還有話要說。
“先生，”他的表情非常痛苦，“我已經兩天沒吃飯了，能不能給我點錢，我去吃飯。”
我的心裡有一絲憤怒升起來，大概是因為感受到了欺騙，可是眼前這個又瘦又小的 尼泊爾 人確實仿若飽經生活的風霜，這樣痛苦的表情讓我很難說出一個“不”字。
我只好把錢包打開，給了他100盧比。
“這太少了”他說。
他說這他媽的太少了。
我又給了他100盧比，並暗下決心不能再多，只因為我也不是個他媽的有錢人。
好在他還不算貪得無厭，在第二次接過鈔票之後，他千恩萬謝著離開了，或許是去尋找下個獵物也說不定。我則把目光投回黑黢黢的樓道，那裡是我上二樓的地方。我還看到一家襯衫專賣店擠在樓梯旁邊開著，專賣 尼泊爾 文化衫，雖然不知道質量怎麼樣，但款式繁多，圖案精美，估計也不會太貴。
不過這都以後再說吧，我真有點餓了。
走進樓道，一副漆黑中的招牌讓我愣了一下。回頭看看那個早就不在了的身影，或許我錯怪了他。
確實有塔卡裡，他沒帶錯路。
上樓。
老實講，我對 尼泊爾 餐毫無概念，所以面對迎上來的侍者，我只能像個白痴一樣說“有沒有 尼泊爾 的特色食物推薦？”可這也沒有用，侍者說的東西我根本聽不懂，於是他翻開菜單，直接用手點給我看。
菜單是這樣的。
“好的！”侍者應聲而去。
我的邏輯很簡單，“等菜時間”正是“餐廳環顧時間”，或許我的骨子裡還是有一種好奇。於是我開始四處打量，直到“少女”輕輕坐到我正背對著的桌面上。
“請問 尼泊爾 語的‘謝謝’怎麼說？”
他笑起來，說了個類似“達涅般”的詞語，我試著重覆一下，但很明顯不太對。
“達涅巴德。”他又說，這次我聽清了一些。
“能幫我寫下來嗎？多謝了。”
那個侍者實在是個很好說話的人，於是他找來一份餐巾紙，認真地，一筆一划地寫下了下麵這個單詞。
侍者又為我讀了一遍才走，我喜歡這個家伙。
於是我一邊念著“達尼亞巴德”“達尼亞巴德”，一邊喝上一口加了香蕉的甜酸奶。哦，竟然出乎意料的好喝。這可不是那種很粘稠的，似乎會粘在嗓子眼兒里的酸奶，哼，我可不喜歡那樣的玩意兒。我喜歡的是這種具有很好的流動性及很明顯的甜意的酸奶，就像奶昔，如果你知道我在說什麼的話。
真不錯，這裡的飲品。
就在這時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好像並沒有點足夠的主食——那一點米飯看起來實在不算什麼。於是我又把菜單要了過來，我猜自己實在需要一些禁得住消化的東西。
尼泊爾 的人民熱情，愛笑，老實說，在來之前我完全沒想過這一點。於是在品嘗美食之前我先在腦海中品嘗了一下回憶的美好，我回憶著賓館的侍應生，路上遇到的陌生人，那些主動向我打招呼的臉孔雖然已經模糊，卻定格在了揮手的那個姿勢上。
這裡像我的家鄉，我是說在人們對待彼此這方面。
懷揣著一種對環境的感恩，我品嘗了一下看起來不錯的食物。
好吧，我不喜歡說謊話，不過這個可說不上多麼好吃。
雞肉很柴，這一點有點致命。香料不像有什麼講究，肉香也完全感覺不到。味道整體的輕重倒是還好，不過遠沒有給人恰到好處的感覺。灑在蔬菜上的是比較常見的酸汁，與這種相比，我本就比較偏愛色拉醬系的 沙拉 。至於來自 北非 的古斯古斯米粒，口感及香氣上都毫無長處可言。
這真令人遺憾，不過我不是個吹毛求疵的人，我喜歡他們的熱情，還有那杯加了香蕉的甜酸奶。
哦，真正的，傳統的 尼泊爾 餐終於上來了，讓我來看看它是不是像雞肉 沙拉 飯一樣毫無長處。
他們在用手抓，就是這樣，先把所有的東西混在一起——黃瓜、鹹菜、碗中的咖喱雞肉還有不知道是什麼的黃色湯汁——全部混在一起，也是用手，然後一把一把抓起來吃。
老天爺，這可真有點噁心，他們滿手飯粒而又興高采烈地交談的樣子讓我略微感到不適。好在我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於是這一切還不至於惡化到讓我拒絕眼前的食物的程度。
嘗嘗味道吧，或許有意外之喜。
我也學他們的樣子把所有的東西混在一起，然後用勺子拌好，吃起來。
還真不錯，這句話可是發自肺腑。
於是我瞬間就原諒那份大廚“特製”拼盤的一切過錯，什麼肉質太柴之類的都不重要了。這份 尼泊爾 傳統餐食給與我的是豐富的味覺層次，恰到好處的咖喱味還有被湯汁調整得既順滑又踏實的口感，滲透到了每一粒飯粒之間的濃郁滋味令我無法放下勺子，而不時吃到的雞肉令我感到幸福。我挑不出什麼毛病來，這點可並不是太容易做到。
當然我不是在說這就是世界頂級美味了，希望沒有人誤會我的立場。
我帶著一種滿足的神情結賬，與熱情的人們告別，拿起挎包，下樓，並把兩件東西記在了腦海裡。拉瑪廚房的甜酸奶，要加香蕉；還有拉瑪廚房的傳統 尼泊爾 餐。一種“不虛此行”的感覺升騰而起，好像剛剛來到這裡一天，吃了一頓不錯的飯，就已經可以回去了一樣。
不知怎的，我想起老先生的話來。
“去他的托克納峰谷。”他說。
知道嗎？他他媽的是對的。
第三章 咖啡，世界大同或許因為正是雨季， 加德滿都 的天氣可真有點不近人情。我眼看著身邊的一切從被陽光輕撫到被陽光拋棄，陰雲聚攏，終於變成大雨傾盆而下，滿地的泥土都被和在一起。於是世界充滿了落後與骯髒的感覺，這讓我想起勞動者的凄苦生活， 加德滿都 ，泰米爾，當地的原住民恐怕一直在承受某種重壓，他們是如此堅強，因為笑容依然在他們的臉上綻放。
這讓我感到羞愧，可以說，我羞愧難當。
我是在一家咖啡廳里躲過大雨的，不過在描述那家咖啡廳有著怎麼樣的環境與飲品之前，我想說說和 尼泊爾 商家講價的事情。
從拉瑪廚房出來之後，我繼續在破舊的街市中遊蕩。街景依舊，大量摩托車如白晝的幽靈，在我毫無察覺的時候，飛快地從我身後出現，又在前面漸行漸遠。
用計算器。
“這個包，”我拿起一個覺得不錯的，“多少錢？”
他二話不說，抄起計算器就按了一個數字出來。
“太貴了。600盧比。”
他表示不太懂英文，並把計算器向我這裡一伸。
我可懂他是什麼意思。於是我接過計算器，按了個“600”上去。
他哈哈大笑，好像我剛剛說了什麼笑話一樣，還邊笑邊搖頭。
然後他拿回計算器，按了個“1500”。
“最後的價格，最後的價格。”他用不標準的英語說。
開玩笑，我可不覺得如此——如果老先生沒有騙我的話。
“900。”我把計算器要過來，按下這個數字，並學著他的樣子說：
“最後的價格。”
他依然搖搖頭。
這之後又經過了幾個來回，可是終於沒有成交，主要還是因為我並沒有多想把那個挎包買下來。這個時候外面已經有雨點滴下來了，而等我發覺“下雨了”之時，已經沒有足夠的時間回賓館去。
仿佛就在一瞬之間，大雨傾盆，水滴落地發出極其嘈雜的響聲，仿佛千萬個鐵釘摔到地上，我被困在一家賣各種手工飾品的小店里，店主自顧自地看著報紙，對我這個只為躲雨的家伙不聞不問。
這讓我覺得很舒服——因為他不來推銷我不感興趣的東西；但又覺得很不舒服——因為我不喜歡不買東西卻蹭在店里。於是我想起之前曾經路過一家咖啡廳，就在這附近。
“喜馬拉雅的阿拉比卡咖啡豆”，不知道這是不是店鋪的名字，反正像個招牌一樣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因為大雨的關係，我來不及再拍照片，只能趁著雨點稍微稀疏的時候向那裡飛奔而去。當然在離開前我先向手工飾品小店的店主道了謝，他從報紙中抬起頭來，眼神中帶著一股我漸漸開始熟悉的親切笑意。
“不用謝！”他說。
然後又把頭埋了下去。這可真是個愛讀報紙的家伙。
我則扶好身側的單肩包，向“喜馬拉雅的阿拉比卡咖啡豆”飛奔而去。
“歡迎光臨。”
侍者向剛剛落座的我走來，手裡還拿著一份菜單。
好了，讓我來看看 尼泊爾 的咖啡又是什麼樣子。
“請給我一杯白巧克力摩卡。”
“好的，請稍等。”
在他們準備咖啡的時候，我翻了翻剛剛拍下的幾張照片，店鋪，街景，各式背包和帽子，還有顴骨突出的骷髏面具。哼，也許我該買下那個面具，身為末路亡靈，戴一幅骷髏還是挺配的。
不過那個面具在笑，我他媽可沒什麼心情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