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華山奇遇記

上 篇今天下午無意中刪掉了這篇游記，同時也刪除了所有圖片，因為是以前用手機寫的，無法恢復。好在底稿尚在，且有幾幅圖片也在，是以在網上盜得二十餘圖，一併重新發佈，聊以自慰，且餐於人。 ↑九華山 ↑九華山 ↑九華山 ↑九華山 ↑九華山 ↑九華山 ↑九華山

一個人的旅程，會有很多艱辛和無奈。
也許，認識A君，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絕非偶然。
我從 成都 到 合肥 ，出了火車站，便搭上去 九華山 的班車。他恰好坐在我旁邊，班車開出不久，他便墜入夢中，發出輕微的酣聲，象是非常疲倦。漸漸地，他的頭無力地搭下來，靠在我的肩上，我不忍弄醒他，就讓他靠著。
他有三十幾歲了，一米七多的個頭，皮膚稍黑，說話時帶幾分羞澀，濃重的 皖南 口音。
他穿一件普通的白襯衫，提著一根白色的塑料口袋，口袋里裝著件黑外套和一瓶礦泉水。
我們住進了同一間客棧，因為都是單身客，我們商量著住進同一房間，一間二人房。
十月的 九華山 腳下，夜幕降臨。臨街 新建 立的全是私人旅舍，雖然掛著大紅串串燈籠，迎風獵獵生響的商幡在招攬生意，但仍然沒有想象中的熱鬧。稀稀拉拉幾個老年女游客，漫不經心地在街上閑逛，購買必須的商品，聽得見講價和抱怨的聲音。
我和A君也在逛街，我不需要買什麼，只是陪著他。
我們都很少說話，逛街打發時間。他只說他是 皖南 農村的一名中學教師，去 九華山 上香，是因為在他身上發生了一件事，才讓他這個80後，去到這山裡，去做他本不想做的事。倒是發生了什麼事，他就不說了，我也不問。
我們走進了一間超市，這裡出售的各類東西，並不象旅游區常見的貴，價格也很親民。
他買了一瓶白酒，半斤裝的。又買了一包煙，黃果樹牌。臨走時又勿匆返回，買了四瓶礦泉水，說是明天爬山用的。
回客棧的時候，我發現門口突然多出了四、五輛越野汽車。幾個留著寸頭的年輕人，正坐在一張方桌前喝酒，猜拳行令，熱鬧非常。雖已是深秋，又處山腳下，小風吹過，也覺得寒意陣陣。
但這幾個人卻赤裸著上身，熱汗淋淋，胸前刺著紋身。有人在手膀上刺只蝎子，有人在臂上刺條龍，張牙舞爪地。其中一個胖子，在胸前刺的虎頭，怒目圓睜，虎口大張，使人不寒而慄。見有人經過，幾雙眼睛齊刷刷地聚過來，讓人很不自在。
這感覺，象是進了威虎山。
進了房間，我們都很仔細地查看了門窗，然後反鎖上門 ，放下窗帘，坐在各自的床沿上，不約而同地吁了口氣。
A君將買來的東西放在床上，開始抽煙。他抽煙的樣子很特別，毎抽一口都象是憋足了全部的氣，煙頭長久地紅著，發出在燃燒時才有的＂絲絲＂聲響，而他每一次從嘴上取下煙頭，都從鼻孔里噴出兩股白煙，發出＂哦⋯＂的滿足感，似乎從頭到腳都沉浸在歡樂中。
我以前也抽煙，所以很能體會這種感覺。
他一連抽了兩支，才意猶未盡地放下打火機，不好意思地望著我，同時遞上一支香煙。
＂謝謝，我不會。＂我擺擺手。
＂沒辦法，事兒多，壓力也大。＂抽煙的人都這麼說。
他收回遞煙的手，馬上又點燃了，悠悠地吐著煙圈。
我們有一搭無一搭地說些不著邊的話，他似乎對 九華山 有著非常強烈的期待。他說這是他第一次來 九華山 ，雖然他們家離 九華山 並不遠，但這次卻是老婆讓他專程來燒香的，他並不是一個虔誠的香客。
我看他迷茫的眼神，覺得他有許多心事沉在心㡳。那是別人的隱私，在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面前，多問，也許就犯諱了。
我半躺在床上，漫不經心地聽他說話，忍受著劣質煙草燃燒出的嗆人的味道，翻開我白天在 九華山 大願文化圓拍攝的照片，邊看邊整理。
＂你，要衝涼嗎＂不知何時，他己站在我面前，只穿條小褲，肩頭上搭條毛巾。
＂呵不，你先吧＂我說，眼瞟過去，只見地上起碼有八、九個煙頭。煙盒皺巴巴地放在床上。看樣子要洗白了，我想。
衛生間嘩啦啦地響起了水流和拍背的聲音。
他出來了，仍然穿著小褲，坐在床沿上，怱怱點起一支煙，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後打開酒瓶，就著瓶子咕咕地仰頭喝起酒來。乖乖，這些老陝真是能喝啊，連花生胡豆都不用一顆，一點下酒菜都沒有。
他示意我去沖涼。
我看見他這樣，突然感覺不安了。
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和一個素昧平生，舉止怪異的陌生人，住在一個房間內。 ↑九華山 ↑九華山 這是何許人也？
他的語言清晰，但他的行為舉止近乎荒唐。煙癮，酒量大的我見過很多，在我身邊就有很多這樣的人，但象A君這樣就著煙下酒的人，還真沒有見過
出門在外，還是處處小心為上。
於是我假裝打個呵欠，想忽悠他：＂我先眯會兒，你弄好了也抓緊睡吧。＂
不想他居然說：＂叔，嘮會兒話吧，我不瞌睡。＂
我嚇唬他：＂快點睡吧，我打呼很凶的，你現在不睡，等到想睡也睡不著了。快睡覺吧，明天還要爬山呢。＂
他不吱聲了，抽煙，喝著酒。
我呢，躺在床上，眯著眼，卻拼命忍住瞌睡。
我不敢睡哦，想到放在我身下的身外物，雖不多，卻是我的盤纏。
後悔了。
真不該和一個陌生人住在一個陌生的房間內。
看看悶在一旁的A君，說不定他也許正和我一樣，腸子都悔青了。
我自我安慰，看照片吧，也許，就這樣打發晚上的時光，專心上網，不再想眼前事，混到天亮就萬事大吉了哈。
但我的眼睛卻不安地瞟著A君，看他把最後一支煙點亮，把煙盒揉成一團在手上把玩。一仰脖子，最後一口酒倒進喉嚨…，他若有所思地往空酒瓶里看看，倒轉酒瓶甩甩。
＂少了，太少了，太少了。＂他沒醉，說話很清楚。我想，他也許更後悔，因為沒有盡興。
我半眯著眼，心中一陣歡喜。感覺到A君該去睡覺了，因為他己經沒了煙，也沒了酒，…
突然，他朝我這邊望瞭望。我趕緊閉上眼睛，同時輕輕地打起呼來。
我直覺，他一定是朝我這邊走過來了。眼前一黑，象團影子蓋在我面前，我下意識地猛地睜開眼…
我的媽呀，我差點叫出聲來。
他的頭離我臉不到一尺遠，兩隻閃著野狼般光亮的眼光直直地盯往我。
＂嘿嘿，我早就知道你沒睡，…＂他笑了，非常詭異。
一股涼氣徒地從我背心騰起，直竄腦門。我一翻身坐起來，怕晚了會讓他鋼鉗般的爪子卡住我的喉嚨。
＂你沒睡？＂我強作鎮定，同時很自然地拿起水杯，以便於在遭遇進攻時可以快速地用水杯還擊。
他似乎從我眼中看出了什麼，後退了一歩，順勢坐在他的床沿上，非常神秘地問我：＂叔叔，你聽說過鬼附體嗎？＂
＂這個，曉得點，我們那裡叫鬼上身。＂我喏喏地應道。
＂哦…＂他直勾勾地看著我，眼光深沉得看不見底：＂你信不信呢？＂
我沉思起來，其實靈異之事，從小就耳濡目染，聽老年人講了很多。其中也不乏驚悚恐怖的，常常弄得年少的我們一夜無眠。後來長大了，雖然受到現代文化的熏陶，對這類事也是半信半疑的。記得不久前，小舅子就說他在 龍泉 家中，總覺得有一個影子在跟隨著他，如影隨形，回過頭去，又什麼都沒有。但那段時間卻霉得很，做什麼都不順，硬是霉登巷了。不過，去了趟 平樂古鎮 ，在白沬江邊遇到一個陰人，經過他一陣搗鼓，就算徹底把那麼個東西甩在川南的小鎮上，讓白沫江的水把它衝進爪哇國去了。我還笑他疑神疑鬼，自己嚇自己。不想，這遠在千里之外，又與這種靈魂奇緣撞在一起。
看來靈異之象，真是無處不要在。
我自忖陽氣旺盛，一切邪魔外道皆不可近我身。但是，當我身臨其境時，還是多了份忐忑。
＂你說呢？＂我似是而非地答道。
A君沉默了，眼睛並沒有離開我的視線，只是慢慢地失去了 光澤 ，顯得逾發混濁，而眼神，更加陰沉了。
＂哎…＂他長長地嘆口氣，惱袋向我這邊伸過來，混合著劣質煙酒的重重的呼吸，薫得我差點窒息。
他的臉處在燈光的陰暗處，顯得可怕。他伸出一隻手搭在我的肩上，一字一句地說：
＂我就是。＂
＂啊…＂雖然我不太相信，但聽他親口說出來，還是讓我為之一震，一股涼氣倒吸進我的喉嚨。簡單平常的三個字，瞬間竟讓我感覺象在閻羅殿般的恐懼，張開嘴不知所措了。
這時的我，真如到了世界末日，似乎己經嗅到死亡的味道，有一個無底的深淵在拖吸，在往下掉。周遭漆黑，有無數的孤魂野鬼在奔跑，叫喊，哭泣，懾人心智，毀滅肉體…
背心濕漉漉地一片，涼透了。 ↑九華山 “怎麼會…＂我無語，喃喃自語的聲音，小得我自己都聽不見。
沉默，一陣窒息的沉默。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挪動，我慢慢地恢復了理智，強壓住心中的恐懼，端起茶杯呷了口，故作輕鬆地笑了起來。
＂這些事…哈哈，沒有人經歷過，傻瓜都知道是假的。＂
＂不，是真的，我就是！＂他急，加重語氣同時又站到了我的面前。
＂你…＂我也站起來，但在他面前顯得那麼無力，那麼無助。
＂我就是！＂他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說，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很是詭異。
我重新癱坐在床沿上，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遍佈全身。天啊，我怎麼會這麼背？偏偏在這種情形下與一個自稱鬼附身的人住在一起，又是處在完全無援的狀態下。這大晚上，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怎麼辦啊，我在心裡喑暗叫苦。
A君哭了。
就在我絞盡腦汁，苦思脫身之際時，我看見他眼眶中有眼淚流出，但並沒有聲音。他的表情痛苦，嘴角向上扭曲，露出兩排汚濁的黑牙。手上抓住的空煙盒己經扭曲成麻花，可是他還在用勁地撕扯，好像要將它扯成碎片。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末到寸斷處。看他這樣欲哭無淚，撕心裂肺的樣子，我又驚又怕，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我哥…，我哥…＂長久地沉默之後，他終於止住了抽泣，於是，我聽到了這個不可思議的故事。
五年前，一場變故，A君哥哥走完了短暫的人生。從那以後，每年都有那麼幾天時間，A君會喪失心智，渾渾噩噩地，錶面上看就是他哥哥生前的神態，行事，腔調，一模一樣。做他哥生前愛做的事，說他哥生前愛說的話，甚至住到哥家裡，和嫂子，侄女其樂融融，過一家人的生活…
A君鬼附身了。
都說A君被他哥附身了。在 皖南 農村，人們並沒有受到太好的現代文明教育，只是按照愚昧的老辦法，燒錢紙，念咒語，做驅鬼的法事。
不知是否是做了法事的緣故，幾天以後，A君就恢復了神志，又完完全全是A君了。一切都是A君的樣子，行事，走路，說話，一點都沒有他哥的影子了。
問問A君，他竟然一點都不知道這幾天所發生的事。
完全是A君自己。
但是，一年以後，又有幾天時間，完全就是哥哥再生了。說著哥哥常常說的話，做著哥哥常常做的事。那口吻，那神態，那動作，那走路的樣子…
村裡人驚慌。
家裡人驚慌。
求醫，求神…
一切都無濟於事，一切都在來年再現。
＂去求地藏 菩薩 吧！＂萬般無奈中，有人對A君的老婆說：＂地藏 菩薩 是發了大願的，他老人家一定會幫助你的。＂
於是，在老婆的安排下，A君向學校請了幾天假，坐火車到了 合肥 ，和我一起到了 九華山 山腳下，住進了這家客棧。
我們都是香客，都是來拜謁 菩薩 的。
現在，聽他斷斷續續地講完這些，除了感到匪夷所思外，我真的明白，危險，正一步步地靠近我。
如果這一切是真的，如果今夜他哥來附身，如果…
不敢想，真的不敢往下想。
看看手機，時間才十一點半。
天啊，今夜怎敢入睡？今夜怎麼熬到天明？神啊，主啊，觀世音 菩薩 啊…
幫幫我。
我絕望了。
俗話說，急中生智。正當我一籌莫展，無所適從的時候，突然，一道靈光象閃電划過我的腦海。我象奔走在沙漠中筋疲力盡的駱駝，在緣洲前面，甩掉了壓在身上的那根稻草，又充滿了生的渴望。
只要他沒睡覺，只要他是清醒的，那麼，鬼就沒有機會附體。試試吧。
＂這裡晚上真清靜，最適合睡一覺，＂我說，從床上坐起身來，用手拍拍潔白的被子，同時理了理床單。話鋒一轉：＂不過，今晚上怕是睡不成了…＂
＂啥？＂他一下豎起耳朵，一臉迷茫：＂為啥？＂
＂因為我們住進黑店了。＂
我儘量壓低聲音，讓氣氛儘量神秘。
＂黑店！＂
他差點叫出聲來，趕緊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過，他馬上就＂嘿嘿＂地輕笑道：
＂何以見得？＂。 ↑九華山 ↑九華山 ＂何以見得？＂我冷笑一聲，向他身邊靠了靠，杵著他的耳朵說：＂你不覺得這間客棧很奇怪嗎？＂
他摸著下巴，頗為認真地想了下，又搖著頭說：＂感覺不到。＂
＂好，你想想，這家客棧乾凈，整潔，空調電視一應齊全，還有二十四小時熱水供應，條件不錯吧？＂
＂是還不錯，挺滿意的，那又怎樣呢？＂
＂你住一晚上，給了多少錢？＂
＂五十呀，和你一樣嘛。＂
＂明早還要免費送上游客中心？…＂
＂…是這麼說的，＂
＂這就對了，你想想，店家賺了你多少？人家傻呀。＂
他開始摳腦殼，還沒容他多想，我又加重語氣說道：＂看見昨晚門口那些喝酒的人了，知道他們乾啥的嗎？＂
＂看見了，管它幹嘛，沒覺著有什麼不對勁兒呀？＂
＂誰都看得出來，人家吃素的嗎？告訴你吧，我覺著這些人有問題，好像是專門對付旅客的…＂
這時候，A君的電話響了，是他老婆打來的。
＂喂，老婆，告訴你，我們好像住進黑店了…＂
他這時己經深信不疑，用手捂住話筒，儘量壓低了聲音。他往我這邊看了看：＂有一叔和我住在一起的…＂
以下他的聲音更小了，幾乎聽不見他說什麼。
大約分把鐘後掛了電話。我看他神色凝重起來，用更神秘的聲音對我說：＂叔，是不能睡了，我老婆叫我換家旅館。＂
＂換？＂我做出無可奈何的樣子，表現得更加神秘：＂你以為，你還能換得了嗎？還出得了這間客棧？＂
＂那咋弄？＂拖著哭腔，看來他是真的著急了。
＂只有不動。＂我說。
他看了看我，好像明白了什麼，立即動手穿上衣服。又想了想，抓起一根板櫈想去抵門，被我制止了。
＂這沒用。＂
他重新坐到床上，盤著雙腳，把他的行李放在身旁，嘟嘟囔囔地自說自話：＂我不怕，我也沒什麼錢。＂
看他安靜下來，我的心裡並不踏實。眼前這個人，自稱鬼附身。但只要沒有被他哥附身，就一點危險都沒有。倒是昨晚那些留著寸頭，在寒風中豪飲的刺靑者十分可疑。
這下我算是領教了。人在旅途，千萬別和陌生人住同一間房，不然，會讓你整晚忐忑，難以入眠。
現在，我們都非常凝重地坐在各自床上，用眼角的餘光留意對方的舉動。他沒有了酒，也沒有了煙，不斷地瞟著散落在地上的煙頭，也許想去揀，又不好意思的樣子。
我想，經過他老婆的提醒，他現在應該也和我一樣，不但想著外面的，而且也在耽心室內的吧。
其實，A君如果不是有鬼附身，也就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他並不知道我的虛實，他也許在想，敢一個人在外行走，自保應該不成問題吧。
今夜無眠。
今夜不敢眠。
我們坐在各自的床上，穿戴整齊，卻關註著對方的一舉一動，轉著自己的小心眼。
時間在悄悄流逝，我們和衣坐著，躺著，面對面地打望，努力撐住眼皮，不讓它們合攏。呵欠，一個接著一個，也不能讓我們須臾入睡。
我們在召喚黎明，召喚那一躍而出的金蛋。
終於…
＂篤篤篤…＂門上傳來輕輕地敲擊。。 ＂篤篤⋯＂門上再次傳來輕輕的敲門聲，但是已經比第一次重了些，也急促了些。
雖然聲音小到可以忽略，但聽在我們耳中，不諦震耳雷鳴。我們互望一下，同時象箭一樣跳下床，光著腳跑到門邊，不敢出聲。只是側耳傾聽著門外，不經意間，我看見A君的手上拎著一支枕頭。
＂篤篤…＂
再次傳來敲打門的聲音，比上次更用力多了。
＂誰？＂
幾乎同時問道。
＂朋友，我是客棧服務員，請你們半小時後出來，我們專車送你們進山啰。＂
服務員說完就走了，我看下手機，凌晨四點半。
正在我們半信半疑之時，走廊上有了人走來走去的聲音。旅客都起床了，小聲的呼喊，行李拖動摩擦的聲音，匯聚一片嘈雜。
匆匆洗潄一下，我和A君背著簡單的行李走下樓。一個留著寸頭的小伙子，就是昨晚喝酒刺著虎頭的胖娃，帶我們走到一輛越野車前，車裡面已經有兩位年長的女士坐在後排，看見我們微微一笑，算是招呼。
＂這位老人家，請你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出乎意外地，非常有禮貌地對我說。我馬上就坐了上去，心中百味雜陳。
＂小伙子，你到後排去擠一下哈。一會兒就到了。＂
漆黑的夜，伸手不見五指。越野車象匹脫韁的野馬，飛駛在車燈照亮的路上，發出低沉的轟鳴。兩旁昏暗的電桿一排排朝後傾倒，前面黑乎乎的不知什麼東西，一團一團地壓向車前擋風玻璃，我感覺到腳趾頭要抓破鞋底似的恐懼。
突然，車停了下來。在這漆黑的山路上，好像有事了。管它的，要來的終究要來，躲脫不是禍，是禍躲不脫。此時，我反倒坦然了。
司機下了車，讓我們拿出身份證，交到他的手上。他依次看了看，對我和另一位年長的女士說：
＂你們兩個老人家買半票，一人九十五元，交給我去買。＂
轉過身去，對A君和另外一個女士說道：
＂你們兩個是全票，一個人一百九十元，還是由我去買，不過，我只收你們一百七十元。＂說到這裡，他自己都笑了，指著後備箱說：＂你們兩個交錢後就到後備箱去，不准出聲，過了剪票口後我再放你們出來，聽見沒有？＂
A君剛張口想說什麼，司機一雙犀利的眼光就落在他身上：
＂說什麼說？趕快到後備箱去。＂
黎明前的黑暗，眼睛象蒙著層靑布什麼都看不見，冰冰的山風，使人不寒而慄。A君不再說話，和女士一起，鑽進後備箱。＂砰＂地一聲，，後蓋沉重地蓋上了。
此時，我已經明白，如果沒有逃票，這些客棧也許就不會這樣廉價了。
越野車再次在 盤山 路上急駛，不時地與會車的互鳴喇叭。我們都不說話，只聽見風從車窗邊刮過，發出呼呼的聲音，而遠遠的山顛，終於有了朦朦朧朧的燈火，看樣子，離山門不遠了。
當A君從後備箱出來的時候，我們已經在小 天台 的山腳下了。司機臨走時給了我一張名片，希望我們回去時再用他的車。我轉身，就丟進了。路邊的垃圾桶
小 天台 ，在 九華山 腳下。
再走下去，就是朝聖的路。
我在 九華山 山下，仰望大 天台 。
大 天台 在山顛，有祥雲罩住。
我和A君，最終也到了大 天台 。
當我們擠在朝山的香客中，匍匐在一條不見邊際的蛇行小道上，穿過觀音聽經崖，鑽出有野𤠣出沒的懸岩陡坎，貼身挪過臨空岩石的腳沿⋯，走吧，走過 菩薩 修行的古洞，走過 菩薩 講經的 天台 ，走過生命的四季，走出危崖上的光彩，讓神的光環永遠不滅。
我們拜謁了大願地藏 菩薩 ，了卻了各自的心愿。在下山的時候，A君對我說，這次心愿之旅，消除了他身上的孽障，使他倍感神靈眷顧。現在他神清氣爽， 靈臺 清純，一身輕鬆，都是 菩薩 所賜。他己許下心愿，年年都來 九華山 ，年年都會來朝拜心中的神。
阿彌陀佛！我真誠地祝福他。
站立在大 天台 ，一覽群峰佇立。
金色陽光撒遍，萬里白雲冉冉。似夢？似幻？似仙人踏浪，似靈鷲湟槃，似火鳳鳴唱，似瑤池盛宴，似須彌鋪路，似丹霞吐嵐…
好一似，萬物朝宗，仙人共眷。
佛都仙山一一 九華山 。
阿彌陀佛！ 下 篇
小 天台 是 九華山 的前山，也是大 天台 的門戶。
當A君從後備箱出來，我們已經在小 天台 腳下了。
晨曦初露，天邊一片燦爛。群山沉浸在黎明前的寂靜中，山頭上撒滿的紅色，迅速向遠山染去。
一條危崖山道，從山腳呈七，八十度倚角伸向小 天台 ，微亮的青石板路非常濕滑，如不小心滾落，必會在崖石下粉碎。
當地人說，這山形似蒼龍。小 天台 是龍頭，龍尾就在入山處的地藏大殿。本地一般居士是從龍頭開始進香，至龍尾處就告完畢。而遠道而來的善男信女，大都要深入九華後山，攀越海拔一千四百米的高山，到達大 天台 ，親身拜謁地藏 菩薩 修行的地洞，繞著存有地藏 菩薩 肉身的高塔，方纔圓滿。
不去大 天台 ，就不算來過。
不去肉身殿，就不是誠心禮佛。
我和A君一前一後地爬上小 天台 ，用隨身所帶的香火供奉。小 天台 是一座十分陳舊，有點破爛又有點簡單的小廟。廟內神像斑剝，一副未經裝飾修繕的樣子。門前一塊不大的空地，放著香案和香爐，一群群居士，三，五一撥，焚香頂禮，額首誦佛，煙霧籠罩住整個廟堂。十分清靜，只有誦佛聲，不絕於耳。
雖然廟宇簡陋，但香火十分旺盛。
從小 天台 望去，群山半明半暗，瀰漫在山谷中的霧靄，白朦朦的，飄逸，升騰。而山頂已是一片光明。
我和A君出了小 天台 ，順著下行山勢，又拜謁了幾座破敗的小廟，就到了龍尾處的地藏大殿。
這座大殿氣勢輝弘，依山勢漸漸升高。我們因為從小 天台 過來，所以先進了後殿依次朝拜。也有些拜山的游客，手捧著大紅的布幡，掛在廟內，許著各自的心愿。
大殿山門，一字排開。高聳的牌坊，鐫刻著地藏 菩薩 大願: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眾生渡盡，方証菩提。
牌坊後面，各種香爐裊裊飄煙，霧靄團團。僧眾在做早課，木魚敲擊聲，誦讀經文聲匯聚成一股力量，震懾人心。
晨鼓暮鍾空山外，
朝山拜佛客自來。
我們在街上徘徊，一輛輛黃色旅游車來回跑動。
"先生，用車嗎?"一輛捷達停在面前。
"去後山，多少錢?“，A君隨意問道，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二十元，先生。"，司機說:“你們有黃票嗎，景區車只有持黃票才能上的。"
我和A君無奈地笑了。A君是逃票進山，什麼票都沒有。
價講不下來，我們各自掏出十元錢。司機一路鳴著喇叭，一溜煙地朝後山急駛。 ↑九華山 山腳下，游人如熾。
精明的游商，早己在一米左右寬的山道上擺開了攤子，堆放著各種讓游人心動的物品。上山的和下山的接肩摩鍾，擦身通過。認識的和不認識的游人，在這剎那都是朋友，友好地打著招呼，詢問前方的情況。
太陽照在游山道上。
我和A君側身緩行，及時地讓下山的人先過。同時在兩側的地攤上搜尋。A君說，想請一件佛飾帶回家，送給三歲的兒子，也送些給家中親人，朋友。
"回來請吧，上山儘量輕鬆些好。“。我對他說，顯得很有經驗的樣子。
他聽從我的建議，不再往地攤上鑽。短短二百米的進山 通道 ，竟然還用了半個多小時。當我們艱難的穿過這些地商時，身上己是大汗淋淋。
山道彎彎，逶迤向上，掛在一座座青山峭壁上。山道上佈滿了穿行的人，象螞蟻般蠕動，只能從不同色彩的服飾，可以依稀辨別出不同人流的方向。
開始上山了，山路陡峭。抬眼望去，重巒疊障，遠山近影，在早晨陽光的照耀下，青翠蒼綠，藍天白雲，一派亮麗爽心。泉水順著山涯，淙淙流下，飛濺起朵朵水花，引得游人紛紛駐腳，掬一大棒清泉水，甜到心底。
山巒深處，隨處可見一座座廟宇，從清翠的綠蔭中露出琉璃色的屋頂，陽光照上去，閃著亮光，就象是大海中航道的 燈塔 ，引領著方向。
"叔，我真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多人朝山，好多人才二十多歲，比我都小，也信佛。"，A君說，一臉迷茫的樣子，額頭上的汗珠滾下來，落在石板路上，象雨滴似地濕。
"其實是個問題，”。我說，喘著粗氣:“信仰是人的支柱，因為缺失，所以迷糊，心靈便沒有寄托。好多人來朝山，不是他信佛法，而是種消遣，覺得好玩，游山玩水而已。"
"我覺得也是，象我吧，也只是燒香拜佛，祈福求平安而已。其實心中離信佛還差太遠。”
A君說得很有道理。很多皈依弟子，儘管日日燒香，吃齋念佛。但確實離佛家境界相去甚遠，並沒有佛根。
前邊不遠的拐角處，一名 西藏 僧人立在路邊，雙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詞。
走過他身邊，，我們非常恭敬地對他合什致意。他送給我們一份弘法的資料，我捐份功德在他身傍的功德箱內，A君見狀，也投下一份功德。
山路上的游客，香客，上的，下的，彙集在一起。神態疲倦的，故作輕鬆的，談笑的，吼山的，還有老年居士，邊行邊捻佛珠，稱誦佛號的……。
一名內地僧人跪在路邊，面前平放著一張兩尺見方的黃紙。見有人經過，僧人高聲地誦念佛號:
"阿彌陀佛!……"
聲音宏亮，如雷灌耳，響徹山谷。
"阿彌陀佛………"
我和A君連忙合什頂禮。我低頭一看，紙上寫著xx廟宇因修繕，求取善男信女滴水功德，云云。後面還蓋著寺廟紅印。
功德箱內，已有不少香錢。僧人雙目微閉，雙手合什，不作其它言語，只是不停地噏動雙唇，清澈的宏亮的佛號不絕於耳。
正當我們捐出功德之時。從山下邊遠遠地上來三個人。居中一位，作藏僧裝扮，約八十來歲，童顏鶴髮，只是身形佝僂，頭臉向下幾成九十度，左右兩邊各有一男一女攙扶著，這一男一女都約五十左右，身形矯健，雙腳有力，行走如風。倒是藏僧似乎腳不沾地，仼由二人架住。三人一字排開，轉瞬從我們身邊飄過，留下一縷異香。
“哇，好香。"
話音未落，那三人已飄過山粱，只見背影。
如此驚世駭俗，我和A君怔住了。
轉眼間，化緣的僧人也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