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出沒的城堡，血色浸染的紅牆：阿爾罕布拉宮，故國故宮的故人故事

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擁有一方國土，燃燒著每一刻生命傾力建造自己華麗的宮殿，這宮殿想必要在群山之巔，有瞭望塔的守衛，有綠蔭繁花的噴泉園林，牆壁上有精心雕琢，舉首抬足間有匠心營造。時間是偉大的建造者，時間是無情的毀滅者，當我們腳下的藍色星球圍繞著阿波羅默默旋轉，那些令人澎湃的雄心壯志、那些徹夜難眠的殫精竭慮，都消逝在他們的故國，後來者在荒廢故宮裡尋找故人曾經的蛛絲馬跡，去應和那些幽靈飄蕩、黃金寶藏的離奇故事。 ↑阿爾罕布拉宮 摩爾人祖先在7世紀從 北非 跨海登陸 伊比利亞半島 南端，當他們站在內華達山上俯瞰 格拉納達 時可能就在心中構建一個強盛的伊斯蘭王國，而隨後的幾百年間穆斯林政權逐步內部分崩瓦解，曾經的領土被基督徒不斷蠶食收復。1238年納斯里得家族的阿爾罕瑪挫敗北方基督徒國家的攻擊，驅逐不同派系的對手在 格拉納達 開創納斯里得王朝，史稱默罕默德一世。儘管他即刻開始加強軍隊與國防，但依然碰到了難以抵抗的強敵， 卡斯 蒂利亞國王費 迪南 三世。凜冬寒風中的 格拉納達 兵 臨城 下，即便攻城艱難費 迪南 卻下定決心勢在必得。兩軍對壘鏖戰時，阿爾罕瑪做出了出人意料的決定，他喬裝改扮來到基督營地跪在費 迪南 面前親吻君主的手：“我來是因為相信你有善意，我想讓自己受到你的保護，把我擁有的一切拿去吧，讓我做你的封臣。”
↑阿爾罕布拉宮 對於一位征戰沙場的開國君主，見慣了生死也許寧可玉石俱焚馬革裹屍也不願委身於敵，而當他成為一個真正的王者，背負著國民的生死和種族的未來，這一跪就需要更大的勇氣。塞林格在《麥田裡的守望者》里寫道：“一個尚未成熟的男子的標誌是他甘願為某種事業而英勇獻身，一個成熟男子的標誌是他甘願為某一事業卑微地生活。”，而真正能夠理解和尊重這種選擇也需要尊貴的對手和忠誠的臣民，幸而他遇到了。費 迪南 扶起眼前的敵人像朋友般擁抱，他授予其騎士頭銜，得以繼續統治已有的領土，作為帝國的貴族每年納貢隨王親征。坦率地臣服換來了 格拉納達 的 和平 ，而阿爾罕瑪也不得不懷著投敵的恥辱和違背伊斯蘭的愧疚跟隨基督教國王一同征討其他穆斯 林同 胞。 ↑阿爾罕布拉宮 當 塞維利亞 在1248年向 卡斯 蒂利亞投降時，同樣是勝利者的納斯里得國王阿爾罕瑪意識到如果沒有強大的國力，費 迪南 給予的短暫 和平 不會持久，滿心縈繞著憂懼中的國王下令加固城防、升級基礎設施、發展經濟建設，宏偉的阿爾汗布拉宮也隨即動工。雖然名義上歸順了基督教國王屢立戰功，阿爾罕瑪卻虔誠地寫下警語：“真主是唯一的征服者”，這句話也被雕刻在宮殿的每一處角落提醒後代不能忘記穆斯林的信仰。 ↑阿爾罕布拉宮 ↑阿爾罕布拉宮 宮殿的建造歷經納斯里得王朝五代君主在優素福一世完成，1348年在祖先決心韜光養晦厲兵秣馬的百年之後樹立起了“正義之門”。此時的優素福也像祖先阿爾罕瑪一樣在不利的局面下頑強對抗 卡斯 蒂利亞的基督聖戰，而他卻獲得了以紳士風度投桃報李的機會。阿方索十一世領重兵親征 直布羅陀 ，正當優素福勉強應戰一籌莫展之時，敵方君主卻不幸感染中世紀的黑死病突然一命嗚呼。也許從軍事的角度應該趁對方陣腳大亂的時候發起進攻，而摩爾軍團集體為阿方索進行哀悼並目送敵軍的喪葬隊伍抬棺從戰場返回 塞維利亞 。優素福感慨道：“這個世界上失去了一位最傑出的君主，無論朋友還是敵人，他都懂得敬重他們身上的優點！” 在幾百年的相互征伐中，定然不乏具有英雄氣概奮力殺敵的帝王猛將，而這樣的仁慈寬厚也可名垂青史。 ↑阿爾罕布拉宮 幾年後優素福在阿爾罕布拉宮的清真寺禱告時遇刺，後人在墓碑上銘刻：“此處安息著一位國王和烈士，他出身於一個顯赫家族，他溫和、博學和善良。他以容貌和舉止優雅而聞名。他的寬厚、虔誠和仁慈，在整個 格拉納達 王國受人贊美。他是一位偉大的君主和傑出的統帥，是穆斯林的一把利劍，也是最有力的君主中一位英勇的旗手。”從此以後，這位君主的名字和祖先的警句一起反覆出現在他們傾註畢生心血為後世建造的阿爾罕布拉宮。 ↑阿爾罕布拉宮 ↑阿爾罕布拉宮 在隨後的一百多年間納斯里得王朝又經歷了五代君主，而繁複如蜂巢的鐘乳狀穹頂之下竊竊私語著更多宮廷陰謀，陽光穿過所羅門王六角形窗欞照耀著一次次權變。 ↑阿爾罕布拉宮 離心離德的宮闈之爭終於在內憂外患之時爆發，國王阿布哈桑的寵妃策劃廢黜王后，王后則拼死一搏力保王子布阿卜迪勒的王位繼承權，各派勢力背後的權貴族系角力傾軋， 獅子 廳噴泉瓷磚下的暗紅印記據說正是被暗算屠殺的阿本 塞拉 赫斯家族鮮血。 ↑阿爾罕布拉宮 鷸蚌相爭得精疲力竭，末代君主布阿卜迪勒終於在1492年走出城堡向天主教雙王 伊莎貝拉 和費 迪南 奉上了阿爾罕布拉宮的鑰匙，羞恥得抬不起頭的他請求雙王將他離開的門徹底封死永不再開。他行至一座山頂回望祖先浴血奮戰幾百年不曾屈服的 格拉納達 ，留下了“摩爾人最後的嘆息”。開國君主的臣服換來了王國兩百五十年的 和平 ，末代國王的臣服換來了唾罵與嘲諷。王后憤慨地對著不爭氣的兒子罵道：“你倒像個女人，對自己不能像個男人一樣保衛的東西而哭泣”，可歷史上有多少有勇氣殺父弒母的亡國之君卻不能面對來犯之敵殊死一戰或引頸自戮。後來繼承統一 西班牙 王國的查理五世也不屑地評說：“如果我是他，我寧願讓阿爾罕布拉宮成為我的墳墓...” ↑阿爾罕布拉宮 正史對於這座宮殿的記載寥寥，即便被留作 西班牙 王室的行宮也在變幻的世界里逐漸黯淡荒蕪，而摩爾王朝的興盛與幻滅給了後世太多揣測與傳說，直到兼具外交官和作家雙重身份的 華盛頓 歐文旅居至此，拂去塵埃重現光芒。歐文幸運地被准許居住在林達 拉哈 庭院，穿行在噴泉流水與林蔭廊榭之中，整理書寫當地人口耳相傳的民間故事。 ↑阿爾罕布拉宮 在 格拉納達 這摩爾人數百年的故國里，人們依然痴迷相信宮殿里埋藏著閃爍金光的珠寶，依然樂此不疲地戲說著城堡中禁錮著的公主與愛情，依然篤定著被魔法封印在洞穴中的末代君主和整裝待發的幽靈軍隊，隨時準備著重新征服 格拉納達 重振祖先的榮光。 ↑阿爾罕布拉宮 如果我們知道這城堡是怎麼被建立，這宮殿如何被荒廢，我們走進“正義之門”聽到仇敵彼此恭敬仁厚，親人相互殺戮攻伐的故事，看到的一定不是城牆碉堡的雄偉，不是雕梁畫棟的精美，不是泉水清冽花團綠樹，是人心的叵測，是世事的無常，是蒼生的悲憫，是時光的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