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萊神廟——尼羅河的眼淚

是放蕩的也是神聖的
我是妻子,也是處子
是母親,也是女兒
我有著盛大的婚禮,但沒有丈夫
我是助產士,也是不育者
我是我自己勞苦的安撫者
我是新娘也是新郎
也是我丈夫的姐妹
而他,也是我的後代。

——摘自公元四世紀的諾斯替教文獻《雷霆,完美的意志》

這是頌揚一位女性的頌詩,我把這種贊美用在女神伊西斯身上。
在古代 埃及 ,各城都有各自的萬神殿。除了上下 埃及 的古都 孟菲斯 和底比斯外,赫里奧 波里 斯是最重要的城市,赫里奧 波里 斯在 希腊 語中是“太 陽城 ”的意思,它是古代 埃及 太陽神崇拜的中心,今天的 開羅 就是古代的赫里奧 波里 斯。相傳神殿內住有九個神祇,他們是太陽神拉的家族成員。在 埃及 神譜里被稱為九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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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 埃及 神的鼻祖:太陽神 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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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 用自已的精子造出了空氣之神 休和潮濕女神 泰夫納特。休和泰夫納特這對夫妻又造出大地之神蓋布和天空女神努特。當蓋布和努特結合時,父親休像 空氣一樣來到他們中間,並從地上舉起天棚,把兩個相愛者分開,使其交配中斷。儘管如此,天空女神 努特仍然生下四個生活在地上的人形神:兩個男神 奧西裡斯和 塞特兄弟倆、兩個女神 納菲西斯和伊西斯姐妹倆。

天作之合:四兄妹中伊西斯最小,她嫁給了哥哥奧西裡斯。奧西裡斯半人半靈,是 埃及 國王,兩人成了統治 埃及 的第一對夫妻神,君後慈惠善良, 他們教人們播收穀物,培植葡萄,烤制食品,釀酒制酪,開采石礦和金礦,還授人醫術,建城術,並制定了種種儀規。尼羅河兩岸在他們的治理下成為人間樂園。而 奧西裡斯的小弟塞特是荒漠之神,妒心很強又自我矛盾。 比如 他既保護商隊,又同時發起沙暴襲擊他們,因此又被稱為混亂之神。他娶的是姐姐納菲西斯。

菲萊神廟重點是這神仙四兄妹的故事。四兄妹中主角就是伊西斯女神,她的形象是這樣的:
​神冠是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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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又搶奪了另一位豐饒女神哈托爾的王冠,所以有時也會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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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冠成了牛角托著太陽

對女神 伊西斯的相貌有了這樣的認識,你在看壁畫時就不會認錯了。

一個多小時後飛機開始下降,側斜的機冀下是一道偉岸齊邊的大水壩,水壩一側是碧綠的湖泊,與 撒哈拉沙漠 的黃色丘陵鋸齒相咬。我的目光急切搜尋著那個載有四人組的小島。她的中文名字叫菲萊,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古 埃及 稱P-alleq,科普特教徒稱她Pilak,意譯過來是"盡頭"之意。不過這裡的確是上 埃及 的盡頭。​

因為有了菲萊,幾千年來人類才得以目睹一場恩愛情仇的神話劇,劇的主角就是伊西斯。

到菲萊島需要坐船前往。碧色的河谷兩岸遍是隨遇而安的努比亞人聚落,努比亞人又被稱為是最後的法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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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的船工也許是努比亞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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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廟是托勒密二世在公元前335年繼位後建造的,建起來後努比亞的先人們尤為歡喜,這也是二世法老的一項安邦策略。當地人對伊西斯的崇拜由來以久,從古王朝到到托勒密王朝,歷經三千年,僅伊西斯女神的名字在各任法老葬禮文中就出現過八十多次,完全可以稱得上是上古女神了。我在 埃及 博物館曾留意看過一種叫卡諾匹斯的雪花陶罐,是做法老木乃伊用的。用來盛裝肺肝胃腸四種內臟,據說石罐分別有四個神守護,而伊西斯就是這四神的母親。她有時又會是一頭母牛,守護在亡靈身邊。當時我探頭朝圖坦卡門法老的黃金棺槨里望時,就發現有這樣一頭母牛。偉大的庇護者!
圖坦卡門黃金棺內部的母牛像(參觀埃博時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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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閱資料得知,建造神廟的托勒密二世的原配是一名色雷斯公主,但他居然拋棄了這位原配並以謀殺親夫的罪名將其流放,因為他愛上了自已的姐姐,後與之成婚。我無語,似乎嗅到了一絲托勒密二世興建伊西斯神廟的念想。神是兄妹成婚,王是姐弟成婚,看來古人是在向神學習。

跳上堤岸,迎面是一大叢盛開極艷的紅色三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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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梅在全 埃及 的路邊處處怒放,宛若某種傾訴。

從花叢中向遠處神殿望去,我突然想起之前做菲萊攻略時繞不開的一個人—— 希腊 有名的傳記作家普魯塔克,因寫過一本《 希腊 名人傳》而名噪天下,並由此成為 圖拉 真和哈德良兩位 羅馬 皇帝的老師。雖說他一生大部分時間在家鄉度過,但他到過 埃及 。我不清楚他是跟隨哪位皇帝巡游的,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陪著皇帝同登菲萊島。神殿早在他來之前300年就已經聳立在那裡,被尼羅河清澈的河水環繞著。神殿之南有座獨立 方正 的 雅典 風格殿宇, 玉樹 臨風。沒錯!導游說那就是當年 羅馬 皇帝巡游小島時的休息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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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是 羅馬 皇帝 圖拉 真的休息亭,那時 埃及 是 羅馬 的一個行省。不過 圖拉 真的後任哈德良來過 埃及 。

時光交錯,我眼裡正是當年普魯塔克眼中的所見。兩道高聳的塔門與左右迴廊構出“日”字型兩座祭祀廳。人在這裡,四周是高大的廊柱和塔門,門卻極小,再狂妄之人也會靜下心來去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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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塔門牆上那些神的塗鴉,真的是塗鴉哦,和小學生的畫作有一比,但我還是認出了女神,她就獨立在正中入口兩邊,頭頂牛角紅日冠,右手略施法印,左手拎把鑰匙,那是尼羅河之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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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游得意地告訴我們,區分人和神,一看有沒有鑰匙,二看有沒有尾巴。所以急的人們都在找鑰匙看尾巴。看壁畫第一個感悟就是人是猴子變來的。
走在廊柱和神殿里,滿牆滿柱的象形文字讓我一頭霧水。不過各位大神手裡拎的尼羅河鑰匙我還是認得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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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之鑰匙,正規名稱“安卡”,有點像十字架,不過上面是個圓。傳說是象徵生命,蘊含著神秘而巨大的力量,也是我在 埃及 唯一買的紀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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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 博物館展出的鑰匙,真是神拎過的嗎?
這也迫使我心生懸疑: 埃及 人能認識麽?問這話好比問自已:甲骨文你認識麽?繼而再推,現在寫字全拼音化,再過幾年,人類,不,至少 中國 會出現多少字盲?我知道普魯塔克精通 希腊 文,但堂堂史學家的他對拉丁文也不熟,那拉丁文可是 希腊 文的祖宗。可見古老只是國萃,總有新的替代。無需替古人擔憂。那老先生當年雖然看不懂,但他看懂了那鮮艷的圖畫。公元一世紀的某天,回到 希腊 的普魯塔克寫下了名篇《伊西斯與奧西裡斯》。

在普魯塔克肆意想象的羽毛筆下,伊西斯的夫君奧西裡斯國王遠征歸來,舉行慶功宴。他弟弟塞特帶著72名同謀者赴會,同時還帶來一隻黃金櫃。塞特宣佈,誰躺在櫃中合適,這金櫃就歸誰。輪到憨厚的奧西裡斯試躺時,長短正好,因為這箱子就是塞特為他定作的。弒君者們一擁而上,悶上箱蓋,用鉛水封死,金櫃成了國王的棺材,塞特把箱子沉入尼羅河,自已篡位當上了 埃及 王。​

混亂之神塞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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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西裡斯雖死,但靈氣猶存。金櫃漂流到尼羅河的入 海口 被岸邊一株小樹絆住,剎那間小樹長成了參天巨木。巨木將奧西裡斯的靈柩包在樹心,而這樹恰巧又被腓尼基王砍了用於殿柱的材料。冥犬阿努比斯知道這事後,立刻通過神鳥把消息送給奧西裡斯的妻子伊西斯。伊西斯喬裝成腓尼基王宮的奴僕,混入腓基王宮中。入宮後她現出本身,雷電相伴,光彩奪目。她用權杖叩擊巨柱,柱子四裂,金櫃赫然出現。伊西斯將丈夫的屍體帶回 埃及 ,藏在了密林中。但塞特外出打獵發現了那箱子,大怒,他將哥哥屍體大卸十四塊,命人拋撒到 埃及 各地。他以為伊西斯再有魔法也無法找到丈夫的屍骨。沒想到伊西斯不僅沒有退縮,反而再次踏上尋夫之路。同行的還有她的妹妹納菲西斯,也就是塞特的妻子,留下一個混亂王孤家寡人了。姐妹倆一路尋找收集,在每一塊發現奧西裡斯屍骨處都用心建造一塊紀念碑。最終她和姐姐找到了十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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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西斯與奧西裡斯兩位牽手神侶,都手持一把鑰匙,脈脈含情。

最後一塊是奧西裡斯的命根,卻被尼羅河的魚給吃了。伊西斯施展魔法做了一個黃金男根,把它安在了丈夫身上。我看到的正是伊西斯女神憤怒張開鷹翼,大施魔法之時。毫無疑問——她原本就是一個強大的魔法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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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右邊的女神張開一雙魔法鷹翅

因此,如今 埃及 諸神里,最美麗的女神形象就是伊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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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西斯女神美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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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連女王都要披雙羽翅向女神進貢

劇情最關鍵時刻來臨:以 埃及 人的複活觀,有了肉體靈魂就能回歸。伊西斯熱淚滂沱,淚水滋潤著每一塊拼接在一起的軀體,奧斯裡斯居然複活了,他睜開了眼。此時的她由鷹幻變為一隻美麗無比的鳶,翩翩飛舞在丈夫身邊,萬般柔情。那晚月神感念,助她懷上了身孕。哦, 中國 和 埃及 ,同為東方古國,就連古人的神思也一模一樣,我想那晚一定是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圓。

從壁畫里我感受到了 埃及 人血脈里流動的溫曖。伊西斯一路所承受的痛苦讓她成為愛的使者,成為婦女們生產時的幫手,成為複活女神。各地的人們不斷重現奧西裡斯死亡和重生儀式,因為人們相信愛的力量,相信每年的尼羅河洪水泛濫一定是伊西斯悼哭亡夫複活親人的淚水。難怪她的頭頂會是牛角頂太陽。原本最早這牛角頂紅日的角色可是另一個女神哈托爾的形象。但大劇都讓伊西斯演了,即使再神定的角色也只好讓位。​

這就是一部文學作品的魅力。我能想象。在 希腊 和 羅馬 的大劇場里,伊西斯和奧西裡斯這一對異域神侶登臺亮相。在諸神林立的天穹之上舞動著那美麗而魔幻的鷹神翅羽,那時的 羅馬 人會在每年的3月5日舉行“伊西斯划船日”活動,人們把一隻帆船隆重地送下水,並且還在帆篷上畫著具有 埃及 風格的圖案。隨著帝國擴張,伊西斯女神幾乎就要成為世界性女神,她飛越北方的多瑙河,降臨在兩河流域,與更為古老的蘇美爾女神伊斯塔爾比肩傳頌。如果能再飛遠些,她將能我們的遠祖神女媧一起補天。即使歷史推演到異教受抑制的基督時代, 歐洲 的聖母也承襲了伊西斯的一些特點,不妨妄定, 埃及 神廟裡伊西斯哺育幼子的母子刻像即是聖母 瑪利亞 懷抱聖子的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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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頭就是供奉伊西斯女神的神龕,不少女人用手撫摸,tm向母育女神daogao禱告

所以,當我發現神廟所有的中心門柱上,也只有各室中心門柱上竟刻有基督玫瑰十字符的時候,我寧願相信,這不是十字軍騎士團對神殿的野蠻塗畫,而是一種尊重和護衛。

中心門柱邊的十字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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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十字符我拍了不少,在神殿里有五六處之多,基本拍全。回國後調出各種歷史上有的教派十字架做了比較,說它像 馬耳他 十字架,卻又不是它的四“V”形。又酷似一戰二戰時德軍的鐵十字勛章。但鐵十字章的中心比較寬,沒這個圖案的中心那麼細。如果有哪位大神有做過考證,請在我博文中留言,以解其惑。博文地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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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這幅符下有字母,不知是不是同期而為,但不知其義。也許是“到此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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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中乘船離去,河畔那座 希腊 式憩亭金光閃閃,恍若隔世,我仿佛看到那位 希腊 史匠普魯塔克還在亭中吟誦他的頌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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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游這時才揭開最後的一個秘密。眼前的小島並非普魯塔克留連之島,1960年 阿斯旺 大壩修成後,女神廟一直浸沒在 水裡 ,直到1980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出資和 埃及 政府一道,將真正的菲萊神廟整體搬遷到距離一公里開外的這座小島上。

哦,原來是一座飛來的遺址,不說還真看不出來,真敬佩今人的智慧和技能。“菲萊”還是“飛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人類需要神話。

這是我此行踏足的第一座神廟,也是自我感覺最精緻的一座,撰此博文與各位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