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古巴漫游
這裡真的很漂亮!游客和本地人擠得走不動道,小店鱗次櫛比,鼎沸的人聲里點綴著忽遠忽近、忽明忽暗的音樂。
我看到一家小店門口擁著很多人。那是一家藍色的小酒館,樂隊在裡面又唱又跳,圍在外面的游客們高高舉著相機拍照。
只是我排不上號。太多人想要嘗一嘗,隊伍排到了門外。
海明威在 古巴 斷斷續續待了很多年,直到 卡斯 特羅革命後,他猶豫了很久,最終回到 美國 。他在 古巴 寫出了不朽名篇《老人與海》。
海明威第一次抵達 古巴 是在1928年。後來,他前前後後來過 古巴 許多次,有時只停留幾天,有時則一口氣待上幾年。1939年,他在這裡遇見後來的第三任妻子。兩個人結婚後,在 哈瓦那 郊外買下一棟房產。
二戰結束,他搬回故鄉 愛達荷州 以後,每年來 古巴 過冬,直到1960年最後一次返回 美國 ,並於次年自殺。

1960年,他與 卡斯 特羅唯一一次相遇就在錦標賽上, 卡斯 特羅應邀為冠軍頒獎。目擊者稱,他倆似乎交談過幾次,但僅此而已。

海明威是一位傳奇作家。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擁有傳奇般的人生——他參加過 西班牙 內戰和二戰等多次戰爭並傷痕纍纍,他英俊瀟灑、魅力十足,年少成名、周游世界、知交滿天下。
古往今來,大多數作家筆下的人物驚天動地,但作者本身可能細膩敏感、羞澀內斂,也並不一定見多識廣、風度翩翩,很多毫無魅力可言——海明威與此相反,因此他被很多人認為是完美的作家。

正因如此,61歲的海明威無法繼續忍受常年傷病與多次飛機失事造成的痛苦,無法忍受智力衰退與肉體的衰老,無法忍受創作力的下降以及對自己的失望——他最終以一支大火力獵槍殘忍地自盡。他選擇了《老人與海》里的死法:
“人可以被毀滅,但不會被擊敗。”
他選擇了親手毀滅自己。
海明威最初前往的,是紙醉金迷、生機勃勃的 古巴 。海明威選擇留下的,是天青水秀、田園牧歌的 古巴 。海明威最終離開的,是教條刻板、了無生趣的 古巴 。
60年後,曾經的那個冒險家的樂園借屍還魂、重返人間。
哈瓦那大教堂再走一個街區,就到了 哈瓦那 大教堂。
這世上有些地標,值得為之專程一游—— 哈瓦那 大教堂不在此列。若不是周圍建築頗為識趣地各自矮了一截,你甚至可能錯過。 哈瓦那大教堂教堂面前有一口小小的廣場,被周遭的建築裹得嚴嚴實實。我蹲在角落裡拍了一會兒延時,忽然下雨了。
古巴 是 加勒比海 上的一個小島,陣雨是常有的事。如果你坐在海邊,仔細望著天空,你能感覺到海風裹挾著雲朵前行的軌跡。我們在陸地上待慣了,察覺不出天空的不同——然而大海的氣候總是鬥轉星移,變幻莫測。
我踩著雨點搶進教堂左手的一家酒吧。
雨越下越大,雨水順著屋檐像線一樣垂下來。坐在門口賣花的女性提高了嗓門。不時有人遮著腦袋從廣場上跑過。美妙的旋律就像果汁的甜味般綻放在酒吧的空氣里,旋即融化。
我點了一瓶水和一杯莫吉托。在這樣有點潮濕、有點悶熱、有點慵懶的島上的午後,桌上就理應是一杯莫吉托!
嘖嘖!冰破碎的清脆!薄荷的香氣!融化到恰恰好的甜味!
穿著杏仁黃色連衣裙的女性慢了下來。她依然用兩手遮住濕漉漉的黑髮,望向酒吧,留下一眼渴求。
一大家人,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和三個孩子從教堂門前趟過。兩個五六歲的孩子踩著水花,高興極了,雀躍的童聲穿透半個廣場。
我急急忙忙想要加入這歡快的人群——留下了一點小費,我站起身來,穿過廣場的一角走進了教堂。
舉目四望,這就是 哈瓦那 的天際線——貧瘠一如荒原。那些破敗的樓宇上空同樣衰敗不堪,不同時代、不同色彩、不同質地的磚石漫不經心地堆砌在一起,斑駁不堪雜亂無章。革命之後,追求美是一種罪過——這或許就是 哈瓦那 的現代史。
而遠處是穹頂正在維修的國會。那裡也就是我的酒店。
這不美——不過,和第一天完全不同,我竟有點喜歡這種感覺了。因為這是個讓人放鬆的城市。
但是今天,一路上沒有人纏著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成了這座不朽的古城裡自由自在的一個人。那杯莫吉托甜滋滋的味道既在嘴裡,也在腦子裡,我飄飄然地站在20米高空,眺望著世世代代 古巴 人以命運澆築的天際線—— 哈瓦那 ,竟然有那麼點可愛了!
驟雨告別了廣場,我繼續往海邊走去。我想,興許能找到一艘游船帶我出海逛逛。
果然看到一艘游船,而且是艘漂亮的帆船。看著很遠,我加快了步子。
一道接一道的閃電出現在海面,像是將對岸的巨石和烏雲通電一般,光芒剎那間照亮整個天空,片刻又暗了下來。
什麼是這世上的歡樂?
那嘲笑黑夜的閃電
雖明亮,卻短暫!
腦子裡這幾句雪萊的詩迴響不停。啪嗒,一粒雨滴落在我的光頭上。終於,輪到我抱著頭跑起來。
風扇在天花板上懶洋洋地轉動著。我踏進屋子的時候,幾乎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抬起眼睛看著我——似乎我將暴風雨帶了進來,擾亂了這片寂靜。
我又要了一杯莫吉托。
門外的雨聲如此之響亮,幾乎要遮住所有聲音。屋子裡打著撲克的幾位客人不再說話,眯著眼睛享受起了這份閑暇。
這時,一位店員走到門口。他捲起袖子,開始打鼓。
但這一絲一毫都沒有表演的成分。不像別的歌手的眼睛始終盯著觀眾,他似乎毫不在意店里的客人,以至於眼皮也懶得抬起來。他信馬由韁地拍起來,完全由著自己的性子,鼓點縹緲悠遠,似乎這靈感是來自天地間的瓢潑大雨——但是真好聽!真好聽!
一曲終了,客人們開始鼓掌。他抬眼看了大家一眼,好像剛睡醒似的沖我點了一下頭,眼神隨即又沉了下去,開始了第二曲。
哈瓦那 的鐘似乎走得很慢。我什麼也沒做,就這麼鬆鬆垮垮地坐了一個鐘頭。雨聲漸漸清冽。
店員停了鼓點,點上一支煙,眼神移向海邊。
我將2美元壓在咖啡杯下,走出酒吧。他再次抬起眼睛望了我一眼,便又回到香煙的氤氳中去了。
新城第三天的午後,我坐上了中央公園門口的紅色敞篷觀光大巴。這種大巴是旅游城市的標簽,提前設計好了路線,沿途有很多個站。你可以在任意一站下車,停留一刻鐘,搭下一趟回去;或者沿著路線走上幾站,搭另一趟回去。

售票員告訴我,大巴“立刻就開”——我在烈日炙烤的頂層等了整整半個鐘頭。
橫向比較的話,這大概是我坐過最無趣的一趟觀光大巴了——不賴大巴, 哈瓦那 的城景委實乏善可陳。
大巴沿著濱海大道開了10分鐘——也就是第一天我被騙的海邊、《速度與激情8》里一開頭飆車的那條馬路。電影里看著原本也沒什麼稀奇,實地看看就更無趣了。
解說員稱,這裡是 哈瓦那 最美的區域。
濱海大道很快走到了頭,大巴開進了城裡。
說是城裡,更像是稀稀拉拉的建築物點綴的熱帶荒原。沿著公路兩旁是缺乏規劃的、高矮不一、色彩不同的小房子。整個城市好似被埋進了鬱郁蔥蔥的樹林里。如果你站在上帝的視角,這更像是落滿了大小不一的石塊的荒草坪。
對哦, 哈瓦那 已經有五百年的歷史了!這座 大城 是整個西半球歷史最悠久的城市!
大巴在這裡調頭,又行駛了十分鐘後停了下來。這裡有一座小型游樂園。很多父母與孩子在這裡進進出出。
我想起小時候在我父母老家的集市。那是八十年代末,人們還習慣在露天集市上買東西,同時你會看到各種雜耍表演,以及給孩子的粗劣的游戲, 比如 套圈和氣槍等等。
眼前的景象讓我想起那種粗糙與嘈雜,只是 加勒比海 的島民更奔放,他們用上了各種高飽和度的色彩,不光在游樂場,還有牆壁、汽車和衣服。
司機興緻勃勃地讓我們停在原地觀摩了好一會兒熙來攘往的 哈瓦那 家庭。我猜他或許有個孩子,我猜他可能想孩子了。
圍繞廣場是一圈辦公樓,掛著 卡斯 特羅和切·格瓦拉的巨型線條畫。
第一,他在短暫的39年生命中始終為著理想而戰鬥;第二,他沒有墮落為自己的成就的俘虜,沒有變成自己厭棄的人;第三,他因悲劇結局而光彩照人。
人們喜愛他,因為絕大多數人的理想不配稱為理想,堅守也不配稱為堅守;因為絕大多數人最終活成了自己厭惡的樣子,因為絕大多數人的一生稱不上 成功 ,也沒資格被稱為悲劇。
人們喜愛他,因為人生平庸無奇,切·格瓦拉則波瀾壯闊;人們喜愛他,因為他活成了絕大多數人畢生夢想的樣子,死的時候也是那個樣子。
1951年,23歲的切·格瓦拉與好友騎著摩托,從 布宜諾斯艾利斯 出發,向北穿越整個 拉丁美洲 大陸及 加勒比海 。他回憶說,他看到整個拉美大陸在帝國主義資本的荼毒下扭曲呻吟,因此立志要解放這片大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