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澡堂——中日泡澡文化交流

沈陽 的澡堂文化馳名華夏大地。年關將至，從社區門口的大眾浴池到金碧輝煌的洗浴中心， 沈陽 人在冬日里行走在各個澡堂，親朋好友齊聚一堂，來一套搓澡、桑拿、按摩一條龍服務。快哉。
沈陽 人洗澡，無論小澡堂還是洗浴中心，都有固定流程：淋浴、泡池子、桑拿、搓澡……最壯觀的，要數年終歲尾大家擠在澡堂子里，坦誠相見，等著搓澡技師挨個叫號：沒叫到的，或站在淋浴下麵一遍遍沖洗自己，或泡在熱 水裡 走來走去，或坐在桑拿房裡蒸的面紅耳赤，汗流浹背，跟身邊的人聊上兩句；被叫到號的，如同出欄的小豬赤條條躺在床上，任由技師們使盡渾身解數揉搓捏打，還要在案板上多翻幾面才能洗透，到最後還不忘道一聲：“謝謝”。如果澡堂子夠大，洗好之後還要去吃個自助餐，蒸個火龍浴，人人容光煥發，神清氣爽的走出來，再來一壺菊花茶和果盤，大有圍爐夜話的意境，其樂融融。洗澡，講究一個氛圍。
大概同屬於 亞洲 地區， 日本 的澡堂文化與 沈陽 有異曲同工之妙。 日本 家家有浴缸，可是每個住宅區中，都藏著一個“錢湯”，每天晚上，都有不太年輕的居民在此聚眾洗澡。小巷裡的錢湯與大眾浴池無二，浴室里淋浴和大大小小幾個湯池大多局促的擠在一起，還不如我們的大眾浴池寬敞。可正是在這樣的地方，充滿煙火氣的 日本 在我們面前一點點變得豐滿…… ↑京都 初識錢湯二字，是《千與千尋》中的油屋，那個到了夜裡妖怪們盡情嬉笑怒罵，泡澡放鬆，熱氣騰騰的地方。“湯”在日語里就是熱水之意， 日本 人稱泡溫泉為泡湯，泡澡也是泡湯。而交錢泡澡的地方，就是錢湯。
錢湯是 日本 溫泉文化的延伸，最早起源於平民百姓之中，相傳有七百年之久。由於百姓家中簡陋，洗澡設施不完備，居民區里建起了一座座公共浴池。 東京 的錢湯起源於四百多年前，德川幕府遷都江戶，在 東京 大興 建設，錢湯成為工人們洗澡放鬆的場所，逐漸發展起來。溫泉在僧侶和貴族的生活中發揚光大，溫文爾雅，錢湯則屬於百姓，朴實無華而又熱情奔放。 ↑京都 趕著豬年的尾巴，我在 京都 六條民宿的巷子里偶遇“ 白山 湯”。拖著酸脹的老寒腿駐足觀望，白色燈箱上簡單的藍色大字“ 白山 湯 六條店”矮胖又端莊，門口帘子上一個泡湯標誌“ゆ”，在楓葉、 富士山 、木桶這些像極了兒童簡筆畫的圖案下越發朴素而散髮著日式風情。畢竟不同於溫泉酒店，錢湯到底是深入 日本 人的市井生活，想到我要混跡於 日本 人昭和時代的小澡堂里與街坊鄰居赤裸相見，腳步猶豫了起來……“很舒服喲！”不知哪裡拐出了可愛的奶奶，笑眯眯的看著我，“走累了的話進去泡一泡，一天的疲勞都會消失。”錢湯的熱情，從還未進門開始。
走進 白山 湯，這裡的格局同 日本 大大小小錢湯類似，靠牆一排柜子無人看顧，是存放鞋子的地方。每個柜子上插著帶編號的木牌，存好了些，帶著木牌走進真正的玄關。這是 京都 人的夜晚世界，溫熱潮濕的空氣撲面而來，輕柔的裹住我，將冬夜 京都 的寒氣阻擋在外。局促的小走廊一側，老闆慵懶的坐在小櫃臺里跟我打招呼：“晚上好”。340日元，不過二十幾元人民幣的浴資，付了錢，算是得到這溫柔時空的入場券。古老而乾凈的玻璃貨架里琳琅滿目的小香皂、毛巾、袋裝洗發液……我跟隨記憶回到了二十年前，在院子里的“小賣店”買糖果，鄰居胖阿姨熱情的問我“鹿寶來啦！”…… 日本 人的大浴場、小浴室，男女總用顏色來區分，男人們走進藍色帘子後，女士們來到紅色帘子里。一排排木架子上竹筐排著隊，等著大家把脫下的衣服盛在自己懷裡，這裡的人很少有丟東西的疑慮。如果實在擔心，旁邊總會找到一排帶著號碼鎖的柜子。脫衣存包鎖櫃，我目不斜視走進浴場。
此時人還不多，陌生的面孔引起浴室里阿姨們的註意。我怯生生的環顧四周，六個不同功效的池子擠在牆對面，門口一排矮矮的淋浴，小凳子和木桶規矩的摞在一旁。目光與一位頭髮花白的阿姨相遇，在阿姨的笑容中我輕輕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在錢湯，打了招呼好辦事。泡池子之前， 日本 人都要將身體用淋浴沖洗乾凈。我初來乍到正在迷茫時，剛纔的阿姨示意我去牆邊取個小凳子坐下來先給自己來一場湯前淋浴。泡湯是一場儀式，洗去浮塵的我順時針一路探索著玫瑰湯、微電流湯、衝擊著強烈水柱按摩腰部的湯……除了冷水池。幾個姐姐在冰冷的水池中鎮定自若，吐納如常，甚至做起了瑜伽的姿勢，我只有目瞪口獃的份兒。
我在熱騰騰的池水中坐定，感受著背後幾股水流強而有力的按摩著穴位，寒氣隨著熱水的流動一點點離開身體，霧氣繚繞，我打量著周圍，這裡的常客大多是50歲以上的主婦，結束了一天的家務工作，大家躲在溫暖的澡堂里舒展筋骨，跟鄰居們談天說地，還有紋身姐姐也 大方 的在這裡泡澡。這在 日本 溫泉酒店是絕對不會出現的畫面，溫泉是不允許帶有紋身的客人進入的。在 日本 ，紋身仍被認為是黑社會成員的象徵，人們敬而遠之。但是在充滿著人情味的澡堂子里，紋身的哥哥姐姐們也不過是大家可愛的鄰居，沒什麼可大驚小怪。在錢湯之中，大家坦誠相見，沒有華麗的外衣，皮囊只是皮囊，無論你是貴人雅士，還是平民百姓，洗浴之時人人都赤身裸體，同降生時一樣，這種裸身的交流交往，使人忘卻高低貴賤，無欲無求。 小小的錢湯，倒是一處能令人升華之地。
幾個池子下來，膝蓋開始微微泛紅，胸中微悶，推開門，還有露天風呂。錢湯大多內外兼修，室外圍出一片小小天地，種上一株楓樹，投進名勝溫泉的湯引，造出一塊小小的露地，落楓苔蘚，微風拂動，溫柔的撫摸每一個打開的毛孔，全身的細胞都呼吸了鮮活的空氣。乳白的湯在月光下微微蕩漾，皮膚掛著水珠浸潤的亮晶晶，這是溫泉也沒有的美膚功效！貪婪的呼吸著每一絲楓樹的淡淡香氣，胸中豁然開朗，不禁再次感慨，能將自然的美與暖暖的人融入在這一片時空下，非錢湯莫屬！ 戀戀不捨的走出浴室，紅通通的臉，被汗打濕的鬢角，輕盈的身體……銀髮奶奶笑盈盈的又與我聊起不為外人道的 京都 美食來。果然，錢湯是一座城市最好的情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