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的才是北海道 ---- 第一季 日高本線,童話之旅
這個故事就發生在日高本線的第二站,勇払站,回想起整個情節,似乎不是一件能發生在現實世界里的故事。不知是不是我們所生活的世界和童話距離太過遙遠。但至少它讓我明白,這個世界存在童話的意義。
我覺得自己很幸運,在每次旅途中不僅僅看見的是動人的風光,還一直遇見讓自己獲得成長的人和故事,他們給予的力量讓我在生活中不至於被欲望侵蝕,也能給我歲月流逝後圍爐夜話的豐富談資,和筆下現在能分享出來的故事。 第三站 日高幌別,一絲不掛,面對大媽告別了童話故事才會出現的老爺爺,回到鵡川,開始乘坐JR的代行巴士,深入日高腹地,真正的日高本線之旅才算開始了。
代行巴士基本沿著廢線的日高本線行進,一路上沿海轉山風光無數,落日下的夕陽紅彤彤的,把大狩部站染上了昏黃色,讓人想象著曾經的優駿浪漫號從山海之間的本線軌道拐彎出現,朝著站台駛來的迷人一幕。直到突然看到斷橋和滑落的鐵軌,幻想的美景和毀壞的現實,讓人一下清醒過來。
一路上馬牧場間間不斷,馬兒近的時候只在車窗外,巴士乘客從未超過十人,還有幾名學生,神情不羈的很,上了車卻也很安靜。這裡幾乎是道內最偏僻的地段之一,雖然沿途人家不斷,但是沒有熱鬧的市區,隨著天色漸暗,顯得更加冷清,以至於到最後竟有些心慌。
從日高幌別下車天已全黑,日高幌別站屬於浦河町,車站的招牌是一隻馬頭,宣示著優駿的家鄉,車站食堂還在營業,生意似乎不差,想必廢線前更是極其熱鬧的所在。只是店門口的紅燈籠和二樓莫名的綠光各自昏暗的交相輝映,加上站內的通緝令,呈現了陰曹地府入口的即視感。
在這種場景下,我果斷又一次鑽進了NTT公用電話亭。十分鐘後,酒店的車如約而至,下車的是個小姐姐,儘管身形矮小,她還是很努力的嘗試幫我們把行李抬在車上。
沿著山路綿延而上,不久就到達了AREU酒店。這是一家開業二十年馬場酒店,酒店的設施在歲月中已談不上奢華,但是工作人員素質上佳。到達時 日本 的令和十連休已經開始,熱鬧的客人配上帶著鐵炮湯的豐富放題,比起靜謐的森林和高冷的爐端燒,這裡讓人突然有了一種放鬆的安全感。
飯後,當然還是得有絕贊的七種湯池的溫泉大浴場,在 日本 不只是安靜的私湯,和大老爺們兒們一起出入浴池才是真正的接地氣。正想著七個池子都泡一遍練就金剛不壞之身,突然門口櫃臺的 日本 大媽推開門進來了!
看著大媽平平淡淡的收拾東西,赤身裸體的老爺們兒也從從容容沒有避諱的意思,我內心非常震驚,我想雖然男女混浴在江戶時代就禁止了,但島國終究是離不開個男女“意氣”。
第二天,我泡完湯正在吹頭髮,大媽又進來了,我情急之下只好背衝著她,任憑她一覽我的春光。 第三站 日高幌別,青春,90秒。坐落在日高山脈腳下的酒店遠看好似一座城堡,頗有騎士風範。大片大片開闊的原野草地能供人們騎馬漫步,能讓孩子們在上面踢球嬉戲,這樣開闊的空間在 北京 已不多見,在 日本 似乎更過於奢侈了。酒店不遠處就是 日本 中央競馬會JRA的賽馬育成中心, 日本 的賽馬在這些年屢獲佳績,從JR的優駿浪漫號,到酒店前的優駿櫻花大道無不體現著日高本線沿線人民的引以為傲。 ↑JRA Hidaka Ikusei Ranch 白天走在優駿櫻花大道,八百株櫻花樹明明還是枝杈,遠看都微微泛起紅霞,走近了才發現是滿樹的花骨朵,似乎下一秒就要綻開的飽滿透紅。這個形容一點也不誇張,下午再來看的時候,果真有幾株欲迎還羞的悄悄地綻開了花朵。
從訪客記錄來看,我應該是近期抵達這裡的唯一 中國 游客。從展望台遠眺,日高山脈群山環抱的平原,格外安靜宜人環境格外優美空氣格外清新,也大概只有賽馬這種高級且多金的運動才能坐擁這樣大片的風水寶地。在這別說養馬,就是養我也一定比在 北京 斤兩更足一些。
↑JRA Hidaka Ikusei Ranch 玩笑歸玩笑,在賽馬協會還是有機會瞭解了一下賽馬養成的故事:一批馬生下來到一歲秋之前跟著媽媽無憂無慮的學習跑跳,從根本不讓人騎,一歲九個月開始上馬鞍,開始形成和人交流的意識,然後開始熟悉手勢與啟停的命令。一歲十個月開始騎師上馬,在馬場跟隨人的指令開始做各種動作,然後再更多的環境條件下進行訓練。從一歲十一月到接下來的半年左右,正式馴化達到一批賽馬必要的基礎體力水平,時速50-60km,200米12-14秒。最後在美浦、慄東的訓練中心和曾經生活在一起的小伙伴們一起互不服輸的開始專業賽馬的訓練,成為一批合格的優駿賽馬,直到登上賽場。
↑JRA Hidaka Ikusei Ranch 優秀血統的thoroughbred(良種馬),心臟大小大概能達到大象的兩倍,奔跑時速能達到70公里左右,是人類世界紀錄水平的將近兩倍。
這裡有一幅海報,至今回憶起來都打動著我的心靈:它的青春,90秒!
平成10年武田茂南家,訓練86日,朝日杯,一分三十五秒。一直到平成30年石川秀守家,訓練84日,安田紀念賽,一分三十一秒。賽馬的青春,與人奮勇向前,就不辜負。
當然啊,民以食為天,這賽馬就更精貴了,再加上 日本 這細緻勁兒,在這的馬兒可不虧嘴,一天食量二十公斤,不能光靠草,光燕麥就得三種、再加上大麥、乳酸菌等等,看著一桌子十五種健康雜糧,咱 大城 市的打工仔這個羡慕嫉妒恨,我也就不一一翻譯了。
退役後的賽馬,終於可以和自己的愛人結婚,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了,拼命生出新的優駿,就是他們的終極使命。 第三站 日高幌別, 優駿的世界牧場里的馬兒都親人,無論是育成中心鞍帶上刻有自己姓名字的漂亮駿馬,還是酒店馬場供游客騎乘的游玩馬。看見你都會慢慢走過來,看著你和你相伴,粗重的呼吸貼著鐵絲網細嗅你,溫暖不已。但當你試圖撫摸它們,它們又認生的拒絕。育成中心的優駿馬身形矯健,奔跑起來健壯瀟灑,光是站在那裡也能感覺到的貴氣。 酒店的馬圍欄沒有那麼高,品相也相對普通一些,可以更近距離接觸。有一位老奶奶,從道邊的車上下來,走到我身邊來喂它們胡蘿蔔和蘋果,也熱心的分給我讓我嘗試。當得知我是從 中國 來的客人後,她顯然是沒從外觀分辨出的驚訝,然後給了我更多的蔬果。她和在車裡等她的老爺爺就住在附近,經常來給馬兒喂食。聊了一會兒,她把剩下的蔬果都分給我,回到車上,和老爺爺一起向我揮手道別。 我記得在鄉下用牙口評論牲口,它們吃東西時露出一排很大顆很整齊的牙齒。我想拿來給牙膏做廣告會很有衝擊力。蘋果、胡蘿蔔都毫不猶豫的大快朵頤,我道邊採摘的野花,吃下去會馬上吐掉,書包里的香蕉將信將疑的聞了半天,最終沒有嘗試。
我清楚的記得一匹吃了老奶奶留給我的胡蘿蔔後,兩隻前蹄一隻向前綳直,一隻向後彎曲,整個身子向下向後傾斜的給我來了個標準訓練過的極為優雅的動作,雖然對馬術一竅不通,但是我看得出它是在鞠躬致謝。真的,確實極為優雅,漂亮。 天氣晴好,從日高山脈吹來了春風,比前幾天的風都要柔和了許多。馬兒的鬃毛像秀髮一樣輕輕吹起,黑色白蹄,棕色白額,棕色黑蹄,白底黑花,這是優駿的世界。 這周圍的各家牧場連接成片,浦河的西舍神社,靜靜地樹立在道路旁。被旁邊一個叫元氣森林的野生樹木包裹著,我坐在森林里的長凳歇腳,不自覺一抬頭,只見一隻狐狸從旁邊輕快的經過,直到我站起身來,已經跑遠的它才機警的回頭,看了我幾秒快步的消失在叢林深處。整個世界就又剩下了我自己,雖然十米開外就是街道,但是一種與世隔絕的神秘感還是油然而生。
不知道循著狐狸的軌跡追過去,是不是會到達另一個神隱的世界。 第四站 襟裳岬, 令和初雨夜,遇見紅毛蟹這一天是平成最後一天,電視機里充滿了溫情的懷舊,穿插著天皇儀式的直播,看著午夜撐著傘聚集在熟悉的涉谷的年輕人們,儼然就是辭舊迎新的新年儀式。
在日高幌別的最後一個午後,我坐在酒店開闊地旁看一群五六歲孩子們踢球,先抱在一起大聲喊口號,之後是一絲不苟的一組組基本練習,爬、蹲、跑、衝刺、追逐、飛鏟,很多動作都很有 日本 特色。
看得出來有的孩子沒有天分,但渾身散髮著刻苦和投入。
教練在這個過程中,把一個個球大腳踢遠。全部熱身動作完成後,再讓孩子們去遠處把各人的球都撿回來。
不遠處,中學組的孩子們已經在做快節奏的整體戰術練習,一個孩子經過我去撿球,含蓄的向我鞠了一躬。
這裡是 日本 最偏僻的小地方,卻練出了我從沒看過的職業氣勢,在 北京 可能要花費不菲才能接受的氛圍和教育。
想起 中國 足球,我心裡又充滿了老父親的惆悵。
令和第一天,大雨,將要離開去向下一站。我坐在大堂等酒店送我去日高幌別站,酒店人員蹲下來告訴我,他們會直接送我到日高本線的終點,樣似。
其實在做行程計劃時,看日高本線各町都有移住計劃,這次到了浦河,更是看到了移住體驗的小冊子,漫畫的,很可愛。可見當地對人口增加的希望。
在這樣有愛,空氣新鮮的大自然里生活,不正是 成功 人士的終極目標嗎?
送行的酒店員工告訴我,過兩天櫻花開了,會像傘一樣遮住整個道路。
可想象騎著駿馬漫步在櫻花大道的浪漫景象。
從樣似乘坐JR巴士約一小時,就到達 北海道 的突端,襟裳岬。地球陸地上許多邊緣之一, 北海道 從這裡伸向太平洋。
↑襟裳岬 很多年前鄧麗君有一首名曲就是以此地命名,就叫襟裳岬。有一句歌詞:襟裳的春天,空無一物的春天。
到了目的地,看到一種顏色巨大反差的奇特景色,右邊憑欄遠眺藍白色層層海浪,左邊山坡黃色的枯草。除此之外,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眼看內陸櫻花將開,這裡卻沒有一點春的影子。司機指錯了站,我提前兩站下了車,只好拖著行李走在雨中,景色朦朧,心情卻還好。
不一會兒看到了遠處的一座純藍色的房子,就是柳田旅館,Cliff House。
迎接我們的是一隻秋田犬,乾乾凈凈的,它大概客人見的多,看到我們叫了兩聲就跑回去了。老闆是個把頭髮扎在後面的大叔,動作慢慢的,說英文也慢慢地。
↑柳田懸崖屋旅館
這家在 日本 盡頭的酒店,談不上奢華,但是從老闆後來的描述,卻有幾個獨一無二。1916年至今,他是這家旅店的第五代,這家旅店在從前在明治時期是供海員、郵遞員、車夫等過路人歇腳的住店,至今很多當年它曾曾祖母的照片等已經被掛在了牆上,房間的傢具許多是30年代獨一無二從 英格蘭 海運過來的古典傢具,這讓我們住的房間非常“expensive”。由於法律限定,這個酒店大概是 日本 獨一無二能讓人們隨意進出前臺的旅館了,因為所謂前臺,就是一件古老的 英格蘭 長桌。
↑柳田懸崖屋旅館 ↑柳田懸崖屋旅館
最最獨一無二的,就是這裡供應的活紅毛蟹料理了。要知道能吃到鮮活的道產紅毛蟹,在全 日本 都是值得曬圖的事件。
上好的紅毛蟹,游人如熾的地方沒戲,只有住在這個窗外即是太平洋波濤的世外之地,最平凡的人用最平常的方式打撈上來,只水煮,然後入口,先食腳,再打開蟹殼,味道已不是價錢能夠衡量。佐以襟裳岬海鮮,在柳田旅館的幾夜,雖無美女相伴,卻早已夜夜笙歌。
↑柳田懸崖屋旅館 ↑柳田懸崖屋旅館 ↑柳田懸崖屋旅館
我認識一位美食家前輩,廚師,國家級,一直跟我教育的是應季擇食,應地擇食,無論金錢幾何,就是上等佳餚。 第四站 襟裳岬,風極之地的彩虹第二天醒來,之前在Twitter預約的昆布船的船長凌晨時候留言告訴我,今日有“高波”,船隻無法出海,遺憾不能出海去看海豹了。
柳田旅店的老闆天氣好的時候經常會出海。
我背著相機順著山道下到海邊,海邊的人家在曬昆布,一條一條攤開晾在五月飄揚的鯉魚旗下麵。
直面太平洋的海邊沒有沙灘,只有被海浪沖刷不斷的不規則礁石。走起來需要小心翼翼,海水很乾凈,清澈見底,偶爾拍打到鞋上也沒有關係。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對老夫婦沿著海灘在撈昆布。日高本線的昆布,也是優駿之外當地的名產,煮湯鮮美非常。他們穿著連體的防水服,工具只需一根前面帶一點彎鉤的木棒,就能將手臂寬,一人長的昆布一根根挑出來,每幾十根就往岸上運送一次,然後再返回,反覆作業。 ↑襟裳岬
和在日高馬場遇見的喂馬老奶奶一樣,昆布老爺爺知道我是來自 中國 後也有些驚訝,因為他說來這裡的 中國 游客還是很少,更別提像我這種為了拍幾張照片走在崎嶇礁石海灘的。
↑襟裳岬
當天陽光晴好,海水所以呈現了遠近不同的藍綠色,清澈的綠,純凈的藍,白雲黑石,視野所及的畫面,想到了浮世繪對顏色過渡的畫法,只有純粹的顏色,才能近似不真實的直接變化。混沌空氣產生的水乳交融感是不存在的。 走著走著感覺鞋被海浪沖刷的次數越來越多,背著昆布向回走的老奶奶跟我說,大浪來了,快回去吧,那邊能上去。我才驚覺,一切就好像千尋誤入的小鎮入了夜,都瞬間變了臉。剛纔走過的路,早已被海水淹沒,原本選擇安全站立的礁石,被一次次吞噬,看好的前路,也大部被海水掩蔽,遠眺海浪不覺間也變了臉,一人高的浪頭,咄咄逼人的遠遠的撲了過來。
一如千尋看到了湯屋亮起,百鬼夜行。一瞬間的恐懼,我也撒腿就跑。如猛獸在後,我的狀態也回到了少年,一口氣逃上了半山腰才喘氣,回頭再看,海已深藍,捲起的滔天白浪一波接一波拍打著岸邊,風也不知何時開始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