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巴釐島“七首歌”

導游恐是被我問得煩了，又不好翻臉只得敷衍道： “門這麼窄，是因為我們都很瘦啊……”
這種侮辱我智慧的回答，簡直讓我不能忍受……但是轉念一想，的確上島以來沒看到過一個當地胖子，島上的貓都是醬嬸兒的，牛也是醬嬸兒的，狗呀，雞呀什麼的也是同款的…，搞不好還是有些物理學上的道理。 這兩天躲進空調房百無聊賴，少不得要搞些案頭工作，這才破解了“ 巴釐島 之門事件”。 這門印尼語叫做坎迪班塔(Candi Bentar)， 中國 游客常稱之為善惡門,陰陽門,生死門。三角形狀的造型是為了象徵高山。相傳當年巴釐大神為了大眾出行方便，將擋在前面的大山劈開兩半，讓出了路，形成一道大門。窄窄的門框絕非因為人瘦，而有著更深層面的象徵意義。據說那開山而形成的大門並非人人都可以平安通過，若邪靈通過時，兩座山會重新合併起來，把邪靈夾住。因惡魔的體形很健碩，為了避免惡魔通過，他們就把門做得窄窄的，讓惡魔無法進入。恐怕聽到此處全球健碩人士要提出強烈的抗議了…
這種“善惡對易”的宗教理念，十分有趣。
同是島國的 日本 每年春分之日， 日本 各大神社寺廟的撒豆驅鬼的儀式與此門頗有異曲同工之妙。春主生髮，身體中好的不好的苗頭都在慢慢蘇醒，人們炒豆投向代表“惡”的眾鬼，讓沾上惡氣的熟豆子不能再繼續生長，是為“驅”。而儀式結束後，那些扮演鬼的“惡役”們，成了最人氣的偶像，無數人搶著和他們合影。第一次見到那個場景時，我還是有些困惑的。但後來也就釋然，善惡不過是人眼的分別，自然中只存在力量。懲惡揚善源於人的好惡，而斬妖除魔便是人的狂妄了。除魔與驅魔，一字之差，謬之千里。如同病魔，人類與之抗衡了這許久，何曾除去什麼，倒不如一個“驅”字，惹不起躲得起來的便宜的多。AI什麼的據說馬上就要能夠“斬盡世間妖魔”了，我倒是聽著有些膽顫… 人活著固然好，但總需有些敬畏。若惡都被除盡了，善該有多寂寞啊……
敬畏善也敬畏惡，這種“謙遜”的宗教，我覺得很OK。

I'm a new soul, I came to this strange world

Hoping I could learn a bit 'bout how to give and take.

But since I came here, felt the joy and the fear

Finding myself making every possible mistake.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曲六：猴子的惡念 （莊心妍《放過自己》）最後一天，就要離開。
今天的行程是情人崖，扎店，扎店，扎店，庫塔海灘，洋人街。
情人崖還是很美的。美在那挑戰人眼最高色彩識別率的蔚藍和刷新人類極限的高幀動態。每一次海浪的接近都像是一部視覺大片，眼睛徹底成為這份美麗的囚徒。 當我意猶未盡的放下手中的相機的時候，發現已經被太陽蒸烤出了身體一多半的水份，衣服全濕透了。依依不捨的離開，路上卻看到了有趣的一幕。
情人崖有猴子。這群猴子不是普通的猴子。如同 日本 奈良 的鹿，他們是大神們的使者。但是作為“神使”他們簡直太不矜持了…幾乎是見到什麼搶什麼。 我自認為對動物是博愛的，甚至包括蚊子。如不是抓現行的情況下，儘量不打死它們。但是自從 峨眉山 被猴子抓傷後，猴子被我徹底的拉入了黑名單…… 野生動物很少攻擊人類，除非出於自我保護與饑餓的本能。猴子來搶人類的食物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這裡的猴子去搶帽子，墨鏡，項鏈，手機就值得商榷了。難不成他們對自身的外設不滿意，想要換個“皮膚”，改改造型，過過時尚的生活？
導游的解釋，讓我一陣唏噓。據說被搶也不要慌張，給景區的工作人員20萬盾的小費，他們可以去跟猴子們談判，給你把遺失的物品換回來…
陰謀論的我看明白了一切。“神的使者”墮落成了“人的雜役”，大自然的悲哀。之所以不能喜愛猴子，也可能是他們跟人類的血緣太近，很容易就沾染上人類的習氣吧…
因為由上述的事前準備，所以一路上，手機相機入庫，兩隻手一隻按著帽子，一隻扶著墨鏡，蛇形走位，蹦跳的往集合地點趕。狹路相逢，前面出現了一支猴子的游擊隊，攔住了一堆小夫婦。
在女孩子不停的催促下，男孩子打開了背包，一個蘋果丟了下去。右手的猴子撿了，左手的那隻更凶，眼看要撲上去。
女孩子都快哭了，急著喊： “都給他們啊，快點！ ”
男孩子似乎恍然 大悟 ，不斷的從包裡面掏出各種事物，丟給猴子……
我看的一臉黑線，大哥這是要搞飼養啊……
果不其然，不到半分鐘，半山坡的猴子們都過來了……
在事態變得更加嚴重前，我必須採取行動了，身上能被摘走的全部塞到包包里，加快腳步從兩人身邊擦身而過，臨走留下錦囊妙計一句： “扔遠點啊，朋友。”
想起善惡門。
若是惡，需驅之，斷不可喂也……

既然我不敢動了你
我就放過我自己
你的野蠻和貪婪是我離開的動力
既然我改變不了你
至少我可以放棄
離開時才發現是人類帶壞了你
終曲： 發獃亭的奢侈（大神慧《起風了》）回到家，和朋友聊起 巴釐島 之行。
最多的問題是，安全嗎？
這個大題目下往往會衍生出一系列的小問答題： 印尼排華嚴不嚴重？恐怖襲擊是不是特別頻繁？路上竟是搶包，搶東西的吧？白天不結伴不能出門吧？
其實盤古開了天地，人類從蛋殼中被解放出來後，就沒有安全了……
自由活動那天，一個人暴走過 巴釐島 的小巷。
從呲呲放電的高壓線下鑽過，從寺廟狗群的吠叫聲中衝出，最刺激的就是過馬路了。紅綠燈什麼的不存在的，所有的小摩托都加了buff，嗖嗖嗖的從你的身前身後飛馳而過，一狠心一咬牙，100衝刺的飛奔而過，撞得上撞不上要看兩個人的緣分……
安全嗎？顯然不安全。
驚魂未定的我站在小巷十字路口查看地圖，身邊低矮房屋裡忽然閃出一抹人色。我驚弓之鳥般的望去，卻見一個30多歲的漢子舒坦的坐在陰涼的廊前，兩眼直勾勾的看著天空，腳下一隻像被墨水染了色的老狗陪著他發愣。 觀察了半晌，好奇他在做什麼。不多時對方也發現了我，一樣好奇的看著我。我鼓起勇氣，微笑的說了聲： hello！
他竟聽懂了，回了一句： “hello。”
好奇心驅使我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 “WHAT ARE YOU DOING?”
他笑了，牙齒很白。
“Nothing。” 他答道，說罷又望向天空。腳下一身墨水侵染的老狗打了個哈欠，接著又睡了。
這是一片神居住的國度，他們富有海洋，溫泉，咖啡，橡膠，榴蓮，香料，稻米，鮮花，綠草以及一切美好的事物…… 他們的房子不能高過椰子樹，因為高過椰子樹的地方是天神的居所，他們不需要特斯拉，布加迪，因為島邊就是天邊，到了天邊就是海神的居所。除了豐富的物產，時間也是個好東西。家家戶戶會搭個叫“發獃亭”地方，陽光爆裂的時候，他們就會靜下來聽聽來自天空的“神諭”。
葡萄牙 人， 荷蘭 人來了又走了。帶走了這裡的美好，留下了他們的神……平衡就此打破。華人來了，不曾帶走什麼，卻帶來了”勤奮”“努力”“競爭”這些他們字典里從未有過的詞彙，於是這個“慵懶”的地方被迫“活躍”了起來…
看到了“發獃亭”，看到了發獃的土著人。有些羡慕與感傷。一個還有著“發獃亭”的地方，我覺得應該是安全的…回家後我也想有一個我的“發獃亭”……

從前初識這世間
萬般流連
看著天邊似在眼前
也甘願赴湯蹈火去走它一遍
如今走過這世間
萬般流連
翻過歲月不同側臉
措不及防闖入你的笑顏
我曾難自拔於世界之大
也沉溺於其中夢話
不得真假不做掙扎
不懼笑話
我曾將青春翻涌成她
也曾指尖彈出盛夏
心之所動
且就隨緣去吧

一張黑膠可以收錄18分鐘，剛好7首歌。這就是 巴釐島 送給我的禮物。收入唱片匣，嚮往那份神奇的時候可以將其放在回憶的唱盤上，聽唱針細細穿過那一道道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