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亞一個人的旅行之柬埔寨篇
過去世界上許多古老的文明所在, 埃及 、 希腊 、 印度 、 中國 ,但沒有一個地方像 吳哥窟 ,使我陷在一種茫然中,好像觸碰到內在最本質的生命底層,美的震撼竟然變成一種心痛,美竟成了不忍。
當一切的表情一一成為過去,仿佛從污泥的池沼中升起一朵蓮花,那微笑成為城市高處唯一的表情,包容愛恨,超越生死,通過漫長歲月,把笑容傳遞給後世。
\---蔣勛《吳哥之美》

吳哥寺水池前看日出——吳哥寺Angkor Wat——塔布隆寺Ta Prohm—— 茶膠 寺Takeo——周薩神廟Chao Sav Tevoda
通王城Angkor Thom(巴戎寺Bayon-巴方寺Baphuon-空中殿堂Phimeanakas-戰象平臺Terrace of Elephants——癩王平臺Terrace of the leper King)——聖劍寺Preah Khan——塔遜寺Ta Som——東梅奔East Mebon——比粒寺Pre Rup

內心似乎對這種頗有歷史厚重感的神秘文明,有著近乎執拗的偏愛甚至是痴迷。
寫吳哥,我是很想以共生為主題的,但想到前後的一貫性,便放棄這個念頭,如果說最初對吳哥被遺忘被自然毀壞有遺憾,那到最後,是一種被啟發,被治愈,被頓悟。

不知是空曠的原因,天空極低,蔚藍,而且白雲厚重,那一路的風情啊,瞬間忘記胡志明的不愉快。
來時已有疑惑,這樣寬博的大地,為何人民稀漏,亦沒有農田耕作。去時卻不知是否得到解答。

夜晚9點多抵達 暹粒 ,因為天色晚,又沒有買到手機卡,沒有流量,只得在車站附近找到一家旅店,旅店十分大,空,臟,我們也別無選擇,好在價格不貴,將就一晚也能接受。
在進吳哥之前,聽聞蔣勛的吳哥之美,便一一下載,空閑時總是要聽一聽,哪怕後來在吳哥,仍然時時不忘。看這種遺跡,如若不懂其中的歷史,那所見也不過是一些廢棄的石頭和荒蕪的土地。
吳哥的起源在公元3世紀,當時被稱為扶南國,6世紀以後是真臘。12世紀,達到鼎盛。

吳哥窟 其實真正意義上只是Angker wat 也就是吳哥寺的翻譯,但現在通常被當做是對吳哥古跡群的統稱。 吳哥窟 是一座由宮殿、寺廟、花園、城堡組成的完整的城市,古高棉王國的首都。公元802年,國王賈亞瓦曼二世統一了高棉王國,在 洞里薩湖 北岸興建首都,定名為“吳哥”。歷代國王 大興 土木,建造宮殿與寺廟,使吳哥逐漸成為整個高棉人的宗教以及精神中心。公元1431年,吳哥被暹羅入侵,當時戰爭很殘酷,暹羅攻占的方式是屠城,也許是屠城造成的大瘟疫,吳哥被認為不適合居住,從此湮沒在叢林之中,被世人遺忘。直到1860年, 法國 植物學家亨利·莫哈特為了收集植物標本來到 暹粒 ,吳哥城才得以重見天日。

世間事總這般奇妙,事事有因,果。沒有一件事可以脫離開來,孤立於歷史。
如果不是元代成宗鐵穆耳可汗,在元貞元年派遣了周達觀帶領使節團出訪真臘,併在1297年帶著《真臘風土記》回到 中國 。
如果不是Abel Remusat神父在1819年把真臘風土記翻譯成法文。
如果不是植物學家亨利莫哈特在到 暹粒 時就帶了這本法文書。又由此產生興趣,想要去看看是否真的曾經有這樣的文明存在。然後被他發現叢林深處的吳哥,被遺忘的吳哥。
你看,要有這麼多的相關聯的事情環環相扣,吳哥的文明和歷史,曾經的古高棉國,曾經高度善良和極致浪漫的真臘王朝,才重新袒露在世人面前。

儘管這本書原本僅是被當做重要的軍事報告。儘管周達觀去時的真臘已是吳哥的光輝暗淡期。
事事就是這樣奇妙,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行走在吳哥,我總是有這樣的那樣的許多困惑。對自身的,對吳哥的,對歷史,對信仰等等。
在真臘風土記中,有這樣的記載:百姓之家,只用草蓋,瓦片不敢上屋,人民居住在茅草蓋的房子里,他們的食物來自於棕樹,在棕樹較高處的枝幹上鑽一個洞,然後用一個桶掛在下麵,接住。用棕樹汁製成棕糖。這就是他們的食物。日常的全部工作是修建寺廟,雕刻,搬運,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
寺廟如此華麗,而人民的生活卻如此簡樸,好似在他們的生命里,除了信仰,其他都再卑微不過,於是他們要把這一世的所有全部獻出,
儘管生活如此貧乏,但卻精神滿足。所以你看得到的佛像是微笑的臉,這些佛像是人民雕刻。
現今我們去看,仍然隨處可見製作棕糖的簡易工具。

信仰,這兩個字,第二次在我的心中划出痕跡,儘管我仍然不明白它所代表的意義到底有多厚重,第一次是在 西藏 ,那些深夜仍然不停用身體丈量大地,一步一步朝向心中的信仰,額頭因為一直要不停的觸碰地面而導致淤腫破皮,那時我就在想,信仰是怎樣的一種意念啊,可以讓人超脫自己肉身,堅韌自身靈魂。
至此仍然沒能明白,縱使後來在萬佛之國的 蒲甘 ,亦是困惑重重,信仰之於我,是缺失的,從沒有人告訴過我應該信仰什麼,我亦不知什麼可以信仰,我想,大抵是因為缺乏信仰,所以在面對世事變遷時,只能用肉身來硬抗,以至於滿身傷痛卻得不到化解。

首次進吳哥寺,我們從東面進去,穿過195公尺方 方正 正的護城河,走過高大叢林,進到裡面,看見吳哥寺,但因吳哥寺太龐大,太宏偉,那一角度根本看不到全貌,所見不過十分之一。走至外迴廊里。再到內迴廊,迴廊整個走完,幾乎都要半個下午。最後進到寺廟,寺廟有五座塔,最中間的塔也是最高,象徵著 印度 教里的 須彌山 。

幸運的是那個下午整個小吳哥並沒有什麼人,我和N便可以更好的觀賞,牆壁上,廊柱,窗楣以及基石,欄桿,每一處都有豐盛的壁畫,浮雕。每一處細節都飽滿的生動逼真,保存也算完善,讓人有畫面感。
沒有人來打擾,你便沉浸在這些歷史里。迴廊外的是艷 陽高 照,而你身處的卻是被光跡遺忘的地方,一如這被遺忘的文明,你也被遺忘。手撫摸著的城牆仿佛活過來,向你傾吐那時故事,連吹過來的風,都是十二世紀的味道。
眼前看見的是翻騰的乳海,是毗濕奴同天魔作戰,是高棉人與入侵者的戰鬥場景。是年邁的蘇利耶瓦曼二世,經歷一生的勵精圖治,帶領吳哥走上鼎盛。

獨自緩慢的遊蕩在迂迴筆直的長廊,千迴百轉,坐在窗欞上通過窗欄往外看,光影斑駁,找一處出口,地勢高,遮光,視野開闊。背靠著城牆,只閉上眼睛感受,世界在對你唱歌。

一個下午太短暫,我的困惑來不及宣之於口。
吳哥寺坐東朝西。儘管吳哥所有600座寺廟都朝東,僅有吳哥寺朝西。但他卻是看日出的最好角度,巧合的是吳哥寺是蘇利耶瓦曼二世的陵墓,而蘇利耶是太陽神的意思。世人便都在太陽神陵墓看太陽冉冉升起,仿若一場新生。

從西面,亦是他的正面看去,吳哥寺的宏偉又到一個高度,再次被震撼,整個寺廟1500公尺長,1300公尺寬。由475公尺長的引道走到寺廟前。途徑兩座藏經閣和水池。引道入口的地方有幾顆大的菩提樹。種子來源於釋迦摩尼在 印度 菩提伽耶 下頓悟的菩提樹。日出時,所有的華麗最後都倒影在水池裡。時間和距離設計的如此精準。古人智慧,望塵莫及。周身建築如此高聳偉大,剎那金光,讓人心生敬畏。身處其中只嘆自身渺小。

成住壞空,佛教的理念,一個東西建立,發展,到鼎盛,然後會自醒。到最後的毀滅。一個輪迴。在知道吳哥最終的幻滅,再來看這場日出,被倒影在水池裡的盛世繁華,是否又是一種神佛的提示?水中花鏡中月。
而 印度 教的理念,毀滅既是再生。這在之後的行程中一直閃現在我的心中。
我們在吳哥寺花費最多時間,日出之後,吳哥寺的游客非常多,昨日下午的契機再沒有。我們也只是如同一般游客般,走走逛逛,順便拍照。吳哥寺十分適合擺拍。

摩訶婆羅多堪稱 印度 的靈魂,講述的是天上八位神仙因得罪一位很厲害的大仙,從而被貶凡間,其中七位歷劫完可上升天界,只有一位要永留人間,幾位兄弟得到 恆河 女神的幫助,在女神跟福身王生下前七個兒子,並都丟到 恆河 ,之後,生下最後一位神仙,也就是第八子,後來的毗濕摩,女神離開福身王之後,福身王因思念她。便娶了一位和女神十分相似的漁家女。漁家女生下兩個兒子,一個兒子是瞎子,但是他100個兒子當中,有一個就是後來的 南迪 。另一個兒子,生了五子,史詩的故事主線就是這兩個兒子的後代之間的戰爭。這部史詩成書時間是公元四世紀。

通王城,被稱為大吳哥,是吳哥王朝的首都,通王城的中心是巴戎寺。
巴戎寺共分三層,下兩層為正方形,外側廊壁雕刻故事性浮雕;頂層為圓形,樹立佛塔。底層浮雕從東門開始順時針行進,看到的分別是:出征占婆-林迦崇拜-水戰--水上生活-贏得勝利-鬥雞和下棋-軍隊-內戰-大魚吞羊-勝利游行-馬戲團-占婆人洗劫吳哥。巴戎寺的外觀似乎與 吳哥窟 很相似,但巴戎寺是佛教寺院,它的整體構成是以傳說中佛教最高境界的 須彌山 為樣本,

因這位國王在位期間,改信佛教,相較於 印度 教的善惡分明,激烈的善惡之戰。佛教則 平和 許多。而其在位期間, 柬埔寨 繁 榮昌 盛,人民更加 安康 知足。所以巴戎寺的雕刻會比其他的寺廟不同,巴戎寺外畫廊所雕的則有日常生活,諸如街市情景、打魚、節日慶祝,有鬥雞、玩魔術等這些貼近人民的。讓我觀看的時候,也更加有趣味性。
蔣勛的吳哥之美,把巴戎寺作為領悟。而我的領悟似乎慢一拍。

不同於吳哥寺,巴戎寺給我更多的心靈上的震動,甚至隱隱有些無處可發的疼痛。悶悶的宣不出口,卻又滿溢到眼睛。
為高棉?為闍耶跋摩七世?還是為那些畢生奉獻給建造這些神廟的人民?文明的消逝在歷史長河中從來不少見,我的心痛太過微不足道。

階梯越往上越陡峭,到至高處,甚至接近90度直角。攀爬時稍有懈怠,便會粉身碎骨;若要回頭,便頭暈目眩,不能自持。讓人只能心無旁騖。
等我們終於爬完,一抬頭便看見四面佛的微笑。笑容里有無上智慧。
整個過程好似神佛的指引,指引你去除雜念,專心致志,終得大道。
而觀我自身。在攀爬中,未必沒有雜念,心中沒有信仰,又如何做到專心致志?

不同於吳哥的莊嚴,它是一種包容。宗教信仰的包容,對苦難的包容,吳哥任何一屆君主推崇一種信仰,同時又會包容另一種信仰,所以你看得到吳哥的建築內容是最為豐盛的。被世人成為高棉的微笑的四面佛,如果你信仰的是佛教,你看見的便是四面觀音自在王,你信仰的是 印度 教,看見的便是四面大梵天。甚至可以看見君王的面容,因為吳哥在這些宗教的基礎上,加上了自己的神王崇拜,就是神和王一體。仿若是一面鏡子,照出你內心。
我不知別的游客有無這樣的經驗,在佛陀寺塔上,拍出聖光,當時我們正在觀賞四面佛的微笑,抬頭的那一刻,太陽的光暈正好在佛像的頭頂,從我們的角度往上看,好似萬聖佛光。縱使明白個中道理,然,那一瞬間,仍心生歡喜,仿若被上天眷顧。

作為吳哥最具藝術氣氛的遺跡,塔布隆寺的吸引力在於,跟其他寺廟不同,他幾乎被叢林所吞噬。古墓麗影裡面的一個鏡頭就是在此取景。此寺是闍耶跋摩七世獻給他的母親。
寺廟被巨大的樹木包圍,密密麻麻的樹根如巨蟒,緊緊纏住它們能抓住的一切,與古廟糾纏千年,直到成為一體。入口這裡的巨樹遮天蔽日,那些樹根大的誇張。本該非常宏偉的寺廟現在卻被一棵棵 大樹 墊在了腳下。也許也只有這麼巨大的自然力量才可以與佛抗衡。

那些空心樹沒有一片葉子,只有孤零的支幹,仿佛死去一般,互相較勁千年,能夠達成共生,彼此都有所妥協,就像我們塵世中的婚姻,要想長久,必然得收斂各自性格裡部分的枝枝丫丫。世間萬物,生命互通。
在高棉的信仰里,這些寺廟宮殿陵墓代表著神佛,有著無上的能力,但縱使是這些神佛,仍然被生命穿透,最終共生在一起。蔣勛老師講闍耶跋摩七世目睹吳哥的鼎盛,開始生出一種向內的自醒的力量,而自醒的領悟,俱體現在這些建築里。那麼這些自建築中生長出來的生命,是否是闍耶跋摩七世幾百年自醒領悟出的新生?

在暮色四合的光景里,我們靜默的排排坐,身旁的人,熟識的不熟識的,在那一刻都融入進同一氛圍。在我們眼下的是吳哥所有重要的建築,而眼前靜待的是萬世如一的宇宙,這一刻突生出世事荒謬的想法,萬物變遷,朝代更替,甚至種族興滅,所有一切在宇宙都不過短暫如蜉蝣,9世紀末的耶輪跋摩一世選中了巴肯山,而現今在此的我們,會否有人想起千年以前的盛世繁華?這座被當做世界中心的 須彌山 ,如今又是否有英雄遲暮般的寂寞。
一場日出,一場日落,好似一種圓滿。遺憾,困惑,心痛,包容,共生。又是一種輪迴。結束這段穿越,要重回塵世受七情六欲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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