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羅馬鬥獸場完全八卦手冊(上)

鬥獸場矗立的時候, 羅馬 也將存在;鬥獸場坍塌的時候, 羅馬 也將滅亡。

—— 英國 歷史學家 & 神學家聖比德(Beda Venerabilis)

公元68年6月9日,當傳說中古 羅馬 歷史上最殘暴的皇帝——“嗜血的尼祿”把匕首插進自己喉嚨的時候,他應該能預料到自己身後的名聲絕對不會美好,但怎麼也想不到此後的兩千年中,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建築之一會因為自己的雕像而得名。對於這位傳說中滅弟軾母殺妻、生活驕奢淫逸的暴君來說,這也許是個難得的安慰。

舉世聞名的 羅馬 大鬥獸場學名叫做Colosseum( 意大利 語:il Colosseo),源自於“巨大的雕像(Colossus)”一詞,而那座高達36.5米的青銅鍍金巨型雕像正是自戀的尼祿在鬥獸場的原址上為自己樹立的。但事實上,尼祿的雕像和鬥獸場並沒有半毛錢的關係,尼祿甚至到死也沒動過建造一座大鬥獸場的念頭。

鬥獸場所在的位置原本是痴迷於改造 羅馬 的尼祿建造的一座人工湖,屬於他為自己修建的超級豪宅金宮(Domus Aurea)的一部分,他本人的雕像就矗立於湖畔俯視著 羅馬 城的芸芸眾生。據說,為了霸占這片 羅馬 市中心的黃金地段,不擇手段的尼祿直接縱了一把大火,讓本來在這裡居住的無數居民無家可歸,而他卻站在自己的宮殿中對著衝天火光引吭高歌,這也是暴君後來被逼自盡的罪狀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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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火犯尼祿正在實力上演“花樣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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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祿奢華的金宮和巨型雕像假想圖

尼祿的繼任者—— 羅馬 帝國弗拉維王朝的第一位皇帝葦斯巴薌(Vespasian)可不像前任那麼任性,為了收復民心,他下令把人工湖填平,在公元72年開始建造供市民們休閑娛樂,集鬥獸、賽馬、競技、閱兵、歌舞表演等功能為一體的大鬥獸場。

要知道,兩千多年前的古 羅馬 人在征戰打仗和集會選舉之餘,特別重視享樂人生,三大愛好有口皆碑——Sorry,並不是你們耳熟能詳的抽煙、喝酒、燙頭,而是泡澡、看戲和看角鬥。古 羅馬 人泡澡講究去含帶色情活動的公共浴池,看戲和看角鬥士競技則要去專門的露天劇場或鬥獸場。

在鬥獸場的修建過程中,精打細算的葦斯巴薌沒捨得推倒湖邊的巨型雕像,而是請人把尼祿的腦袋改成了太陽神的頭像,雕像得以依舊矗立在鬥獸場的工地邊。世事難料,大鬥獸場建成後,Colosseum這個名字卻比葦斯巴薌為它取的 大名 Amphitheatrum Flavium(意思是弗拉維圓形劇場,弗拉維是葦斯巴薌的家族姓氏)流傳更廣,併在後來慢慢變成了這座建築的正式名稱。如果地下有知,葦斯巴薌估計得為自己略顯沙雕的省錢舉措後悔得破土而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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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宇軒昂的葦斯巴薌大帝在鬥獸場這件事兒上失了算

雖然 羅馬 鬥獸場是規模最大、地位最顯赫的古 羅馬 圓形鬥獸場,沒有之一,卻並非最早出現的鬥獸場:早在公元前一世紀, 羅馬 帝國就已經出現了由木頭蓋成的露天圓形鬥獸場供大眾娛樂。

眾所周知,古 羅馬 人在石頭建築方面的造詣出類拔萃,又怎麼會滿足於寒酸的木製建築?他們當然要把看家的手藝用在建造人民最喜聞樂見的鬥獸場身上。

圓形鬥獸場算得上古 羅馬 建築藝術的集中體現:獨特的拱券結構讓巨大的建築能夠平地而起,突破了古 希腊 劇場只能依山勢建成半圓形的局限,將兩個半圓形的劇場對接起來形成一個完美的橢圓型(圓形鬥獸場的英文名稱Amphitheatre正是將兩個半圓形的 希腊 劇場對接起來的意思),彰顯出古 羅馬 人成熟的曲面建築成就。

拱券的應用一舉解決了建築減重、通風和 通道 疏散等問題,既能讓幾萬名觀眾360度無死角地圍坐在封閉的場所中觀看角鬥或戲劇,又能讓建築本身顯得異常壯觀,兩全其美。據磚家們推測:為了便於高空作業,古 羅馬 人在施工時很可能使用了移動平臺和可升降的罩籠,還發明出了能將沉重的石料、磚瓦運到高處的類似“起重機”的裝置, 羅馬 鬥獸場的建造就使用了至少30台這種原始“起重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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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鬥獸場的拱券和雕刻細節直到今天看來仍不失壯觀 和美 觀

在 羅馬 帝國龐大的疆域內,圓形鬥獸場遍地開花,迄今被髮現的就有230多座。從最西面的 葡萄牙 到最東面的 敘利亞 ,從最北方的 英格蘭 到最南方的 突尼斯 、 利比亞 ,到處都散落著這種圓形建築的遺跡,可見在古 羅馬 時期,鬥獸場是多麼重要的城市配備,絲毫不遜於現在的伯納烏球場、老特拉福德球場、 麥迪遜 廣場花園在各自城市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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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 羅馬 帝國圓形鬥獸場分佈一覽

染鵝,縱然擁有不懼日曬雨淋的岩石身板,鬥獸場們也難以抵擋兩千多年來人為的破壞。時至今日,骨架大體健全的鬥獸場已經屈指可數,只剩下了可憐的6座,零零散散地分佈在 地中海 沿岸的四個國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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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已不復當年的華麗喧囂,但沒人會否認,這幾座殘缺破敗的圓形鬥獸場仍然有著令人震撼的滄桑和壯美,就像杜拉斯在《情人》一開頭寫的那樣:“對我來說,我覺得現在你比年輕的時候更美,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

So,閑話少說,咱們就從被摧殘得最厲害、卻依然是鬥獸場界絕對一哥的 羅馬 鬥獸場聊起吧——
Uno 羅馬鬥獸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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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葦斯巴薌的一生堪稱功德圓滿,但在建造大鬥獸場這件事兒上卻顯得無比窩囊,不但自己取的名字無人賞識,還沒能親眼看到這座龐然大物的正式落成。

公元79年6月23日,葦斯巴薌大帝在鬥獸場完工僅僅半年前撒手人寰,把領銜出席盛大開幕典禮的機會留給了兒子提圖斯(Titus)。By the way,韋斯巴薌據說死得倒是有板有眼:儘管腹瀉嚴重、身體極度虛弱,但他宣稱“皇帝應該站著死去”,掙扎著站直身體時,死在了攙扶者的懷中。

大鬥獸場的開幕典禮足足持續了100多天, 羅馬 陷入了舉城狂歡,超出5000只野獸和2000名角鬥士在這座嶄新的圓形墳場中交出了性命。典禮的第三天,提圖斯還下令將整個鬥獸場里灌滿水,上演了一場微型海戰,讓臣民們的開心指數登上了新的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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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少人認為,鬥獸場內的海戰只是個傳說,因為當時的技術很難解決場地密封性的問題

雄偉的Colosseum是現存僅有的四層鬥獸場,也應該是 羅馬 帝國曆史上建造過的唯一一座四層鬥獸場,外直徑188米、內直徑156米、周長527米、外牆高48.5米,共耗去了10萬立方米的石料和300噸用於連接條石的鐵釘。儘管工程浩大,卻僅用了不到十年時間,因為參與建造的奴隸人數達到了8萬名,他們大多是葦斯巴薌父子從被征服的 耶路撒冷 帶回來的猶太人和阿拉伯人。

全新落成的大鬥獸場外立面鑲嵌著光滑的白色 大理 石,好似一個橢圓形的奶油蛋糕。建築的每一層拱廊立柱都採用了不同的設計,由地面開始的三層分別建成傳統的多利安式(Doric Order)、愛奧尼亞式(Ionic Order)和 科林斯 式(Corinthian Order),第四層的房檐下麵則排列著240個中空的突出部分,用 來安 插木棍以支撐觀眾席上的遮陽帆布。巨型的白色或紅色帆布由繩索控制,可以隨時調整角度和姿態,就像一把超大的摺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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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否能從鬥獸場現在的模樣聯想到它當年的顏值?

大鬥獸場肚量驚人,最多可容納8萬名觀眾,平均上客量也有65000人左右,即使放在今天來看也是座毫不含糊的大型體育場。每當開場或散場時,底層的80個大拱門就發揮出了作用,可以讓觀眾同時進出,避免了擁堵或混亂,幾萬人在10分鐘內就能順利落座。

總共60排座位的觀眾席分為5個區域,等級分明。在沒有望遠鏡和大屏幕的年代,當然是越接近場地的位置越為金貴,為了安全,看臺前還建有與表演區域隔離的帶刺護牆。第一層第一排設有一個圍有高高欄桿的席位,這是給通常身著紫袍的皇帝及守護聖火的貞女設立的包廂;底層的其它座位均屬於VIP席位,由元老院長老和貴族們分享;第二層是市民們的席位,第三層是為貧民們預備的席位,再上面的一個夾層則是木製的婦女專座,至於婦女和貧民們的眼力是否夠用,那就沒人在意了;最上方拱廊下的平臺是站席,專供興奮的觀眾們隨意站著觀看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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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進鬥獸場,仍然能看到當年坐席的模樣

橢圓形的競技場地當然是整個鬥獸場最核心的部分,場地中央是木頭鋪就的長方形角鬥台,長76米,寬46米,比一個正規足球場也小不了太多。

競技場的名稱Arena由拉丁文中的“沙子(Arena)”引申而來,就是因為角鬥臺上總是會鋪著厚厚的沙子,以便吸附角鬥後的血水,並不斷更換。為了增強觀賞性和刺激性,沙子上還常會擺放樹叢、灌木、掩體等障礙物,讓角鬥士與野獸們在各種場景下殊死一搏。

角鬥臺下方就是關押奴隸和野獸的地宮,內部呈網狀結構,共闢有十五條走廊,其中一條會通往鬥獸場東邊的角鬥士訓練營,另外一些是籠子專用 通道 ,擁有著格局緊湊、功能強大的機械系統,可以通過牆壁上獨特的半圓形缺口利用絞車把野獸、佈景和設備迅速運送到角鬥臺上。

高峰時期,地宮內配備有超過60台絞車,2/3負責弔升野獸籠子,1/3台用於更換佈景,每台轎車都需要4名強壯的奴隸來共同轉動。鬥獸開始前,會有專門的驅獸人將野獸趕進籠子,用絞車將籠子提升到一定高度,然後打開籠門,野獸便會順著一個特殊踏板來到地面,而角鬥士們則會從訓練營 通道 登上角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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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隨著尖利的號角和激昂的音樂響起,血腥的角斗大戲就要上演了,不知在人與人搏鬥和人與野獸廝殺之間,你鐘意哪一款?

人與人的搏鬥有兩種玩法:訓練有素的角鬥士之間的較量和死刑犯之間的搏命。職業角鬥士多是以命換錢的狠主兒,能夠走到 羅馬 鬥獸場之中,必然都經過了無數淘汰賽的磨礪,而那些被他們淘汰的對手,十有八九都已經告別了人間。按照規矩,每次決鬥之前,角鬥士要面向皇帝行告別禮:“Ave Caesar Morituri Te Salutant!(皇帝,將死之人向您致敬!)”。

死刑犯之間的角鬥則是另一套規則:一人攜帶武器,另一人徒手相迎。若帶武器者獲勝,那麼下一輪就會變成徒手者,與另一個帶武器者繼續拼命。也就是說,除非技藝超群,一擼到底,否則誰都難逃命喪沙場的命運。這套絕望的規則往往會造成兩名對手之間磨磨蹭蹭,不願拼命,而場下幾萬腎上腺素飆升的觀眾當然絕不容忍,噓聲四起、吼聲震天,這時候,手持皮鞭和燒紅的鐵條的賽事監督就會進場驅趕死刑犯們近距離搏命,滿足觀眾們的欲望。

角鬥分出勝負時,落敗的一方往往並未氣絕,這時,鬥獸場內就會出現你也許已經在很多影片中看到過的場景:獲勝者把頭轉向觀眾席,由觀眾們伸出拳頭做出裁決,大拇指朝上表示可免敗方一死,大拇指朝下則表示不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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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野獸的角鬥同樣分為兩種形式:一種是角鬥士手持器械與野獸較量,或殺死野獸,或被野獸咬死。一次鬥獸活動往往 會同 時往場中放進上百頭來自 非洲 或東方的猛獸,包括 獅子 、老虎、豹子、熊、 歐洲 野牛、犀牛、河馬、大象、鱷魚等等,角鬥臺上精心佈置的樹木或障礙物甚至是可移動的。

另一種形式與其說是角鬥,不如說是赤裸裸的屠殺:死刑犯被綁在木樁上繞場一周示眾,然後就要徒手面對被放進表演場、常常已餓了幾天的猛獸,結果通常毫無懸念,犯人轉瞬之間就會被撕成碎塊。

古 羅馬 人對人獸之間的廝殺是如此熱衷,據說 圖拉 真皇帝在位期間,為了慶祝公元107年在達契亞地區的軍事勝利,舉行了長達123天的鬥獸表演,有上萬名角鬥士和11000多只猛獸相互廝殺,而在中午時分,則會進行最殘忍的獸刑。難怪有人說,走進鬥獸場,裡面的每一寸沙土都沾染著血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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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千年的歲月中,沉默的 羅馬 鬥獸場目睹了數不勝數的抵命廝殺、鮮血和屍首,自己也難以從天災和人禍中逃離。公元217年,因雷擊引起的大火使鬥獸場上層的木質部分毀於一旦,直到20多年後的公元240 年才被修複;公元442年和508年的兩次強烈地震也對鬥獸場的建築結構造成了嚴重損壞,隨後在公元1231年、1255年和1349年,建築又先後三次遭遇地震,但依然奇跡般地沒有倒塌,這都有賴於古 羅馬 人當初建造的一個寬51.5米、厚12米、由岩石和混凝土堆砌成的橢圓形基座的保護,基座下的沙土層也有效地緩衝了地震波的威脅。

抗得過天災,卻抗不過人禍。隨著西 羅馬 帝國的滅亡,公元523年,鬥獸活動被完全禁止,鬥獸場也失去了往日的風光,一度變為了採石場,建築上的雕塑、 大理 石、圍牆被紛紛拆毀,用於其它建築。誇張一點說,如今 羅馬 城中幾乎所有的古建築身上都有著鬥獸場的DNA。

在黑暗的中世紀,鬥獸場又經歷了數次變身:六世紀末內部曾被建築過教堂,後來又被改造為墓地,拱廊下的許多空間還被改為住宅或工作室,後來乾脆被用來當作碉堡。直到公元1749年, 羅馬 教廷以早年有基督徒在此殉難為由宣佈這裡為聖地,開始對它進行修繕和保護,只剩下三分之一骨架的鬥獸場才得以殘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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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人比人得死,綜觀其它幾座鬥獸場,哪座不比 羅馬 鬥獸場完整?但提到名氣,它們加起來怕是也不如 羅馬 這座鬥獸場響亮。不提世界文化遺產名錄、中古世界七大奇跡、世界新七大奇跡等等五花八門的榜單,就是在 意大利 隨便吃張批薩、喝杯咖啡找回來的五分硬幣背面,依然能看到它的身影。

憑著這麼一副半圈高半圈低的殘缺框架,大鬥獸場與 羅馬 城痴纏了兩千年的時光,誰能想象沒有了它的 羅馬 會是什麼模樣?讓我們舉起硬幣,共祝大鬥獸場在永恆之城中永恆矗立吧,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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